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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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脆嫩绿的藤萝从石檐上垂下来，须藤坠入一方小池，池水宛如一块墨玉一般，只是时不时从池畔边的竹漏中漏下一滴滴洁净的水珠，一落便混入了浑浊的渊穴，觅不到痕迹，徒留下一波波的水纹伴着一阵阵轻狂的笑声，渐成致远。
“哈哈哈哈......”回廊下铺了待坐的席子，其上一个魁梧英俊的男子挺直了背脊畅笑不止。
而男子对面坐着一个孩子和一个青年，皆是单手将包着冰块的布囊按在额头上，除了额头，脸颊上也布上了青紫的瘀痕。
乐广苦着脸道：“王将军，你就莫要再取笑乐某人了，是我不好，竟是带着叔宝往人流嘈杂的市集走，在落得这般下场.......”
卫玠按着额头，小脸不知是羞还是愤，涨着彤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舅舅，只见王济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他，随即朝他露齿一笑，卫玠更加不好意思了，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一旁的卫夫人哭笑不得，用手肘拐了一下自己的兄长，嗔怪道：“叔宝都成这样了，你还取笑他.......堂堂骠骑将军，竟是这般没打经。”
王济英眉一挑，也毫不害臊，“妹妹，你也知道我本就是这般，平日里在朝堂上不怒自威，兢兢翼翼，既是一套，回到家里来，和自家人开开玩笑也不行么？”
卫夫人道：“好不正经，叔宝一个小孩子你也要逗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济又是朗声一笑，舒越非常，不同于寻常男子浑厚的笑声，王济似是童心未泯，笑声中隐隐狡黠之意。
“虎虎——”王济唤卫玠道。
话还没说，卫夫人便连忙拉住王济，朝他示意了一眼卫玠此时蹙成一道玉川的眉宇，低声提醒道：“是叔宝。”
王济“哦”了一声，眼睛晶亮，笑道：“叔宝，叔宝，是叔宝，舅舅叫错了.......几年不见你，你好像......好像变得愈来愈玲珑了，个子没见长，人倒反更精致得风神秀逸了，若不是穿着男孩子的衣服，束着男孩子的发髻，真得会被以为是女孩子呢。”调侃完后男人又大笑起来。
卫玠低垂着头，挑起不悦的目光射向王济，黑眸清冷，却被旁人看来多了几分人情味。卫玠平日表情甚少，泠泠冷冷，淡淡然然，既不会像寻常小孩一样哭笑无忌，也不会黏在父母兄嫂身畔嬉笑承欢，卫玠无论在何种场合都像古老玉器一般，保持着沉默与清持，稳重得安之若素，而此时的卫玠嘟起嘴，表情苦恼又诡异，虽然不合适用寻常小孩的“嗔怒”来形容，但却像极了一只被抢了骨头的小狗的神色，又委屈，又可怜，但又忍不住让人产生作弄的冲动。
这时一位青衣墨须的男子在隔间的竹帘后面磕头数声，引起了一室人的注意。王济敛下了喜色，正声向青衣人道：“何事？”“将军，琅琊先生求见。”
王济蹙眉，喃喃道：“琅琊？......他来做什么？”卫夫人毕竟是王济的亲妹妹，精细且敏慧，见王济神色有异，小声问道：“莫是妹妹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哥哥的正事？要不我们先行告退，过些时候再来一叙？”
王济拦住卫夫人欲要站起的身子，急忙道：“不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琅琊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寄住在府上几日，不碍事的，你们好不容易来洛阳，就多聚聚。”王济向青衣男子吩咐道：“叫琅琊进来吧。”卫夫人道：“这样不好吧.......”王济笑笑，“无事，琅琊是个明晓人，学识渊博，精通玄学，我道是还想请他作叔宝的师呢。”卫夫人娴雅颔首，道：“哥哥有心了。”
没听清楚舅舅和母亲在嘀嘀咕咕什么，卫玠径自拿起小案桌上的茶杯，正要喝时，眼前掠过一丝红影，清妍而妩媚。
卫玠莫名，定眼一看，原来是一瓣花瓣，也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竟还落入了杯中，引得琥珀色的茶水晃晃荡荡。他“咦”了一声，更是奇怪，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得，眼前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映着被花瓣撩起地微薄水光，竟摇荡出一片水烟朦胧的光影，那一瓣花瓣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属于桃花的，水光之中忽而吹起一阵疾风，卷携着无数的桃花花瓣，缤纷且盛大，恍然间竟周身沐浴在一阵桃花雨里......
