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霸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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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校门口清冷无比，平日里摆摊吆喝的小贩也“销声匿迹”。李思引不想带饮料进学校，在垃圾桶旁边咕嘟咕嘟把汽水喝完了；宋瞻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明情况后，又将手机递给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确认了立即开门放人，没忘唠两句，自来熟一样，“你又犯事了？这次还有人陪你一块？犯的是早恋的事？”
“……不是。”
尽说些让人尴尬的话。
两人相看无言，沉默着走向行政楼的老师办公室。
他们来的不算早，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徐湖老师身旁站着的两个人——贺岁和蒋竹。
高三89班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也是昨天事件的主要参与者。
徐老师见他们来了，瞟了一眼，招手道：“过来。”
九月份的天气不算太热，李思引只穿了件短袖，一进屋，就被空调冷风吹了一脸。
这冷冰冰、凉飕飕的气氛，说不是兴师问罪，打死她都不信。
宋瞻倒是十分平静，缓缓走了过去，李思引紧跟在他后面。
徐湖拉过四把椅子，贺岁紧挨着老师坐下，他头上缠了一圈绷带，右手手臂包着几块纱布，膝盖处也又青又紫。
反观宋瞻，毫发无伤。
他自觉坐到了离贺岁最远的位置。
等大家都坐好后，班主任一脸严肃，示意宋瞻开口，“说说吧，这次为什么打人？”
“监控很清楚，”宋瞻指了指徐湖背后的电脑，毫不客气，“老师，你应该看过了吧？”
徐老师蹙眉，“宋瞻……”
“老师，你真的想听我怎么说吗？”宋瞻直直地盯着徐湖。
他的眼睛像一滩平静的死水。
“还是需要在我和贺岁之间选一个人去平息校领导的怒火，挽回学校形象？”
“而这个人，必须是我？”
徐湖一时哑然。
监控上确实是贺岁先动手的，但贺岁绝不能作为过错方出现在大众面前——没有人会允许。
所以不管什么个中缘由，谁是对的错的，宋瞻都得受着这个结果。
这是他身为老师最无奈也最无力的事情。
他只能说：“宋瞻，虽然是贺岁先动手，但你几乎没受伤……”
宋瞻脸色渐渐沉下来，心中明白了，也不想多说，指了指贺岁旁边的女孩，“比起这个，您不应该问问蒋竹同学，为什么打我吗？”
是的。正是现在坐在贺岁旁边、浑身上下写着不满的漂亮女孩，昨天为了泄愤打了他一拳。
蒋竹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下被他点名，更是怒火中烧，冷笑道：“宋瞻，你不要明知故问。贺岁同学向来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你偏要来欺负他，就别怪有人要替他出气。”
“哦？”宋瞻神色淡淡，“那我倒要问问了，蒋竹，你看过监控吗？”
“……”
“我当然看过。”
“那你也看到贺岁同学扯着我的衣领了？”他故意把“同学”二字咬得很重。
蒋竹忽然心虚起来，撇过头去不理他。
接着贺岁便瞪了过来：“宋瞻，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谁不知道你嘴巴厉害！”
李思引有点想笑。
这种人竟然是她的同桌。
“老师，我有话想说，”她突然开口，引得大家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昨天教室里只有我、宋瞻和贺岁。宋瞻买了酸枣仁说请我一起喝，但当时贺岁在和我说话，可能贺岁觉得他没礼貌所以生气了。”
“宋瞻说他耳朵不好，贺岁说听力不好就去戴助听器，还说有种就一起去男厕所。是贺岁先动的手，老师，我觉得不能全怪宋瞻，贺岁同学还是责任更大一些……起码两个人都占一部分吧。”
蒋竹哼了一声，“你和宋瞻关系好，你当然向着他。”
李思引耸肩，“你是第一个说我和宋瞻关系好的，我和贺岁同桌这么久了，你怎么不说我和他关系好？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可以问问贺岁，我说的对不对。”
类似李思引这样的描述，徐湖已经听过好几个版本了——无非就是两人因为一些事起了冲突，当然另外的版本里宋瞻就没有这么“和蔼可亲”了，甚至直接忽略了他和李思引的交流，仿佛他过去就是为了激怒贺岁。
而李思引只是个顺带的。
当然真实情况没有人会知道，也远比李思引所认为的晦涩难懂得多——贺岁藏在儒雅外表下那些若有似无的心思，连他自己都羞于开口的，却被宋瞻误打误撞，逼得他不得不直视，以至于他以为自己被侵犯，彻底爆发。
“她说得对。”一直安静的贺岁抬起头来，将蒋竹错愕的眼神收入眼底，勾了勾唇角，狡黠道，“那又怎样？”
“贺岁……”蒋竹惊讶地看着他。
