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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乐游曲 ...

  •   外头的谢景明和周兰亭已经来到了街上,周兰亭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谢景明还以为是因为刚刚那伙人说的话叫他心里不舒服。

      不知道为何在面对周兰亭的时候,一向巧舌如簧的谢三皇子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绞尽脑汁之后,他颇有些干巴巴的说:“……那个,刚刚说的那番话太师不必放在心上,你也知道,这帮人不学无术口无遮拦,言语间冲撞了太师,太师千万别为此伤神才是。”

      听见这话,周兰亭却是一愣。

      他方才一直每日说话,是因为察觉出谢景明相和他说些什么,所以一直等着谢景明开口。
      他原以为谢景明会说起朱笔言,可是没想到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竟是为了想话安慰他。

      谢景明这些话说的虽然有些吞吞吐吐,但周兰亭嘴角却忍不住抑带了笑意。

      他自然不会把朱笔言的话放在心上。实际上这些话他很早之前便听过了,而且这其实还不算什么,因为比这更难以入耳的话他也听过。
      甚至在他还未功成名就的某段时光里,这些流言蜚语和近乎恶意的言语挑逗每日都会缠着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自然觉得难以忍受,可是后来也就释怀了——说不清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无力改变而不得不习惯。

      那段时间他身边只有一个人,但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因为从未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所以他只好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而这些事情经历了太多,所以到最后他也做到可以不在意。

      可是今日不一样。

      今日不一样。

      谢景明在刚刚的那个时候坚定的选择了他。

      周兰亭还能记起来谢景明握着他的手的温度,燥热,安稳,像是一张温柔的网将他整个都包裹在内,那一刻他可以放下算计和一切,只需要安安静静的任由着谢景明带他离开。

      当然,也只有那短短一刻。

      温情让人沉溺,更容易让人溺毙在里面。

      所以周兰亭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他微微仰头,看着谢景明温和的笑:“多谢殿下记挂着,不过那些话没什么,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殿下不必忧心。”

      谢景明闻言认真瞧了瞧周兰亭的神情,见他眼含笑意,果真见不着一点其他异样才微微放了心:“那就好。反正剩下的时间也无事可做,我知道一家糕点铺子做的云片糕格外香甜,不如咱们去买一些吧。”

      周兰亭停顿了一下,然后温和的笑道:“好。”

      ·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但是谢景明却还没有完全放下。

      没过一个月他就听说朱笔言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帮公子哥儿去邻县游山玩水了。

      那县的知县知道朱笔言是建极殿大学士朱尧荣的儿子,因此极尽殷勤奉承之道。
      想来朱笔言也从小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下长大的,说不定家中母亲祖母对他的宠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行人四处游山玩水,恰好这时候谢景明主动揽下了清理宋先广留下的烂摊子的活儿。

      上次钦明帝虽然惩处了宋先广,但是钱财却不是立刻就能追查回来的,再加上前几日各种事情忙的没个头绪,这件事时至今日也还没彻底查清。
      谢景明如今就是要去各地核算清楚这些银子的去向。

      谢景明先查的是清河县。

      跟着他一同查案的李衡德不明白他的用意:“清河县是离咱们最远的县,怎么先去这里?按照由近及远的路线走岂不更轻省些。”

      谢景明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他笑眯眯地说:“我想先去这里是因为有件事想在这里办了,所以舍近求远,打算顺带着先把这件事弄完再说。”

      李衡德听说也就罢了,他在心里罗列了几个县中有名的小吃,无不期待的同谢景明道:“这次去了,咱们顺便尝一尝县中的‘土仪’才好呢。”

      谢景明闻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春风满面的回答:“是啊。清河县腊肉最是有名,这种东西还易于保存,李兄若是有什么挂念的人了,正好可以带回去一些。”

      李衡德便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过又笑:“给我父亲母亲带回去一点倒是好的。只不过我老娘牙口不好,我担心她嚼不烂呢。”

      说着自己又笑了两声。

      谢景明忍不住也想到了同一点——周兰亭那身子能吃的了腊肉么。

      到了清河县,两人休整了半日之后便开始办正事了。谢景明叫李衡德先去找知县,自己带着钦明帝拨给的神卫军去了县中的江边。

      在这里他果真找到了还沉浸在乐子里的那帮游手好闲的贵勋子弟。这帮人应该是和朱笔言从小就混熟的,谢景明一个都不认识。

      他倒也没什么迟疑的,抬抬手就叫神卫军绑了他们。

      这些人大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小半还尚清醒,但是也已经腿软如泥难以走路,所以自然不是神卫军的对手,所以连上朱笔言一起,这些人三下五除二就被五花大绑起来。

      谢景明将这些人提到知县眼皮子底下,看着知县战战兢兢的模样,这才叫开了大牢把人扔了进去分开关押起来。

      清河县已经是这帮人游玩的第三个县了,这个知县虽然还算是有骨气,不像第一个知县那般大摆宴席出来迎接朱笔言,给他们的住处也尽量简陋质朴。
      但是强权面前难免有些畏首畏尾,所以知县心底里还是有些惧怕朱笔言的。

