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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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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那人并未回话,极快从她们房门前消失不见。
“小姐,他走了。他......”
赤玖刚想说话,就看见武贞锦抬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赶忙捂上嘴巴,不敢再出声。
待禅房内安静下来,只听见隔壁禅房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开门声,随后便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武贞锦沉默片刻,回想起刚刚门外那人转身时在门上映射出的影子,那人的上半张脸似乎覆着一层面具,与她在佛堂中见过的陌生男子一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生了胆量,从温暖的被子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武贞锦动作太快,赤玖还来不及反应,风雪已经朝着尚有一丝余温的禅房中倒灌,屋内顿时添了几分寒意。
“小姐,危险!”
说着,赤玖冲到门口,准备以身护主,可是出乎她的意料,门外空无一人,除了屋檐上的灯笼随风摆荡,不时发出几声轻响,再无其他。沉静下来的她不禁感叹,真是虚惊一场。
武贞锦则蹲在地上,望着门口忽明忽暗的炭盆陷入沉思。
“小姐,有人送来了炭盆,今夜您不用受冻了!”说罢,赤玖欢喜的将炭盆端进屋内,可是眼看武贞锦还在门口蹲着发呆,赶忙强拉着她家小姐回了屋。
托这炭盆的福,武贞锦一夜好眠,今早起身时,身子并不似往年冬日那般冰凉。
赤玖也发现这炭盆的益处,给武贞锦梳头时,不禁感叹:“不知寒山寺用的什么炭火,这炭火燃了一夜,晨起时尚有余温。我今日回府前,定要和小师父问个仔细,以后您用的炭火,皆要换成这种细炭。”
武贞锦从赤玖手中接过木梳,亲自对镜梳妆,虽然姿态轻盈柔美,话却说得严苛:“这不是你我能用的东西,不要多言,皆忘了吧。”
赤玖不明白其中关窍,却深知小姐聪颖非常,听小姐话,自是不会出错。
回程路上,陈绪礼坐在马车上许久不言,却一直长吁短叹。
在听到表兄第十声叹息后,武贞锦终于忍无可忍,放下手中的诗集,直视表兄的脸:“表兄今日气色不佳,似有心事一般,可方便说与我听?”
本来暗自神伤的陈绪礼见表妹正襟危坐,似乎真心要为他排忧解难,忽然计上心头,朝着武贞锦谄媚一笑:“好表妹,我记得三日后是你十七岁生辰,你可想好邀约哪几家亲近姐妹前来与你一同庆贺呀?”
武贞锦一听这话,便知晓表兄心中的小算盘,故作思考,轻声道:“我不打算庆贺,不过是寻常生辰,何必铺张靡费。”
“怎么能这么说,家人好不容易将你寻回,祖父祖母对你一直心中有愧,这几年待你如珠如宝,恨不得将世间宝物尽数捧到你眼前,以弥补你之前的受的苦。如今你生辰这样大的事情,祖父母如何肯随意对待,定是要大操大办的。”
武贞锦自是明白这浅显道理,以往无论她怎样劝慰,陈家众人皆我行我素,将她生辰操办的众人皆知。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绪难安,她与母亲缘分浅淡,只听说母亲未出阁前,便在家中备受宠爱,如今母亲早已不在人世,陈家众人便将对母亲的所有期待、关爱与怀念,尽数倾注在她的身上。
越是承载着这样厚重的情感,她就越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们一直坚持在她的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一边说着她的样貌如何与母亲相似,一边说她何处不如母亲。
她知晓他们并无恶意,陈家众人太爱她的母亲,所以她不忍让他们失落,只得掩藏起真实的心绪,为了哄众人开心,时常故意模仿母亲的神态说话,在祖父母面前承欢膝下。
可是面具戴久了,她也会累。
她深知他们操持她的生辰宴,是宠爱和在乎,可是她更想与亲近的家人坐在一起,简单的吃上一顿家常便饭,以她真实的性子和所有亲人相处。
陈绪礼见表妹一直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赶忙打断她:“毓儿,你可别发呆了。与你交好的千金中,选几个亲近的,与你小聚一番,岂不美哉?”
