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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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些角度看，木屋外的水车其实是很庞大的，弧度完美，跌宕仰俯，每一次转动，水花皆如破冰的冰屑，隔着一道薄纱仿佛细雪在飞舞。
泠泠清清，摇晃着浅金日色，水面上升腾起的热雾，仿佛朝霞与云烟，将一方池水笼罩在其中，有着云蒸霞幻的意境。
卫玠掬起一捧热水淋在自己胸前，温泉水滑，凝脂润。
卫玠一仰头便看见那屋顶桐木深沉的赤黑色，悬挂着素色雪纱，焚烧着熏香，连着洗浴的汤水都是用兰草熏煮出的，卫玠心想这也许就是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的情景吧。只是若是身边没有这两个话痨会不会更唯美......
王羡揍上来，对着卫玠的耳朵呼着热气，“叔宝，你还没在我们府上的新修的浴池洗过澡吧？”
王彪从另一边揍上来，一手轻柔又翼翼地拨开卫玠湿淋淋的长发，把玩着他滑腻的乌秀，颇是陶醉，“也不知你们那乡下地方有什么神汤仙水，竟能洗出弟弟这般香滑玉润的人物。”
就算是卫玠这等安之若素的人也不免有些恼了，这两个表哥自从他一进将军府就围着他团团转，好像恨不得要和他黏在一起似地，吃饭，玩耍，读书，上街，现在甚至是洗澡......要不是卫夫人和卫玠同住一个房间，怕两个哥哥真会半夜爬上他床。
卫玠左右两手分别推开两人，压抑着薄怒道：“那，那，还宽敞着呢，你们能不能去那边洗，别挤在我这。”
这时，卫玠一手被人抓住，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也被人按在胸口，当然不是他的胸口，因为卫玠的胸膛根本没有那么精实——卫玠一抬头就看见王彪一脸委屈的神色，嘟着嘴道：“难道弟弟不喜欢我吗？那么想赶我走。”
卫玠左边一紧，身子倾倒，水波摇晃，王羡抓着卫玠另一边冲着王彪说道：“叔宝当然不喜欢你，你那么傻傻愣愣，牛高马大的，他还怕被你压坏了呢！”王羡在水下面揽紧了卫玠的腰肢，一张脸贴着贼近，声音极其温软道：“叔宝更喜欢我不是么？我们那么有共同语言，我们可以从天文一直聊到地理。”
“切！你就是个书呆子，你武功没我好，就凭你也想保护叔宝？！”
“你们都不要闹了！”
卫玠吼道。
他真得恼了，蹙紧眉，白皙地小脸涨成彤红，他愤然地甩开王彪王羡，独自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到水池的另一边坐下。
王羡见卫玠被惹得不悦，尴尬地揉揉鼻子，走过去又不敢走近，两人皆是不约而同地在卫玠两边里这一段距离坐下，看着男孩清新出尘的姿态映在潋滟的水澜中，很是垂涎。
王羡很想和卫玠说些什么，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现——“......叔宝......你，你不是很想知道李琅琊的事么？我告诉你，好不好？”
卫玠耳朵像小猫一样微微一动，有些动摇，但心知是王羡想讨好于他，又有些过意不去，故不以为然道：“我为什么想要知道他的事？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你......难道真得不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你说过了——他和我没关系。琅琊先生是你们家的客人，我们无原无由也只见过几次面，为何我要想知道他的事？！”
王彪哈哈一笑，道：“叔宝你就这样——秤砣心，牛脾气，明明想知道还嘴硬。”
卫玠愣怔不明，王羡又道：“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对李琅琊是想知道又不敢知道，想亲近又不敢亲近.......每回用膳时，木木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若是哪一回他不来和我们一起用膳，那天你就吃不好饭，神神忽忽，晕晕道道的......”
卫玠浑身僵硬，水眸瞪圆，也不知怎么解释得好......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注意李琅琊了......
注意他萧雅的举止，注意他精妙的言论，注意他，注意他那灿漫如桃花的笑容，紫陌红尘里，只一笑的风光，悠长而寂寞，陌生而熟悉......
王羡视着卫玠恍惚的神情，暗暗一笑，也不顾卫玠是否接受，道：“李琅琊是父亲大人请来的客人，同时也是个谋士......”
“谋士？！”
卫玠有些不能相信，李琅琊给他的印象实在太离尘，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些。可是当卫玠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时，王羡王彪两人皆是张大了口，惊讶。
“叔宝你别开玩笑了！李琅琊有你说的这么超脱么？！他自从来到将军府后就没有出过一道惊撼众人的点子——我看他就是一条徒有虚名的米虫......不过也怪，当我们和父亲提及此事时，父亲和你是一样的感想，他还断定李琅琊是谪仙之人呢？怪呀......”王羡道。
“还有，李琅琊来历不明，生辰也不详。”王彪乘机揍上来，低声道：“这事还是我们偷偷听来的——父亲当时根据他的生辰去原乡地探察过一番，可结果却是一无所有，原籍与户籍都没有此人的记录，他神秘得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还有还有，李琅琊的为人之道也十分怪异，就像叔宝你，和我们一样，洛阳有声望的贵族，大臣，几乎都见过李琅琊，可是他们对李琅琊的评价褒贬不一，矛盾非常，有些人认为他太庸碌，太无为，有些人则觉得他是清奇，是天才......而在这些人中最最欣赏他敬重他的，不是我们的父亲，而是中书省的司天史令，温瑞。”
卫玠不知不觉，他已经完全沉迷在这些关于李琅琊的言论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活灵活现的呈现在心灵深处，构成一副副彩绘画卷。
臆想，有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风有了色彩，云有了味道......声音有了感情。
“去年那一场宴会我们也有在场，是庆祝赵王司马伦二十六岁生辰的宴会......洛水之上，大家都在华丽的帆船上饮酒作乐，玩得很高兴，中场时也不知那个温瑞怎想的，竟是在那么热闹的场合弹奏起《折柳》那么哀伤的乐曲，原本武帝也在场，却是碍于皇叔赵王都没有翻脸的情况下也不好多说......那时全场肃静的诡异，其中原委是想说又没人敢说，就在那时，只要李琅琊一个人站出来，合着温瑞的琴曲，以笛声附之......于是，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虽然王羡说得简单，可是卫玠却从中获得了很多臆想，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月色澄清，水香馥郁，柔和的浪花拍打在甲板上碎成一地的晶莹，琴笛之音如同广博又清净的夜空，一个个悠远的音律，一弹拨，一吹拂，如繁星点缀满银河，船舶上的桅杆皆是映着银色月芒，两个本是陌生，却因一支乐曲心有灵犀的人就隔着这些傲然竖立的银芒璀璨，相视一望，一笑，便定下了莫逆于心的情谊，如高山与流水......