      如今见谢景明把人关进了大狱,知县心中自然是开怀,他勉强算是个清官,平时不说爱民如子吧,但也是一心为了百姓着想,心中畅快。
      但他更先想到的自然是自己,所以开怀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开始担心起来朱笔言会不会在出来后报复自己。

      不过这个念头同样没持续多久——毕竟下令的人是谢景明,关他的人也是谢景明。朱笔言就算是真要算账也自然要算到谢景明头上,这事和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是没什么干系的。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朱笔言真的要牵连无辜之人那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毕竟一个是皇子,而另一个仅仅是重臣次子,孰重孰轻一目了然。知县自然是要站在谢景明这边的。

      知县心中经历了九曲十八弯之后,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长叹一口气,然后就满脸堆笑殷勤的按照谢景明的要求把账簿拿了出来叫他们核对。

      傍晚的时候,关在大牢里的那些人逐渐转醒。

      这四五个公子哥一开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茫然过后纷纷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过他们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对周遭脏乱差环境的厌恶——他们自知身份贵重,除非犯了了不得的重罪,否则不管是谁都没法轻易动的了他们的。

      而且看狱卒的衣裳样式就知道是官家的人。这就更好办了,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犯什么罪,就是犯罪了也只要他们的父亲母亲随便求求人就完了,再不济就捐些银子,只要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打家劫舍的人,他们想出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但毕竟他们从小娇生惯养,怎么也没受过这种屈辱,于是老实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都不顾形象的鬼哭狼嚎起来,一个个扒着大牢的铁门大喊大叫的让人放他们出去。

      要求开门的倒还在少数,大部分在破口大骂,更有甚者出言威胁,说竟有人敢绑他们,若是等他们出去断断不会轻饶这个不长眼把他抓起来的。

      狱卒自然是无一敢应的,任由那些人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说话。

      被关在最里面的朱笔言早已明白这件事不会善了了,他不顾那些叫喊的人,自己盘腿坐在牢狱的角落里,面色阴暗的细细思索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若是一般人怕是没胆子这么做,而且也没能力动用大牢。

      朱笔言首先想到的是知县,他能察觉到这个知县和前几个不同,之前的都是摆好了宴席恭恭敬敬的给他们“接风洗尘”,只有这个不仅什么都没做,言语间也颇有些生疏。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了。

      这个知县虽略有骨气,但是朱笔言能察觉到他其实是怕自己的,更有一种“敢怒不敢言”的心思在里头。
      若是说他在心里骂朱笔言这倒可信,但想做出来这些事情怕是没这个胆量。

      朱笔言又回忆了一下抓他们的人。那时候他已经醉了,眼神朦胧,模模糊糊的也没太看清。

      他于是闭着眼睛,仔细回忆那些人到底穿的什么衣裳。

      正当他好不容易有了点模糊印象的时候,外面的来人倒是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

      朱笔言看着为首的谢景明,立时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知道今日这番不拖沓一阵是过不去的了。

      谢景明神色平静的扫了一眼这些人,看朱笔言神情仿佛全然不认识他:“你们是哪里来的,竟敢在清河县内撒野!”

      说着也不听那几个已经懵掉的人的辩解,扭头对身后的狱卒说:“将这些人拖下去按律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再在关牢里关上六日后放人。”

      此话一出,牢房里顿时听闻哀嚎声一片。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先尖叫道:“三皇子殿下手下留情!这件事定是有误会!你不知道我么……你弟弟,六皇子殿下还来过我姐姐的洗三宴呢,我是,我是国子监司业的小儿子啊!”

      其他人也从一开始见到谢景明出现在这里的茫然中惊醒过来,其实这里面有些人也在之前那个周兰亭被出言相辱的宴会上,但此时他们丝毫没将这两件事情联起来,只以为当中肯定是出了什么误会。

      他们没空纠结谢景明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抓他们,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哆哆嗦嗦的自报姓名。又殷勤的说自己在哪里还见过他云云。

      只有朱笔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谢景明充耳不闻,平静的目光再次扫过朱笔言,语调平淡,却像是淬了寒冰:“我从未见过你们五人。你说你是国子监司业的儿子”说着抬手点了点那个肥头大耳之人,那人立刻连连点头殷勤的看着谢景明,谁知谢景明接着说,“可国子监司业一向廉洁清明,想必他的儿子不会差,可我却是听说你们五人在清河县内为非作歹欺辱百姓,想必是为逃脱罪责满口胡言。”

      说着忽然又展颜一笑:“更何况你们还敢冒充重臣之子,这更是罪加一等了。一会各打三十大板。”

      最后一句是说给狱卒的,狱卒不敢不从,纷纷应了声“是”。

      牢里的胖子一听,顿时面如土色瘫坐在地。

      谢景明没再同他们纠缠,转身离开了。

      留下朱笔言一个人面容阴翳的握紧了拳头,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玉佩被他生生握在手里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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