武贞锦很看不上表哥的委婉和拖拉,嫌弃他做事向来没个决断,让身边人跟着起急。
昨日卜卦时,他刚刚下定决心向文姐姐求亲,如今想来又心生悔意,想再借机观察一番,确认一下文家姐姐的态度。
眼看表哥着急,武贞锦却生了逗弄他的心思:“也好,那我准备请宋家姐姐、刘家妹妹、孙家姐姐和周家妹妹,至于其他人嘛,我还没想好。”
眼巴巴等着表妹说出文家姑娘名字的陈绪礼紧张的直扣手,眼看表妹始终没有下文,只得旁敲侧击:“我前日看见文家小姐在绸缎庄买布料,说是要亲自给你裁身衣裳,她这般用心,你是不是也得给她送上一份拜帖?”
武贞锦眼看表哥这般直白,抬起手绢,捂住嘴唇,轻笑出声:“表哥,你还能再明显些吗?”
被表妹耻笑的陈绪礼脸臊得通红,赶忙结结巴巴解释:“你别乱讲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岂不是平白污了文家小姐名声。”
武贞锦听到这话,正了神色,望向表哥的眼神皆是打量之意,盯的陈绪礼头皮发麻。
“表妹,别这样看我,有些瘆人。”
武贞锦收回视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表哥,文家姐姐都二十岁了。世家女子谁人不是十三、四岁就寻摸夫家,十五、六岁就嫁为人妇了。像文家姐姐这个岁数,同辈的姐妹,孩子都有了。”
“许是她还没遇到合适的人,这才耽搁下来。”
听了这话,武贞锦为一直暗自苦苦等待的文绣白觉得不值得,她那样痴情,却遇到这么个榆木脑袋:“文家姐姐性子好、样貌佳,多少世家公子上门求娶,怎么会遇不到合适的夫家呢?”
“我怎么能懂她的心思,我猜不透。”
“表哥,你还要她怎样明示?”
武贞锦终究还是心疼文家姐姐,准备推波助澜,替这对儿互相暗恋的小情人儿挑破这层窗户纸。
“你当真觉得她次次来府中是为了看我?她名义上虽是来看我,可是哪次拿的点心不是你爱吃的?你说她去裁布料给我做衣衫,可是哪次没有你一份?每年入冬前,我都借着尺寸不合适的由头,把她精心准备的麂皮手套送到你手中。这些年,她婉拒了多少青年才俊,生生从蜀地世家争抢的好儿媳,熬到了这般年岁。既然你也心中有意,为何始终犹豫不决,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呢?”
陈绪礼回忆起表妹提到的种种细节,这才如梦方醒。
他自十五岁起便心悦绣白,也曾数次想要让母亲寻个媒婆上门提亲,可是每次他刚一鼓起勇气,就眼睁睁看着绣白拒绝一个又一个世家公子。
他们都是蜀地数一数二的世家子弟,比起他们,他的家世、财力、相貌,似乎都远不能及。
渐渐的,绣白背上了眼高于顶的声名,他也越来越怯懦,愈发无法鼓足勇气上门求亲,他生怕被拒绝后,再也没有机会如现在这般靠近绣白。
这一拖,就是五年,他一边婉拒母亲介绍的各家千金,一边小心观察着出现在绣白身边的每个男子,唯恐绣白心有所属。
他自知卑劣,却总是心存侥幸。
如今被表妹点拨,他才自混沌中清醒,看清了他与绣白间的关系,从始至终,从来不是他一厢情愿,他与绣白自始至终都是两情相悦。
“吁!”马车停稳,小厮在马车外轻声回禀,“少爷、小姐,到了。”
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思绪的陈绪礼“腾”的一下自马车上起身,又“砰”的一声将脑袋撞个彻底,险些摔倒在武贞锦怀中,武贞锦灵巧的牢牢抓住表哥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陈绪礼此刻血液向上翻涌,即使撞得昏头转向,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转身感激的朝着表妹笑笑,便片刻不歇的冲下马车,刚一进府邸,就吵嚷着要见母亲。
赤玖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家小姐,眼神似乎在问,表少爷是不是疯了?