卫玠连忙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脑袋里冒出来的不真实的景象，而恢复清醒之时，既不见杯中茶水上的花瓣，也不见璀然如雨的桃花，不远处，视线中，只有一个素衣男子，长身玉立。
“将军坐下一名闲散之客而已，可经不起小郎君你这一拜。”男子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道。
男子甚是年轻，也许只是个少年而已，但却因为他清越而自持的声音给整个人增加了不少岁月感。
卫玠不知那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迟钝了一下，却不料身边传来“噗嗤”一声，转头一看，只见乐广急忙用衣袖方才那唐突的喷笑，顿时，卫玠如凉水泼身，清明过来，审视自己现在的状态——双膝跪地，身子伏曲，一手抵着席子，一手端着茶杯，而正对面就是那个莫名来到的男子.......
如此姿势，再加上一只杯子，这个，这个姿势，按当时流行的礼数，是......是......妻子为暮归的夫君端茶恭敬的姿势。
——卫玠当下如雷劈般一怔，晕晕乎乎，也不知哪里是南哪里是北了.......
“哈哈哈哈.......”
王济也顾不得卫玠此时恍然失魂的样子，和卫夫人尴尬而诧异的样子，直接笑出来，手指着男子道：“琅琊——你——你——好福气呀——竟才第一面就让我这宝贝侄儿行如此大礼——哈哈哈哈......”
被叫做琅琊的男子倒是淡定，不以为然的笑笑，一双带翘的桃花眼，流露出一种如似游子归家时的眷恋而欣慰的眸光。男子柔和着目光看着还晕晕乎乎，一脸震惊地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单膝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如玉洁白。男子向着男孩微笑着道：“小郎君快些起来吧......不过是不小心跌了一下而已，不是有心的，对不对？”
最后一句“对不对？”，带着来人微微调笑的意思，却听在卫玠耳中，有种非常莫名的亲切与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便听到过。卫玠抬起眼来，这才看清楚那个叫琅琊的人的样子，儒雅而清秀，除了一双异常明亮的如桃花花瓣般的眼睛，这个人长相还是比较平凡的。
在晋朝这个时代，最不缺乏的就是长相美貌的男子，在那晋的无垠夜空里，如星繁丽而且璀璨，尤其在贵族名士中，许多人的才名是随着品貌而流传开的。
似着魔一般，卫玠竟抬起手，握上了琅琊的手，琅琊一笑，明朗宛如晨光，他也回握住男孩的手，将他轻巧地提了起来......万人丛中一握手，衣襟沾染红尘香。
“在下李琅琊，王将军府中吃闲饭的散人罢了。”男子道得轻佻，却不会让人产生异样的感觉，反而更显他慵懒温纯的气质。
王济也一一向李琅琊引见，当引见到乐广时，李琅琊眸光一亮，向乐广恭敬一辑，道：“素闻乐彦辅性冲约，有远识，寡嗜欲，与物无争，尤其善言谈论，每以约言析理，以厌人之心，其所不知，默如也。”
乐广微微讶异，却是淡然得回复道：“皆是世人谬道，彦辅只是好游学，还时不时寄住在熟人家中混饭吃的散客而已。”
李琅琊哈哈一笑，“若是论混吃混喝还有何人能与琅琊相比。”说着他似是顺手一般，将王济身前桌案上还没动过的水晶葡萄一整颗的塞入口中。
一行人里，除了王济，皆是瞪圆了眼睛——想这王济，虽然此时看起来豪爽无忌，但从他与西晋权臣的斡旋中早已将“外虽弘雅，而内多忌刻”之名传出，而这李琅琊竟是这般几近于放肆的举动......目光随即齐齐转向王济，只见他仿若无事般的茗茶。
乐广微微了然得一笑，向李琅琊拱手一拜，作着无言的佩服。
当王济向琅琊介绍到卫玠时，卫玠提前站起身来，朝琅琊郑重一拜，琅琊挑眉轻笑，也向卫玠垂首施礼。王济在一旁笑道：“别人都说我是俊朗绝伦，英姿飒爽，可是只要和我这小外甥一比，就好像和明珠美玉相比，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俗秽了。”
琅琊淡笑不语，这时卫玠恍然察觉到李琅琊其实很是爱笑，浅笑淡笑，朗笑畅笑，辨不清其中是真笑还是假笑，因为他似乎就是各种笑容的化身，如烟清和水冷般自然而然的化为一体，让人分辨不清真实，也不想去分辨真实。
卫夫人这时道：“叔宝，你出去玩吧。”王济也道：“你可以去找两个表哥玩，他们此时应该在西苑习武，也快到时候放课的时候了。”
卫玠闻言，一一道辞，退了下去，无意回头一瞥，却见李琅琊直直视着他，眉眼舒柔，最后朝他一笑，温煦如同春风......
一瓣桃红幻影幽幽飘过，如汪汪白水中溢满情意的一望，原来一瞬间的时间已经过去千年之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