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才为贝

3、第 2 章

　　“谁出的馊主意？”鼻青脸肿的秦正阳开着辆快要散架的小货车，费劲儿地跟上陈暮青乘坐的出租，“我堂堂一条好龙竟然要做这种事！”

　　如果陈暮青此时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那个可疑的醉酒裸男。

　　“有没有可能，所有馊主意都是你自己出的？”副驾驶坐着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团灰色的影子。

　　“嘶——”秦正阳紧盯着前面不要命似地加塞的车，仰头灌下一小瓶伏特加，“X他爹的蠢货，上赶着投胎呢！”

　　“少喝点。”

　　秦正阳恍若未闻，脚死踩油门，猛打方向盘，车身七拐八拐地扭动，不断靠近陈暮青乘坐的出租。

　　“醉驾要入刑。”

　　“我马上要杀人了，你怎么不说？”

　　影子纠正道：“杀人未遂。”

　　后座咚地一声，影子瞟了一眼：“开慢点，掉了。”

　　“怕什么，他现在还没来，就一个壳子。”

　　来不来得了，还另说呢。

　　前后座椅中间的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形物体，像是服装商场里的假人模特，僵硬笨重，毫无知觉，随着车子加速转弯不断碰撞，发出咚咚的响声。

　　那影子叹了一口气，从副驾上消失了。

　　不一会儿，“假人模特”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后座，浅灰色的影子从他身上浮现，他又恢复了僵硬的形态。

　　影子再次坐到副驾，问秦正阳：“刚刚怎么不撞？”

　　“这不到的时候他和他妈打电话呢，要是撞了他妈得多愧疚，儿子正和自己打电话，哐当一声被车创了。”

　　“你人还怪好的。”

　　“当然。”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他住的小区外等他下车。”

　　是啊？为什么？不想承认酗酒确实影响智力，秦正阳严肃地说：“别吵，我有我做事的方法。”

　　“行，那你……”

　　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四起。

　　“桥上发生连环车祸了！”

　　早在碰撞的瞬间，影子散为灰雾，包裹着车内的秦正阳和后座的“人”，瞬移到了大桥主塔的顶端。原本就快要散架的小货车四分五裂，轮胎爆出来，咕噜噜地滚远。

　　站在最高处，他们才看清，七八辆车杂乱无章地摆在桥上，均有不同程度变形，最严重的是中间那几辆绿色出租车。

　　秦正阳难得神情凝重:“哪里出错了？难道那小子投胎没投好，真是个破命格？”

　　因为之前入过陈暮青的梦，又和他神魂有过短暂连接，他闭上眼试图确认对方是否还活着，却没感应到任何迹象。

　　“该不会真死了？”他破天荒有些着急，“我得下去看看，布影，你分一些灵力送我下去，其余的把这身体藏好。”

　　他倒是能毫发无伤地跳下去，或者变回原身飞下去，可没有布影帮忙隐匿，不出一分钟，超自然管理处的人就要过来将他进行逮捕。

　　灰雾产生波动，像是在回应。

　　秦正阳在布影的帮助下来到桥上。此刻桥上一片混乱，远处依稀有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

　　来到连环车祸的中间段，两三辆出租车扭曲变形，一片狼藉，一时找不到陈暮青在哪。

　　秦正阳摊开掌心，一抹青色浮现，形状和陈暮青脖子上的玉坠相似，又有细微差别。

　　不远处缓缓亮起一个微弱的青色光点。

　　“找到了！”

　　秦正阳瞬间来到青色光点旁边，果然是陈暮青。但眼前的情况却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车辆已经完全翻过来。陈暮青坐的副驾驶，他被卡在挤压变形的车里，浑身像被血糊过一遍，脖子以一个离奇的角度折着。

　　颈间的玉坠发出微弱光芒，像是在呼救。

　　“看来颈椎断了。”秦正阳蹲下来双臂撑在双膝上，盯着一闪一闪的光点，“好消息，没死。坏消息，差不多了。”

　　事到如今，急也没用了，他又恢复了平日神态，甚至从裤兜里掏出一小瓶酒，一边拧盖子一边说:“快来想想办法。”

　　因为真身一分为二，布影的声音有些微弱:“先炼化玉坠，固住他魂魄。”

　　“炼化玉坠？那他体内那东西就压不住咯。”

　　沉默了会儿，布影说:“还有个办法。”

　　“你倒挺会想办法。”

　　秦正阳摊开掌心，温润的青色光芒彰显出掌中之物不是凡品。

　　他说:“这可是他给我的保命符。”

　　布影说:“陈暮青死了，他也活不了。那样我们都得……”

　　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比死更可怕的，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世间所有书籍，所有影像，所有人心里面都没有他们的痕迹，尽管他们和世人沐浴过同样的阳光，望过从古至今的那同一个月亮。

　　秦正阳垂下眼睛，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说，我们真能留下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谁也回答不了。

