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向问天

3、第 3 章

　　温言发来邀请的时候，顾向南正投入在下一个歌手的EP制作中。
　　郑昊推开工作间的门，嚯，一股子金属摇滚的细菌扑面而来。
　　“停停停，咱说个正事。”郑昊扯着嗓子喊道。
　　顾向南摘下耳机，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了过来。
　　“好家伙，几天没睡了？多大咖位的歌手啊把我们这万人迷顾大才人折磨成这样？”
　　“才人？”
　　“啊，才女？太帅了违和了，才子吧哈。”
　　“嘁”顾向南没好气的起身，不再接话。走到了身后的沙发前然后整个人瘫坐进去，点了根烟。
　　两天没睡，这感觉像在坐海盗船。
　　“那什么，你给做OST的那个广播剧，大爆。温老板发来邀请，请你，和我，去庆功宴，说要好好感谢。”
　　顾向南弹了弹烟灰，顺便伸了个懒腰：“嗯…额…我不去。”
　　“啊？”
　　“你不是知道的嘛，我向来不爱去这些名为庆功，实为social的场合。再说了，我这讲话有时候没分寸，你也不怕我给咱们公司招黑？断了生意？”
　　郑昊心里一个劲儿点头：确实，但凡你这嘴能说点好的，咱这公司也能赚个翻番。
　　但是！温言亲自邀请，自己都答应了，这要再说去不了可下不来台。而且听说后面还有几个剧的主题曲想做呢，这回可是收钱的！
　　“这样吧，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要是又说不去显得你耍大牌不是？咱们向南不是这样的人啊。而且说是庆功宴啊，其实就是后面还有好几个剧的主题曲想给咱们，这大好的机会必须把握住，这样，去了你只管展示你的笑颜，话我来说？怎么样？”
　　“还有…好几个…主题曲？我的好大哥，你想累死我啊。”顾向南一脸无奈。
　　郑昊听出来了，油盐不进。正色道：“向南啊，平时大哥惯着你，可这回真不一样，咱们公司虽然现在吃喝不愁，但是谁家有钱不挣的，你不能由着自己的脾气，想拒绝就拒绝，你有家底能折腾，你大哥我有老婆孩子可不行啊。再说了，咱们当时一起办公司的时候怎么说的？你想想。”

　　当年办公司的时候…嗯…顾向南抬起头回忆起来。

　　六年前，一个想要自由的音乐新人和一个想要躺平的广告人，因为一句“借个火”联系在一起。
　　人和人的缘分总是很奇妙。

　　那一年顾向南刚大学毕业，回国后参加《星乐计划》。
　　彼时的她从外形到气质都很符合潮流趋势：中性风，利落的短发、张扬的个性以及在音乐中的不羁与舞台上的自信张力，毫无悬念拿下当季总决赛冠军，顺利成章签约繁星娱乐，靠着人气和不俗的音乐成绩成了当时公司力捧的新人。

　　公司的资源大半倾斜给她，她觉得，这是音乐创作的新征途。但随之而来的，是推广和通告一加再加。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原来一天可以过成48小时。

　　抗洪抢险明星义演、各地巡回的演唱会、拍摄代言广告、放伴奏带的商业演出等等一直活动不断，明明自己是想做音乐，却在音乐创作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初衷。
　　“向南，今天凌晨我们返先回上海回公司，休息三小时，凌晨5点到机场飞下一个城市，路上大概2小时，中午12点前完成妆造，下午3点到品牌方安排的会场，活动预计7点结束，8点和品牌方有个晚宴。预计零点回酒店，之后是早6点的航班飞下一个活动现场….”
　　经纪人滔滔不绝，顾向南觉得他在说睡前故事，因为下一秒眼睛就要不听使唤见周公了。
　　不，准确的说是此刻。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这一周可能都没有睡满十小时。而最糟糕的是，她根本没有时间来想创作音乐的事。
　　她，就像一个挣钱机器，给公司挣钱的机器。