武贞锦难得给赤玖答疑解惑:“得偿所愿,他还要欢喜好一阵子呢,你且看着吧。”
陈文两家婚事定的极快,陈绪礼似乎一日也不想再等,只盼能早日将文绣白迎回家中。
“表哥,这酒你还喝不喝了?你就别再我眼前转了,我都快眼花了。”
为报答武贞锦的恩情,陈绪礼难得带酒来探望她,可是刚喝了两壶,陈绪礼自我怀疑的毛病就又被酒催发出来:“你说绣白是不是因为年岁到了,又没人上门提亲,才会勉强答应我?”
武贞锦连着往嘴里灌了三杯酒,可是表哥仍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此刻只恨自己酒量太好,没能昏睡过去,还得清醒的坐在此处听他絮语。
“不如明日你生辰时,替我探探她的口风?”
武贞锦忍无可忍,起身走到陈绪礼身前,抬手在他的后颈处重重一击,陈绪礼终于闭上了嘴,缓缓躺倒在地,昏睡过去。
“陷在小情小爱里的男子,好生麻烦。”说罢,她又施施然走回桌前,抬手饮下一杯,“情爱只会让人苦恼,哪里有畅饮痛快。”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武贞锦依然选择将陈绪礼的话放在了心上,第二天早早约上文绣白在府邸门口派发钱银与米面。
两个年轻俊秀的女子脸上覆着面纱,一边有条不紊往撑开口的粮袋中舀米,一边轻声说个不停。
文绣白嗓音温和,语气却不卑不亢:“你表哥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今日才派你前来试探我的心意?”
武贞锦一听这话,也不遮掩,轻声抱怨道:“既然你早就能拿捏他的心思,何苦拖上这么久,白白浪费了好时光。”
“我只要一颗坚定无比的真心,他若是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我宁愿不嫁。再者说,看他为了我患得患失,也挺有趣。”
武贞锦实在搞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权当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趣,不再多言。
赤玖一声厉吼,彻底让熙熙攘攘的喧闹街巷瞬间安静下来:“小姐,小心!”
武贞锦察觉有人自她身后突袭,将她扼制在怀中,一柄冒着寒气的匕首紧贴着她的侧颈,那人似乎十分恐惧,手一直在发抖,匕首也就来回在武贞锦的肌肤上滑动,渐渐留下几丝血痕。
“都退后!否则我就杀了她!”
文绣白和赤玖都苦苦哀求着,说要用自己去换武贞锦,却只换来更凄厉的怒吼:“退后,我让你们闪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陈家众人闻讯赶来,老夫人眼看武贞锦侧颈上不断流淌的鲜血,顿时吓得昏了过去。陈府众人顿时骚动起来,七手八脚将老夫人抬回府中。
陈家老爷苦苦哀求,立下重诺,陈家愿倾尽家财换武贞锦一条性命。
可是这贼人却一直不为所动,对泼天富贵毫无反应。直到他远远看见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骑着白色骏马奔驰而来,这才神色紧绷的朝着身前的武贞锦说道:“哭,给我哭,对着他使劲儿哭!让他心疼,让他怜惜!否则我就杀了你!”
武贞锦此刻早已忘却了恐惧,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骏马之上的男子,与他面具之下冷酷、坚毅的双眼对视,亲眼看着他手持弯弓、搭上箭矢,不紧不慢的瞄准她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