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计划》Jackiethebaby

31、幽灵（1）

　　他讲到自己是中心动力时，我不由自主地聚焦眼神看着他，已经崩溃的我竟然笑着说出：“中心动力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你把我放了吧，你这唐僧长相有大把的男男女女往你身上凑，放了我吧，或者我给你勾几个进来，求你了，放了我。”

　　他的双手抱着我的脸颊，头抵着我的前额，跪倒在我的面前，强撑着崩溃到想要暴走的情绪，见我在认真盯着他看着说出了这番话，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挤出了个微笑。悲戚面容配上猩红的双眼，和强挤出来的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同情他，安慰他。

　　但……飞蛾人给我留下克鲁苏式的恐怖感，让这想要安慰他想法在大脑中转瞬即逝，甚至觉得有些兔死狐悲。我以何种身份安慰他？

　　是猎物还是实验小白鼠？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被肆意玩弄的东西。

　　我怕，而且心中又浮出了一个问题，我最初念叨成缦姓名的时候，“中心动力”随之脱口而出，我的潜意识让我去找中心动力，这就意味着，找到中心动力后，某些环绕在我身侧的问题就能够真相大白。不过，我才不是真相的卫道士，才不是朝闻道，夕可死的那种。

　　我想活着。

　　况且，寻找真相的途中倒下过多少人呢？我确实怕自己在找真相的途中消亡，况且这真相之路与攀登通天塔又何其相似，通天塔连接人间与天堂，无数人企图攀爬这塔以期达那神往的天堂，而天堂是否又如人间一般，藏尽各种贪嗔痴恨呢？现实与真相，人间与天堂，何其相似。总想寻找的净土会不会就在脚下呢？

　　真相？我现在经历的，我现在感受的，我现在思考的，难道就不是真相了吗？

　　想到这里，我打掉他的双手，再也不怕了。难道怕就能让我从当下环境中逃脱，找到一片安宁之地吗？

　　刚才的笑着讲出的话，已经够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我狂妄地站了起来，扶着墙向沙发移动，没有预料到我突然起身的行为，他一个没跪稳，身体歪向一侧，身体弧线看起来很涩，但又怎样，一只手撑地的他看上去有些迷茫。

　　他迷惑我突然的转变，但我一点也不，现在的我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只有这一条命，他也就这么一个人，倘若我都不在乎自己了，他又奈我何？我走向那沙发，躺了上去，干瘪纤薄的身体陷进软硬适中的沙发内，我不再恐惧，不再害怕，什么也都不在乎。

　　我希望我能活着，但倘若连性命都不受我自己控制，作出的所有抉择都不是“我”做的，那我还做什么？躺在沙发上舒服会儿再说吧。

　　我静静地闭上双眼，再也不管成缦或是飞蛾人，或者所谓的中心动力。

　　我不敢想象他刚才说的那样——神形具灭。他既是Jeno，是成冕，也是成缦，他是我遇见过的每一个机器人，狂妄。能在我面前讲出这么狂妄的话，要么他的嘴里没有一句话可以相信的，要么，他讲的全是真话。

　　我丢失记忆中的每一个机器人都是他——中心动力。他列举的哪些人好熟悉，可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中心动力怎么会出现在我身边。”稳稳地躺下后，我终于张口对他说话，现在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了。

　　“在讲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之前，你还得打一针这仿生神经营养液，身体的能量亏空太厉害了，以至于神经萎缩，记忆解离。”他慢慢走过来，捡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针剂，向我走来。恐惧又涌上心头，脖颈处的痛感历历在目。不过，当下两人，体格和精力都不在一个量级，我即便激烈的反抗，最终结果也是这针剂进入我的体内。

　　白费力气，不如直接接受。我大剌剌地躺着，摆脱不得“小白鼠”的命运，赖活着罢了。

　　看我没有任何反抗和不悦的迹象，他将针头内的空气推尽，在眼前观察了一会液体，拿起我的手，从中指尖扎了进来，剧烈的痛感之下，我下意识地要将手收回，他同样用力抓着，压着，说着：“放松放松，就疼一会，一会就好了”。

　　我看着液体一点一点进入身体，蓝金色的光芒从皮肤底层透露出来，神经脉络就像是黄河干涸时的河道办枝枝蔓蔓，一点一点的液体进入身体，整个人变得蓝盈盈的，身体每蓝上一分，痛感就强上一分，度秒如年，针管里的液体终于尽数注入到我的体内，他不再压着的手，返回桌前，将针管放下后，又走了过来，还是跪倒在我的身边，观察着我的情况。

