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礼物》煌瑛

2、第 2 章

　　如果你以为我对光霁有一种天然的仇恨，那你就错了。
　　自从我抛弃宗教，不得不承认“存在”的顽强，放弃把他“反作用”掉之后，光霁的特别意义就消失了。我不必每天紧紧跟着他，看他是不是随时有可能响应我的愿望，在空气中挥发；也不必每天晚上定点祈祷，以防上帝过时不候。
　　结束了这段提心吊胆的生活，我的想法又发生一次改变，也就是俗话说的“认命”。既然光霁的存在无法抹杀，那我只好顺应最基本的规律，让存在作用于精神——改变自己的心态。我认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过得好。
　　但我母亲并不认为我知道哪种方式可以让自己过好。她曾经痛心疾首地问我：“你这孩子到底在乎什么？为什么你对一切都无所谓？至少表现出对一样东西有兴趣也好啊！”
　　她精准的眼力让我诧异。我当时正在看《天龙八部》，最有感触的就是慕容爸爸和乔爸爸尽弃前嫌，他们的结局让我对禅宗理论五体投地，所以看了一些空蒙虚无的书，体会到人生一切都是一场空。然而母亲的关注令我震撼——至少她总算认真揣摩过我的心态了。
　　她说的这句话不像什么好话，但这是只属于我、和光霁无关的一句话。我决定为了这句话做点什么，不要辜负了她的关怀。从那时起，我开始寻找我在乎的东西，这样母亲就不会那么焦躁。
　　只是我找得很慢，不得不让她多操心一阵子。

　　光霁这个乐天的笨蛋从来没觉得我们关系不好。他只觉得自己的孪生弟弟是个沉默郁闷的家伙。
　　小时候，出于小动物的生存本能，他在一切可能的场合，抢走一切能抢的关注，保持自己的焦点地位，并不以为耻。我的存在对他而言，仅限于站在他旁边，让他可以利用“双胞胎”这个特定身份吸引更多的目光。
　　长大以后，这家伙已经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自然不觉得我这个默默无闻的陪衬是不是该咸鱼翻身。
　　我可以完全肯定：光霁有种怪癖——他喜欢被别人注意。人民群众的目光总能让他神采奕奕、英姿焕发。
　　他甚至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越，我觉得我注定是当名人的材料。如果没人围在我身边，我一定要发疯……”
　　你以为你还没疯吗？——我心里这么反问。
　　但他接下来又说：“我宁可没有家庭，也不能失去别人的围绕。”说完，还故作哀愁地叹了口气。
　　我当时却吓了老大一跳，总感觉我作为“家庭成员”，会被这个有怪僻的家伙牺牲掉。后来想想，他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大概是说他宁可不成家立业，也要保持独领风骚的地位……
　　“哥啊，你不觉得我们谈这个问题为时尚早？”——毕竟咱们才是十六七的大好少年，想啥不行呢？非要考虑“家庭”这么沉重的问题……怎么也不像光霁那个自恋的头脑里能酝酿出来的啊
　　我那表情丰富的哥哥看了我一眼，从屁股下面抽出一封信，貌似无限哀愁，“你是不需要想，但我却不得不在未成年时面对这个复杂的问题——你不知道现在的少女情怀多么宽广，根本不介意‘倒追’是不是有碍她们矜持的形象。可怜的我，不得不经常考虑‘恋爱’和‘人气度’的取舍问题。”
　　“恋爱”和“人气度”也要放在一起取舍？他以为他是天王巨星某某某吗？好在我早就吐啊吐啊的习惯了，只当他在排泄高浓度废气。
　　他吟罢这段充满诗情画意的酸溜溜的台词，把那封信往我面前一递：“弟弟，帮我出个主意。”
　　“我是个‘不需要想’这种问题的人，你问我？”
　　“糊涂一世，也该有聪明一时的时候吧？”
　　我只得深深吸口气，压抑住想把他一脚踢趴下的欲望：这家伙的脑子怎么发育的？凭什么认定我难得一见的“聪明一时”，就该用来给他解决鸡毛蒜皮的问题？
　　我那哥哥继续说：“我很想知道平常人在这种情形下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终于明白自己“异常”了？
　　“我考虑了很多婉拒的方法，但看起来都像青春偶像剧的剧情那么浮浅。”
　　——原来这家伙自认为举止像青春偶像呐……
　　“小越，”我哥哥捏着那封信，“啪啪”打着我的肩膀，“你说我该怎么办？”
　　其实你只要老老实实承认你对女孩子的追求没辙，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话，对自己的弟弟都说不出口，要出面拒绝女孩子，确实不容易。
　　我很仗义地为他考虑了片刻，才慎重地收集情报：“她下学怎么回家？走着？骑车？”
　　“不知道……貌似是骑车吧……”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下学之前，你去趟学生车库，把这封信放她车座位上，再在上面套个塑料袋。”
　　“干吗要套塑料袋呢？”
　　我白了他天真的面孔一眼，“套上塑料袋，信才不会掉，是不是？而且也不会让别人看到。”
　　我哥哥恍然大悟：“她推车子的时候，肯定要摘掉塑料袋，看到信被退回去，自然应该知道我的意思——除非她是傻瓜。”
　　她要是傻瓜，跟你倒是绝配。我在心里叹息一声。
　　也许光霁的IQ比我高，但说到EQ，不用测我也知道我比他强老大一截。
　　“可是光越……”我哥哥谦虚起来：“我怎么能从学生车库的一千多辆自行车里找到她的呢？”
　　我不打算继续跟他纠缠下去，换好运动服，想溜：“你要是不想让自己的婉拒落入俗套，当然得有所付出，对不对？体育课的铃声响啦，咱俩又要迟到。”
　　顺便一提，我和光越不在同一个班，他那样的高材生，当然是在重点班，而我只在一个普通班混日子。我对这点满意得不得了，唯一的遗憾是：我们两个班被安排在一起上体育课。
　　说到体育课，我哥哥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弟弟，今天你只要随便跑一跑就好，不用跑太快。”
　　“知道啦知道啦！”
　　……其实光霁并不是全能的。他有一个秘密：站在起跑线上，他就想晕倒——哪怕他只需要跑五十米。只是这个秘密，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从小到大，我们换了N个体育老师，没有一个不夸光霁文体双全。他的体育成绩单总是很漂亮。
　　因为我是体育健将。
　　体育健将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跑得稀松平常——即使我已经在空教室里换穿了光霁的运动服。
　　如果我们可以在出门上学之前就换衣服，能省不少功夫。倒霉的是，体育课之前，光霁他们班还要上一节英语一节数学一节物理……我还是不要去那群学习机器之间凑热闹比较好，以免有人把我当成我哥，请教一些我听不懂的难题。

　　因为人数较多，我们两个班的体测总是分两堂课进行。我总是在第一节课把自己那份搞定，第二堂课用来帮我哥。这样做从来没出过事，那天却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不是我跑步出问题，而是那身运动服惹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