弹奏之间，万丈月光似水银倾泻而下，那种震撼与动容定是永生难以忘却......
不知怎么的，卫玠忽然有一点点嫉妒那个温瑞。
突然卫玠又想起什么，连忙追问道：“你说为什么温瑞要弹奏《折柳》？为什么又说其中有原委？”
王羡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叔宝你还小，如今朝堂上的事不是你，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谈论的......反正就是温瑞想借着弹琴道明些什么就行了。”
“道明什么？”卫玠真得听不懂。
“就是那个么......叔宝你不要问那么清楚了！”王羡声音大了点，卫玠一怔，便不再追问了。
一阵微风不经意的拂面，卫玠微惊，身前摇荡的池水上飘落下一瓣桃花花瓣，宛如新摘，鲜润欲滴，露水未干涸，水面上荡起层层轻薄涟漪。
门外的银铃清脆作响，有什么人进入了澡堂，卫玠一转头便看见那个人单手掀起素白如雪的纱帘，一双桃花眼先是携着满意而惬意的神色环视了一周热气腾腾的澡堂，好像其中感知到被有人盯着，他黑晶白玉似的眼眸一转，也对上了卫玠的视线。
卫玠呼气一阵凝泄.......也许是温泉泡的太久的缘故吧，呼吸有点急促，一摸脸也是烫烫的，卫玠自己这样想（自我安慰是吧......）。
“你来这里干嘛？！”王彪一见那人进来有些诧异也有些不悦的发话了。
李琅琊晃了晃抱在怀中的木桶和毛巾，不以为然地笑道：“来澡堂能干嘛？当然是来洗澡啦。”
“谁准你来这里洗澡了？！”王羡从水中站起来，指着李琅琊道。
“当然是我了......”
李琅琊微微侧身，王济便也进入了澡堂，不像李琅琊还穿着一件白色单衣，王济赤*裸上身，精壮魁梧的身躯布满了无数浅浅的伤痕。王彪王羡脸色一白，顿时噤声，期期缩回水中去。王济威严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回头拉过李琅琊的手臂，朗声道：“琅琊千万莫要见怪，这两个小崽子若是再敢这样和你说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李琅琊微微一挑眉，谦虚地躬身朝王济一拜，王济连忙拉起他，英伟俊颜上竟有微微赧然，王济道：“琅琊......你我谁跟谁，不用这样......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住在将军府只管像住在自己家中一样，这是我专门雇了人新修葺的澡堂，是供给府中内人们所用，你不用客气，想来就来。”
卫玠怔怔视着王济的手抓住李琅琊的手臂，有些失神，那一幅场景在那一刻无比的显眼，王济抓着李琅琊细瘦的胳膊，仿佛再用力一握就可以折断一样，王济松手时似乎恋恋不舍的在李琅琊素雪洁净的衣袂上滑动流连......
卫玠没有意识到在王济顺着李琅琊手臂滑下来的末梢轻轻的有意无意的握了一下李琅琊的手的一刻，自己那失落的神情，宛如被遗弃般得偏过头。
可是，当身侧水澜光彩晃荡如细碎雪色的时候，卫玠一瞥，又惊讶地看见那水澜缭乱波动之中，清泠泠地撩拨到的那一处，那个人优雅似翩跹蝶舞的褪下素白单衣，露出修长又均匀的肩背，腰身......卫玠呆愣，李琅琊的身体完全不似自己童子般的玉润白皙，却带着一种雪中江梅一样的清傲洁白。
李琅琊回首注意到卫玠呆愣的神色，微微一笑，拂开背后的如墨长发，露出肩背上嫣红的痕迹——
五瓣绽放，好似风华桃花。
卫玠看着李琅琊肩背上的痕迹，不知是天生的胎记，还是故意画上去的，只觉那桃花活像真得一般。
男孩一惊，无意手肘碰翻了水池边幽幽焚烧的香炉，“噗通”一声，香灰撒到在水池中，香雾袅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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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洛阳另一处的水池中，也是“噗通”一声，水光四溅，落得半池的慌张无措。
温瑞猛地一转身，手中洗浴用的木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清秀容颜涨的彤红，他瞪大了眼看着身前的男孩，明明才有八岁，已是身高到达他的胸口。
毓小鱼笑得不怀好意，温瑞则是又惊又羞。
温瑞身子往后退一步，慌张地连声音都连连颤抖：
“小鱼！你想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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