《正答》子午屿

12、生父

　　元旦后沈向琢工作的研究所主导召开了一个研讨会，请了不少国内外的学者参会，包括沈向琢的恩师。
　　研讨会最后一天沈向琢和他的几个师兄被老师拉去陪着吃饭，一顿饭从下午五点吃到了晚上九点。
　　许舒言坐在酒店大厅看手机里沈向琢跟他吐苦水，果然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吃个饭还不忘给学生出题，虽然学生现在已经是老师了。
　　许舒言对沈向琢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实在是太好笑了，绝对不是幸灾乐祸。
　　他之所以出现在酒店大厅是沈向琢说需要他来接。
　　许舒言觉得沈向琢不可能是因为喝多了这种理由叫他来，就是单纯的想把他从家里薅出来罢了。
　　最近天冷，加上年底，学校和研究所的工作都有点紧张，他俩最近都没有出门散步，许舒言采购都变成了叫外卖，放在保安室等沈向琢回来的时候捎回来。
　　许舒言已经在大厅等了半个多小时了，他无聊的在手机上戳戳点点。
　　沈向琢这时候发来消息说结束了。
　　许舒言站起身来等了一会儿，沈向琢扶着一位身形瘦削精神奕奕的老先生走了出来，老先生应该就是沈向琢的那位老师，旁边跟着出来的另一位头发花白的先生是许舒言的熟人。
　　李承章看见许舒言的瞬间愣了一下，许舒言也一样愣在原地。
　　沈向琢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他开口叫了许舒言的名字。
　　沈向琢叫许舒言过来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他上次和老师说了自己有了恋人，本来今天是想介绍两个人见面，但又怕给许舒言太大压力，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说服许舒言来了，但怎么看现在的气氛好像都有点怪。
　　沈向琢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和老师说许舒言的身份，他把老师交给外面等着的助理回到大厅。
　　许舒言和李承章还站在大厅，沈向琢走到许舒言身边，“两位如果有话要说不如换个地方。”
　　教授们下榻的酒店就在马路对面，李承章刷卡开门，转头看向身后的许舒言和沈向琢。
　　许舒言握住了沈向琢的手，“他是我的恋人。”
　　刚刚过马路的时候许舒言和沈向琢说了李承章是他的生父。
　　李承章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侧身让两个人进了屋。
　　等两个人进来，他关上门，“随便坐，要喝水吗？我这只有水。”
　　许舒言看向沈向琢，后者握紧了他的手，摇头。
　　“不用了，”许舒言说，“我们马上就走了。”
　　李承章也不强求，他按了按眉心抬头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上次见到许舒言还是许舒言大二的时候，他回国给他送迟到的成人礼，两个人尴尬的吃了一顿饭，虽然互相有手机号，但连好友都没加。
　　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时间真是快得不像话，当时青涩的学生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你妈妈知道了吗？”李承章涩然开口。
　　“还没告诉她。”许舒言淡淡道。
　　李承章点点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许舒言说，“你也过得还不错，小外孙很可爱。”
　　李承章和许女士离婚后不久就移民到国外，结了婚领养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前几年结婚还生了个小孩。
　　李承章满脸惊诧。
　　“我知道很奇怪吗？又不是上个世纪，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了。”
　　许舒言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其实是当年两个人见面后，他特意去找的李承章的社交账号，这些年偶尔会看一看。
　　本来他们俩就没什么好说的，提了这个话题之后两个人更尴尬了。
　　许舒言：“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是，”李承章满脸尴尬，他瞟了一眼沈向琢，沈向琢的眼睛像是黏在了许舒言身上，完全没注意他，“我送你们。”
　　李承章送两个人到门口，三个人道别，他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沈向琢：“对不起。”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许舒言轻轻靠在沈向琢肩上叹了口气，“和你没关系。”
　　“很讨厌他吗？”沈向琢问。
　　“不，”许舒言摇头，“我不讨厌他。”
　　许舒言说的是实话，他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李承章的内容，许妈妈和吴爸爸两个人都很爱他，所以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什么问题，他的人生没有李承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对李承章没有任何感情，他会看李承章的社交账号完全就是单纯的好奇，虽然说在当时刚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有过一段愤慨的时候，但那段时光也转瞬就消失了。
　　直到李承章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真的有实感，自己真的有另一个父亲。