“李思引，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爱多管闲事……”贺岁咬牙切齿，长出一口气，冷冷道，“不过，就算你把真相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背后有贺家，你背后有什么？”
“……”
李思引一直都知道，市一中的大部分学生非富即贵，凭靠自己学习努力考上的只占一小部分。虽然经常听说各种精彩听闻，但她仍庆幸能成为这一小部分。
因为高三89班，除了校霸宋瞻偶尔挂彩，几乎没有什么大事。
可这只是表面的和平。在她不了解、不清楚的事件里，所牵扯的、涉及的……
其中故事远比她所想象的复杂吧。
“咳，”徐湖打破越发诡异的氛围，起身道，“我要单独和李思引聊一下。”
于是，她便跟着徐老师去了。
徐湖带着她进了另一间狭小的杂物间，他把门关上，回过头愁容满面地劝她，“李思引，你很聪明，但……”
……请你别那么正义。
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他却说不出口。
李思引在班级兢兢业业，刻苦努力，一点就通，每年的卓越奖学金获得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里的好学生。
家境贫寒，但勤奋，事少，努力，积极。这样一个人，根本挑不出毛病。
他神色凝重、语重心长，他该怎么和一个17岁的孩子去讲这个社会的灰色一角？
“思引，不要和贺岁硬碰硬，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的正义感，要用在别的地方。”
“有些东西，不是非黑即白，没必要争个明白。”
“往远处看，哪个才是你需要的。”
是故，他明知，却仍然纵容。是故，他每年年初都要给校领导送礼，只为保住这份光鲜亮丽的工作，而贺家，也正是他作为班主任可巴结的对象。
生活就是这么残酷，他不忍把这些撕开给学生看。
“老师，谢谢您，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李思引扬起嘴角，露出的牙齿又白又亮，眼睛闪着明媚的光。
徐湖松了口气。后知后觉才发现只是说了几句话，后背就已经被汗浸湿了。
“那我们回去吧？”他问。
应该是这里太热了。推开门出去，楼道里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吹落他身上的汗珠。他径直走向洗手间，想洗把脸。
“可是老师……”是李思引的声音。
徐湖扭头，见她还站在杂物间门口，笑着，两颗小虎牙俏皮可爱，说道：“我怕晚上睡不着。”
……
……
“你真这么跟他说的？”
“对啊，”李思引搅拌着水杯里的酸枣仁，看着视频电话那头的封晴，“是不是很厉害？”
“李思引！你胆子也太大了！”封晴被她吓得惊出一头冷汗，在房间来回踱步，“你就不怕被开除？”
“我没想那么多。”
“这才几天啊，你就和宋瞻称兄道弟了？还为了他和贺岁闹翻？李思引，你也太讲义气了吧！？”
“停停停——”李思引被她念叨的脑袋发懵，紧紧皱着的眉像一条毛毛虫，“什么为了宋瞻啊，打架这事不就是谁先动手谁责任大吗？贺岁也不能仗着家里有钱欺负人吧……”
事已至此，封晴多说无益。她坐下，啃了一口面包，“思引，有件事我必须得说了。”
“什么事？”
“宋瞻和贺岁初中就有矛盾，我是隔壁班的，临近中考的时候，他们打群架闹得很大，宋瞻后来没去学校，直接在家准备中考的。”
李思引眨眨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也是才告诉我这事吗？！我没想到他们高中还能读一个班，而且你说宋瞻是校霸啊，我没敢认。”
“嗯？他以前不是校霸吗？”
封晴一脸惋惜，“和校霸可差远了，天才吧，神色熠熠，霸榜第一，有股傲气。”
常年站在领奖台中央，常年挂在各个班主任嘴边，常年收到数封匿名情书……
可以说，和现在完全相反。
原来校霸曾经也是学霸。
李思引喝了口水，“听起来很意外，晴。”
封晴料到她的反应，叹气道：“思引，我不想你卷进这些恩怨纠纷，宋瞻整个人就是个烂摊子，你不是说要搬家吗？我帮你一块找房子，我们现在高三了，再忍一年，什么都好了。”
是了，她已经高三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必要这么博爱，路上捡条狗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兜里有几个币，替别人出头这件事，更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她太弱了，贺岁问的“你背后有什么”，她没话说，因为什么都没有。
“晴，我之前很好奇为什么别人叫宋瞻‘校霸’，他哪里像一个校霸，他一点都不张狂，总是独来独往。直到昨天，我看见他和贺岁打架。”
“我想起来了，陈老师跟我说过，有一种霸凌，是语言霸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霸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