　　警察，护士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桥上，他们正紧张有序地搜救伤员。

　　秦正阳闭上眼睛。

　　他掌中的“保命符”缓缓上升，飞向陈暮青，没入他的脖子。几秒后，陈暮青仍旧毫无知觉，原本快折成直角的脖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缓缓回正了。

　　秦正阳这才看清他的这边侧脸从头皮到脖颈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半张脸都快被掀开了。

　　“好人做到底，死狗，你以后可得好好向他说说我的好。”秦正阳从额间泄出一股红色灵气，替他修复了头和脸，只留下脖子上的伤口，“不留点儿外伤也说不过去。”

　　“完了，他又不记得，怎么说我的好？”秦正阳虚弱得几乎直不起身子，嘴仍没停。

　　灰雾形态的布影托着他:“你其实不用做到这份上。”

　　“没了护身符，我身上的龙气很快会被发现，不如散了功力变回原身。白散也是散，顺手帮他一把。”

　　他并不是真正的龙。他的原身是乌洛山下的一条赤蛇，得了真神的庇佑和点化方能修炼成蛟龙。在距离修炼成真龙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乌洛山发生了变故。

　　弹指一挥间，距今已经六千年了。

　　回忆的片刻，他越发虚弱，索性变回了一条红色小蛇。

　　虽然陈暮青不是他们撞的，但目前结果也差不多。

　　“走吧，剩下的交给天意。”小蛇吐吐信子，盘成一团，躲进灰雾中。

　　-

　　巨大的山洞里，束缚着一个庞然大物。

　　猩红锁链遍布它的全身，在它身上留下灼烧的痕迹。

　　一抹青色的光芒在洞里四处飘荡，好似游魂。

　　庞然大物消失不见，游魂化为一个身着青袍身形单薄的少年。

　　少年裸露在衣物外的肌肤上全是黑红色的伤疤，脸上也没例外，看起来丑陋不堪，唯独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空中荡开强劲的灵力。

　　他屏住呼吸，眼中光彩更甚。

　　下一刻，所处的空间像是龙卷风的漩涡中心，扭曲旋转中，他感受到浑身被扯碎的痛楚，并且是不断重复的痛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平静后，少年蹙着眉抬起头，四处环顾。

　　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抹灰色的影子。

　　那影子也在看他，却呆愣愣的。

　　“许久未见，你总算来了。”少年扯了扯嘴角，抚摸着手腕处一条隐有暗金的黑线，“你的……物品在此处，但现下我还不能归还与你。你可知如何回去？”

　　灰影淡得快要消失，似被风吹开的焰烟。

　　如何回去？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摇了摇头，这一摇头，差点把自己摇散了。

　　少年轻笑一声，指尖遥遥一点，一抹青光飞出去，沿着灰影的轮廓描摹，随后融进灰影里，替他稳固了身形。

　　淡灰色的影子变得浓了一些。

　　“罢了，总归是天意。你既不知，多说也无益。”少年盘腿而坐，“你仔细听，有人唤你，即是归途。”

　　那影子点了点头。

　　四周死寂。

　　少年闭上双眼，右手化为利爪，伸向左胸，片刻后竟活生生剜出了自己的心。

　　那颗心却是青色的。

　　“青儿啊！”

　　灰影似有所闻，迟缓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暮青！暮青！”

　　灰影似乎想起些什么，但脑子里——它只是一团灰影，并没有脑子这种东西。因此仍是呆愣愣的。

　　少年也听到了呼唤，他左手收拢，缓缓捏碎心脏，神情痛苦又愉悦。

　　一团青色光芒飞出，追随灰影而去。

　　少年的身体缓缓倒下去，重新变为庞然大物，占满了整个山洞。

　　它身上的锁链似乎察觉到自己束缚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死物，缓缓断裂脱落，只留下一臂长的核心，其余皆化为灰烬。

　　“陈暮青！”

　　灰影听到呼唤的瞬间想起了自己名字，也找到了回去的入口。

　　周遭场景扭曲变换，青色光芒始终追随着他。

　　被叫“陈暮青”的灰影回头一望，看到一条遍体鳞伤的巨大青龙卧在洞里，龙尾处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黑色肉瘤一样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分辨，就被拉回了原本的世界。

　　……

　　2023年，超自然管理所江城分部。

　　图少卿看着桌上的案卷问:“没找着货车司机？会不会掉进江里了？该不会又是你们处理不了推给我们的乌龙案子吧？”

　　市公安局过来送卷宗的人似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直接讲重点:“江里还在打捞。但问题不在这。”他点开一段监控录像播放，“你看慢放，发生车祸的一瞬间。”

　　画面显示小货车上的司机是一个鼻青脸肿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并且有酒驾行为，嘴唇开合似在和旁边人说话，可副驾驶空无一人。

　　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就不见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

　　“嘶——”图少卿摸摸下巴，“确实是该咱……”

　　话音未落，一个奇异的声音响彻天际，传入他耳朵里。

　　“怎么了？”公安局的人看他脸色巨变愣在原地，忍不住发问，却没得到回答。

　　随后又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发什么疯？”他嘀咕着，不过也不关他的事，超自然管理所的家伙，是和他们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