　　两个人走出酒店，冬天的夜景总是给人穿进老照片的错觉，路边的积雪反射着路灯的光，四周都泛着老旧黄。
　　“我们长得很像，是吧？”许舒言轻声问。
　　沈向琢没法否认，夜风瑟瑟，他握着许舒言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好像是大二的时候吧，他回国说想和我见一面，当时直接给了我两套房子，”许舒言说着看向沈向琢，“别看我租房住，我其实可有钱了。”
　　李承章当时给他买的房子在他父母家附近的小区，他要躲许女士又没法住，就把房子都租出去了。
　　许舒言没有讨厌李承章的理由，要是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都是因为他才让自己出柜变得这么困难。
　　还有就是，和他长得像这一点也让许舒言觉得面对许女士很有压力。
　　沈向琢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手，“可你看着不开心。”
　　“有吗？”许舒言想了想，“应该不是不开心吧，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复杂，我和他很久没见了，突然遇见有点……”
　　许舒言长叹了一声，“总之，我没有不高兴，你别在意。”

　　两个人慢慢悠悠走在路上，许舒言突然问道：“如果在我们交往之前你就知道了这件事，还会和我交往吗？”
　　沈向琢想了一会儿，“应该会犹豫吧。”
　　“为什么？”许舒言问。
　　“那个时候我还不了解你，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拒绝我想出的借口，特别是你当时对于交往这件事的态度很消极。我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给了你太大的压力，迫使你想出这样的借口来拒绝我，让我知难而退，如果是这样，我还继续要求交往的话，就有点太不识相了吧。”
　　“你怎么……”许舒言哭笑不得，“你怎么能把事情想的这么复杂？”
　　“这复杂吗？”沈向琢问。
　　许舒言连连点头，“非常之复杂，很难理解。”
　　虽然很难理解，但许舒言却也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面对在意的人，比起自己沈向琢会优先考虑对方的心情，他会率先揣测对方的想法，做出自己的判断，再决定自己的下一步。
　　尽管大家都说好的爱情是吵不散的，可吵架终究是件伤感情的事。
　　这么做的好处是不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不必要的误会产生裂痕。可能因为经常这么做，沈向琢有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方法，判断的准确率近乎百分之百。
　　但缺点也很显著，对于不够了解、不够熟悉的人，一旦判断失误，几乎是致命的——Game over。
　　沈向琢问：“你当时为什没说？”
　　许舒言：“我要是说了你跑了怎么办。”
　　沈向琢失笑，“那你怎么知道以后说我就不会跑？”
　　“这个嘛，”许舒言思考了一会儿，“我得相信，万一你对我的爱能战胜一切呢。”
　　他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实在是太肉麻了，受不了。
　　两个人笑够了许舒言才说：“你要是跑了那我也没办法，那时候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你跑了的话，”他望着沈向琢，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我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沈向琢低头亲了他一下，“我怎么会舍得。”
　　许舒言被他突然的吻吓一跳，“在大街上呢。”
　　沈向琢握紧他的手，轻笑，“怕什么。”
　　许舒言看着他，跟着笑起来，是啊，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沈向琢突然问道，“你一直不结婚阿姨从来没有催过你吗？”
　　许舒言愣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这么一想，许女士真的从来没催过他结婚，也从来没问过他有没有交往对象。
　　“难到阿姨会催你结婚吗？”许舒言问。
　　沈向琢哀叹，“每年。”
　　毕竟他都三十好几了，怎么可能不催婚，他表弟都有娃了。
　　但是许妈妈没催过许舒言结婚……
　　沈向琢忽然有个大胆的推测，看着正在嘲笑他的许舒言，沈向琢摇头暂时还是别和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