　　凌晨两点踏进公司，顾向南感觉自己像踩在棉花上，真的很困。
　　她问了下经纪人自己目前有没有什么安排，在得到没有的答案后，戴好口罩和帽子悄悄从应急通道下了楼，她想自己待一会儿，找个地方抽根烟。
　　凌晨两点，楼下不见一个鬼影，而公司大楼还星星点点亮着灯光，为了几两碎银而已，呵，这世界真荒谬。
　　顾向南站在路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纸烟，糟糕没有打火机。
　　记得转过街角有家24小时便利店？只是记得，铺天盖地的通告，她连公司周边的环境都没时间摸清楚。
　　算了，碰碰运气。
　　转过街角，不出所料，没有。
　　但是，前方路灯下，什么东西在动？还透着忽明忽暗的光。
　　凌晨两点见鬼了，这是顾向南的第一反应：别闹啊，这大半夜的搞毛线啊。
　　她有点近视。不确定，再看看。
　　走近点，确认是个人，因为他正抱着个电脑好像在改什么文件。顾向南觉得这个场景更诡异了。
　　察觉背后有人走进，这人也慢慢转过头，他好像也有点怕。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三秒。顾向南深吸口气，咳了一声：“那…什么…有火吗？借，借个火。”
　　这场景下说话都有点哆嗦。
　　“啊…”那人也反应了一下，“哦哦哦，有，给。”从兜里掏出个Zippo。
　　有品位，而且，是个活人。顾向南心说。
　　“谢了啊。”顾向南走近拉下口罩点上烟。“你…在工作？”还打火机回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推广计划”四个字，应该是个方案吧？
　　“啊，是啊，广告狗听说过吧？就是我。”那人自嘲的笑了一下。“你这大半夜的，不会也在工作吧？”
　　“哦，没有，我出来买东西。”顾向南心想：我下过班吗？
　　那人点点头，又敲起了电脑。

　　顾向南有点好奇了，继续问：“怎么不回家改啊？家里停电了？凿壁偷光呢？”
　　“家里孩子还小，我要是不睡家里亮着灯孩子也不睡，怪折腾的。坐在车里写呢就想睡觉。反正夏天的晚上也不冷，做完再回。”那人回道。
　　“哦…”顾向南点点头。“给哪家公司做推广啊，这么有难度？做到这么晚。”
　　“繁星娱乐，街角转过去那家，他们最近给那个新人顾向南做外宣包装，东西太多只能赶工了。”
　　“咳咳咳”顾向南一口烟直冲心肺：好家伙，这要认出来不得跟自己玩命呢？
　　“哎，你没事吧。”那人看过来。
　　顾向南赶忙拉起口罩：“没事没事。辛苦了辛苦了。”嗯，你真的是辛苦了。
　　“嗨，就是挣这份钱的没什么辛苦的。等什么时候啊我自己挣了钱开了公司，我就躺平到死也不加班。”
　　说到后半句，敲键盘的力道都加倍。
　　“嗯…“:顾向南点头。
　　“不过怎么说呢，能坚持下去也是热爱吧，我挺喜欢这个行业的。创作是一门艺术，创作的过程是一种享受，他们要是看不上我做的方案那就是没品味！”
　　“嗯？展开说说？怎么就艺术了？怎么就享受了？”
　　这人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话匣子。“就比如，给这顾向南做推广，我们可不是盲目推广，我顺便把她的音乐也听了，在她的歌里去找灵感，然后再结合我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做一个主题升华。可能她在做这首歌的时候想的都没有我这总结的到位和深刻。”
　　顾向南乐了：“你这不就是语文课本上的“请说出作者的感受”，作者：我当时写的时候可没这么想。”
　　说罢，两个人一同大笑了起来。
　　顾向南觉得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又问道：“那你说说她那首《endless rain》是什么想法和感受？”
　　这首是她自己原创做的英文歌，她倒想看看听众是不是真的有听见她心里的声音。
　　那人已经在做最后一页的收尾，敲下感谢观看四个字后，合上电脑说：“自由。”
　　“Let thoughts fly, let voices travel, let the world hear your point of view, let you see me.”
　　这不就是自由吗？只差一句，“To see the real me。”
　　默默竖起大拇指，这是这一刻顾向南唯一想做的：确实，如我所想。

　　手机响起，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顾向南眉头紧了紧，说道：“有人催了，我得回去了。拜。”
　　“哦对了，加下微信呗，有缘再见。”
　　“好啊。”那人也没多想，做广告行业一天能加十几个新好友。
　　顾向南扫了那人递来的二维码，挥挥手小跑离开。
　　那人也上了车，准备回家。
　　过了两分钟，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你好，我是顾向南。
　　“什么？？？？？”
　　难以置信的点击通过，点开朋友圈，是顾向南本人了。
　　又一条“你叫什么我备注下。”
　　“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