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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相思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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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笔言他们被关着的六日里,谢景明一刻不曾停的处理正事。但是在此期间,他还发现了另一件颇有趣的前朝旧事。
宫中曾传闻先太子意图谋反,东窗事发之后,据说涉及此事的人全部被清理干净。可是谢景明在清河县查账的时候,却还发现了几个“前朝余孽”。
这几人已经是耄耋之年,守着几亩微薄田产过日子。谢景明没想着要为难他们——先不论他们到底是否有罪,谢景明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唯一了解的一点还是道听途说,所以自然不便评论。
现在他们已经年过花甲,儿子孙子也是一辈子做不了官,除非改朝换代,否则这一生已经了了。
既然如此,谢景明也没必要再推他们一把,把人往悬崖上推。
六天过去之后,谢景明依照律法将人放了。其他人虽然心怀不满,但对着谢景明也不敢发牢骚。只有朱笔言,甩开狱卒押着他的手,隔着不远的距离狠狠剜了谢景明一眼。
就当他们即将踏出大狱时,谢景明忽然又叫住了他们。
彼时的谢景明正闲时的靠在柱子边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茶盏,一双桃花眼睛似弯非弯:“我看其中有些人还是不大服气啊?”
他抬起眼睛,颇有些随意的看着朱笔言:“你说你是哪家的公子来着?”
朱笔言没说话,那个胖胖的眼见就要出了大门,生怕在这个关节上再有什么差池,于是赶紧主动出言替朱笔言回答:“殿下,这位正是建极殿大学士朱大人的小公子。”
谢景明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原来冒充的是朱大人的儿子啊。既然你说你是朱大人的儿子,那我倒要亲自去问问。”
那白胖子没听出谢景明话中显而易见的调笑意味,还以为谢景明到现在都不相信他们的身份,于是喘着粗气慌慌张张的陪笑道:“那就劳烦殿下跑一趟了,这样就能证实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殿下定是被哪些人给蛊惑了,才会误把我们抓了来。等事情真相大白了,还要劳烦殿下务必给我爹解释一下,否则他若是听说了,不把我的皮给揭了他就是我儿子。”
胖子说完,其他人听了都忍不住咧嘴笑了一声。
这时候胖子也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大逆不道了,于是讪笑一声,挠着脑袋改了口:“……咳,不揭了我的皮他就跟我的姓。”
这下连谢景明都忍不住笑了笑,他看着胖子说:“好啊,那就听你的。”
说着对狱卒抬了抬手:“除了这位冒充朱大人儿子的,其余人都先放了吧。至于你,”谢景明抬起眼睛和朱笔言对视,“我亲自送你回去。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下午谢景明处理好了清河县所有的账目,他让李衡德先去下一处地方休息,自己则亲自提着朱笔言去了他家。
见到朱尧荣之后,谢景明一改刁难那帮人时随意的面孔,变戏法似的在朱尧荣面前换上了恰到好处叫人看不出来的“敬仰”模样,他的语气诚挚无比,全方位描述了自己对朱尧荣的敬仰之情。
一开始朱尧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笔言被谢景明仍在了外面,他独身一人进来的。
正被谢景明夸得满脸堆笑飘飘欲仙,就听见谢景明脸含笑容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我出门在外的时候,竟然遇见一个大逆不道之人冒充令郎。我仰慕大人已久,依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便将人绑了来。”
说着迎着朱尧荣不解的目光拍了拍手,一个侍卫就推着朱笔言走了进来。
父子俩甫一相见,一个脸上是错愕,另一个则是怨怼。
谢景明看着朱尧荣脸色走马灯似的一变再变,最后故作疑惑的问:“怎么,朱大人怎的这副表情,难不成这位真是令郎?”
说着又故意自言自语道:“不能吧,虽然我和朱公子不熟——之前在宴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因为不曾交往,所以早就忘了令郎的容貌。这人沿路招摇行骗,伤天害理之事做尽,说出去也叫人笑掉大牙,哪里有朱大人的风范呢。”
朱尧荣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还真以为谢景明说的都是真的。如今他的脸虽然因为强忍着没有涨成猪肝色,但是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他强笑着有和谢景明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前。
谢景明好歹没再多说这件事,叫朱尧荣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总算在外人面前保住了颜面。
等朱尧荣眼看着谢景明走远了,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阴郁的甩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转身进去了。
这边的谢景明倒是通体舒畅,知道朱笔言这是免不了一场“造化”了。
从朱府离开之后,谢景明去了邻县找李衡德接着办其余的事情。
这两日过得相安无事,没想到第三日的时候,周兰亭忽然找了过来。那时候谢景明正同李衡德议事,周兰亭靠近了两人也不曾察觉。
于是周兰亭就好耐性的等着,坐在两人旁边捧着一杯水慢慢喝。
他忽然赶过来自然是和朱笔言有关。
谢景明前脚刚把人送到朱府,后脚周兰亭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那时是方辽给他传的消息,说完之后小心翼翼的问周兰亭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兰亭立刻就明白谢景明这样做还是因为他没放下上次在宴会上时那件不愉快的事,这是在伺机报复呢。
不过周兰亭又忍不住带着笑意想,这事谢景明做的却是干脆利落无可指责——
这件事是朱笔言有错在先,他听说谢景明在他们身上零零散散搜出来了好几百两银子,这些自然不可能是他们自己带的,摸约都是沿途的知县为了贿赂送的。
这是第一罪,就算是朱笔言直接捅到朱尧荣那里,朱尧荣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将怨气撒在朱笔言身上将他臭骂一顿。
更何况,周兰亭估摸着以朱笔言这性子也不会把这么不光彩的事情主动告诉他老子。
所以朱笔言拿不着谢景明的任何错处,反倒是自己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就只能打掉了牙往自个儿肚子里吞。
但是方辽问他时,他却还是说要来一趟,他要同谢景明说一下这件事。他知道谢景明可以应付的过,但他还是会觉得担心。
一整杯茶水都被周兰亭慢吞吞的喝完了之后,他便放下杯盏,含笑看着谢景明同李衡德说话。
谢景明认真的时候和平日里的模样全然不同,往日里他总是没个正形,同人说话也随意自在,但是当他做起正事起来的时候,便仿佛换了个人,神色正经,不苟言笑,身上似乎也已经隐约有了钦明帝的影子。
等两人说完话,谢景明一转头才看到周兰亭。
他显然愣了两秒,并没有立即上来说话,大概是一时间没分清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还是李衡德看到了周兰亭后才惊呼一声:“这不是周太师么?太师怎么突然来这里了,怎么也没个人通报一声,让太师白白等了这么久。”
周兰亭放下手里的茶杯,轻笑道:“是我没叫人说的。怕耽搁的两位的正事。我来不过是顺路走到了这里,想着两位既然也在这边,倒不如索性过来瞧瞧,并没有别的大事。”
李衡德松了口气,又转头看谢景明,谢景明也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没理会身边的李衡德。只对周兰亭说:“太师是瞧瞧就走呢,还是留下住两日?”