　　“我刚才并没有去什么公司，我是去找针剂去了，你的情况远比当下看到的要糟糕，记忆缺失只是个开始，没有针剂对神经的养护，你最好的结果就是继续休眠，直至某一天身体彻底解离。”

　　“最坏的情况就是当场暴毙吗，反正都是死，实验白鼠的命运不就应该这样吗？”嘴上死来死去的，心里倒是想着如何活下来，活下去本身就是我想要活着的意义。

　　“你不是实验白鼠，我之所以对过去发生过的事避而不谈，原因就在于我讲了没用，你什么也不会记得，尤其是关于我的事，不过是发了几分钟呆的功夫，整个人全然变化，避我如蛇蝎。直到我带你进入实验室，用尽力气与你的神经相连，我才明白你是如何看待我。你对我的厌恶和恐惧，我都知道，我也有想过放下你，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从校园里发生的那些事开始，我就明白，我不能放开，一旦放开，你就是我最大软肋，所有人都会竭力得到你，控制你，拿你来威胁我。”

　　“我有那么重要吗？”边听着他的讲述，边伸着自己的手臂，观察着惨白皮肤下渗出的蓝色，感受着神经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痛感。

　　不过这痛感，随着蓝金色的渐渐消退，也渐渐消退了，自己对周围世界的感知能力好像增强了，强上了许多，之前只觉得周围环境静谧无比的我，竟然听到从天花板传来地表汽车驶过的声音，所以我在地下，周围空无一人全是土壤的地下。这针剂确实有效，他确实在帮助我的身体恢复生机。

　　“你对于人类种族的新陈代谢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但你对我很重要。对我很重要就意味着你对任何在这地球生存的生物都重要，所以你才经历了很多本不该经历的事，车祸，死亡，休眠，幸好我们没有……。”他就这样跪在身边轻声解释着，像摇篮曲般的声音，催人入眠。

　　我一点也睡不着，经历了很多本不该经历的事，具体是哪些呢？况且当下在思考的我究竟是我，还是实验员编辑过的我呢？

　　“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思考，你说过，我的记忆和思维也被篡改过，那篡改过的我还是我吗？”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他的软肋的话，倘若我是他，我解决了我自己，没有软肋，做任何事情也就没了掣肘。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代表你还是你，篡改的记忆和逻辑是有漏洞的，你会发现的，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他认真地讲道。

　　“我还是不能相信中心动力就在我的面前。你怎么证明你自己？”

　　“机器人种族发展如此长的时间，最广为人知的具有人类思维逻辑，能够感知物理世界的机器只有我，当然不排除有些痛我相似的机器人潜行在这个世界，机器种族之所以不被人类承认是一个种族，原因就在于我能够控制所有机器人，能够给机器人下载指令，让他们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完成我给的任务，所以我是中心动力这一点还用证明吗？”

　　“呃，好像也不用，我的大脑确实不好使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常识呢？那我怎么又会是你的软肋，我怎么入得了你的法眼呢？”

　　“这个故事还挺长的，得等你再好些我再跟你讲吧。总之，在你还过着普通人类生活的时候，我用成冕身份陪伴你的陪伴你5年，Jeno不过是我放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护卫罢了，倘若没有那些意外，倘若那群实验员没有篡改你的记忆，以毁掉你的名义威胁我，我会在你身旁隐身，让Jeno替我为了圆一个梦想。不过从你醒来，你一直闹着要找的我，说到底那群人还是不想放过我。”

　　“Jeno和成冕我都不记得是谁了。”

　　“没关系，你就当是听听过去发生过的一点事吧，你很重要，至少你的脑子很重要。”

　　听到他说我的大脑很重要，我不禁想到，在我记忆停留的那几年，无数人类发疯似的研究人工智能，研究脑机接口，希望将自己的一生，自己为人的意识全然上传网络备份，实现数字意义上的永生。

　　但是失去了现实躯体，与物理世界相隔觉，在那个时候，人类这种自然之子，就从三维生物降维到一个自己制造的铅盒呢？厚厚的铅盒罩着侧人类文明沉于海底，期待着“他人”的发掘？

　　呵，这个世界上会有“他人”吗？又是一个人间与天堂的问题。也是只有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只有爬到巴别塔顶才能看到天堂，只有那时两个结果才会坍缩成为一个。

　　盒子里是否有黑猫，打开看看。呵，或许这个小盒子就是人类自己留给自己的墓碑吧。

　　“我的脑子很重要，重要在哪里？”

　　“我能给你做更好的躯壳，但你的人类大脑只有一个，倘若没了这最后一点人类实体，倘若你被那些人整没了，这个世界将会为你陪葬。”

　　“真的是夸下海口，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就是中心动力了。”

　　“不过，这我不是本体，等排除完外界的干扰因素，我们回家，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