周兰亭温和的笑:“住一日吧,明日下午我便启程回京,还望不要耽误了你们行事才好。”
谢景明连忙说:“不会耽误的,这里空房子很多,太师便是住两间也不妨事。”
李衡德又看了一眼谢景明,最后也连忙笑着附和:“没错。”
周兰亭微微低了低头,笑眯眯地说:“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两日就麻烦你们了。”
等小厮带着周兰亭去房间瞧瞧之后,李衡德才一脸意味深长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谢景明:“今日你怎么这么殷勤?我还以为你们不对付呢,看今天这样子,你们是早已经熟识了?”
谢景明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个人,他脸上的笑意自周兰亭走后已经消散了,闻言只是略显不经心的摆摆手解释:“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恰好同行了几日,所以才认识了。不过我们不算是很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匆匆拍了拍李衡德的肩膀,然后就要撇下他往外走:“那房子里面有几处洼地,小厮未必记得告诉周兰亭,我得去提醒一二。”
话都没说完人就已经抬脚往外走了。
独留下李衡德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谢景明远去的背影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这还叫‘不算很熟’和‘普通朋友’?”
他摇摇头,也转身回房间了。
因为周兰亭忽然过来了,谢景明就将今日空了出来,想着可以陪他在周围转转,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二人在临近的街道上消食。
这里虽然不如盛京繁华,但街上人来人往也十分热闹。两个人边走边说,很快就融进了欢闹的人群。
周兰亭笑眯眯的说:“今日过来,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
谢景明立刻了然:“是朱笔言的事情么?”
说着怕是担心周兰亭多想,谢景明补充说:“他这是罪有应得,太师不必多想。”
周兰亭只是轻笑:“我知道殿下的用心良苦。朱笔言犯了罪也确实难辞其咎,不过我还是想多言提醒殿下一句,朱笔言这人已经被家中人惯坏了,今日你得罪了他,叫他跌了一个大跟头,明日说不定他会怎么来报复你。这几日出门在外,殿下更是要时时注意些。”
谢景明自然也明白周兰亭说的有理,不过这到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谢景明只是在心里留了个心眼,两个人简单说了一句半句之后也就没再继续说了。
街上有卖炒栗子的,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附近住着的人家张灯结彩,各种颜色晃人眼睛。
周兰亭又笑道:“前些时候殿下在清河县查卷宗,有没有找到一些同前朝旧事有关的东西?”
谢景明一开始没领会到周兰亭在说什么,思索两秒之后才反问:“前朝旧事?”
周兰亭目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对啊。比如说,和先前的那个罪太子有关的事情。”
谢景明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先太子被诬陷之事?”
周兰亭却又垂下眼皮,声音不辨喜怒:“没错。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殿下大约不太了解。当初四王爷逆反,驻扎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我便想着,既然殿下来这里办事,大概也会找到些什么东西。”
说着他正了正神色,难得收敛了温和笑意认真的说:“殿下,若是以后呢,有谁诬陷了你,或者是不得不面对头顶上的人的逼问的时候——殿下不必狐疑,我不过是打个比喻罢了。让你处在两难的境地,这时候还希望殿下万万不用惊慌,只需要提起这两位的名头,便自会得到一条生路。”
语毕,谢景明还觉得一知半解,可周兰亭似乎不想再说和此事有关的东西了,他拂了拂衣袖,神情寡淡的对谢景明笑:“殿下,咱们去买些云片糕吧。”
周兰亭虽不再说什么,但谢景明能察觉到周兰亭似乎对此事颇为了解。
一开始周兰亭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可是说了两句之后便闭口不谈了,谢景明觉得奇怪——既然他厌倦这个话题,那一开始又为什么要说起呢?
更何况,“太子忤逆案”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事发时周兰亭也不过是个孩童,对此事应当不在意才是,为何却这样了解?
听他的语气,似乎还知道很深的内情一般,这就叫谢景明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