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不死》人体骨架

23、第 23 章

　　情人节的那天也没有见面。
　　梁彪前一日打过电话来，说他当天有了其他工作的安排。
　　“对不起啊，阿鬼。”
　　他说话的背景非常嘈杂，似乎是在街头车水马龙之处。
　　陈锦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没关系啊，阿彪你不要太辛苦了。”
　　梁彪笑笑，刚想说什么，背后就有人大喊他的名字，叫他开工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话筒，过一阵才放开。
　　“我下次再打给你。”
　　就这样匆匆挂了线。

　　情人节的这一天，长毛第一次发现陈锦添是一个这么固执和烦人的人。
　　长毛本来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但是陈锦添像个赖皮的小狗一样扯着他就是不松手。
　　“你带我去找阿彪吧？”
　　“我有事。”
　　“带我去找阿彪吧？”
　　“要去你自己去，别拉我了！”
　　“他开着货车我追不上，长毛你载我去找阿彪吧？”
　　“我真的有安排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陈锦添瞪着长毛，长毛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长毛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把陈锦添的手指拔下来。
　　机车开出去二十米，长毛透过后视镜往后看，陈锦添垂着头孤零零地在校门口站着。
　　三十米，四十米，五十米。
　　长毛终于咒骂一声，按下刹车。

　　一整个下午，他们翘了课跟在刷着港豪搬家公司的小货车后面看梁彪帮人搬家。
　　梁彪穿着蓝色的工人服，袖子卷起，露出晒得微黑的强健的手臂，和另一个工人一起抬沙发进新居。
　　女主人站在公寓楼门口皱着眉指挥着：“小心我的沙发角。我这是意大利沙发来的，刮坏了你们赔不起。”
　　梁彪和工人抬着沙发进了货梯。
　　长毛抽了一口烟，看了陈锦添一眼：“行了没？看过可以回去了吧？”
　　陈锦添头也不回地望着公寓楼的大门：“再等等吧。”
　　长毛深吸一口烟，忍住了没说话。

　　他们一直跟着梁彪到夜幕降临。
　　梁彪和其他几个工人从这个下午的第三户人家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筋疲力尽了。
　　第三户人家有一台Yamaha三角钢琴，四个人齐搬都有些吃力，费了很大功夫才装进货梯。
　　男主人追出来给每个工人一瓶水和一点小费。梁彪也接了，跟男主人道了谢。
　　几个工人们互相道了别，各自散了。
　　梁彪沿着街往下走，陈锦添和长毛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路边有一家排挡卖叉烧饭，十分便宜，只要八块一份，铺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梁彪停下来看了看，从工人服的口袋里数出几块硬币。
　　穿着油腻的白色围裙的老板麻利地打包了一份饭，装在白色的塑胶袋里递给梁彪。
　　梁彪接过袋子又走了一段，似乎有点走不动了，索性坐在街沿打开袋子吃起来。
　　他吃得很快，有点狼吞虎咽的，吃到有点呛着了，赶紧拧开水灌两口。
　　陈锦添只是沉默地看着。
　　长毛骂了一声，背过身去点起一支烟抽起来。
　　三四个古惑仔勾肩搭背地从梁彪身前走过去。
　　一个左臂纹身的年轻古惑仔忽然停下脚步，左右打量着梁彪。
　　他一拍大腿，大叫起来：“太子？”
　　梁彪只是埋头吃饭。
　　他蹲下来凑近梁彪：“你是不是太子？”
　　梁彪没说话。
　　其中一个同伴问：“太子是谁啊？”
　　那古惑仔怪声怪气地夸张大叫起来：“14K太子你都不认得？好威的，砍到大眼进重症病房的那个！梁发的侄子，比亲儿子还亲的侄子！”
　　另外一个同伴嗤笑一声：“梁发的侄子会穿成这样坐在街边吃盒饭？别搞了！”
　　那古惑仔哈哈大笑起来：“对啊，太子爷怎么会坐在街边吃盒饭？那不是乞丐吗？”
　　他说着飞起一脚踢飞了梁彪手里的饭。
　　米饭溅了一地。
　　长毛狠狠扔掉手里的烟头就要走出去，陈锦添死死地拉住了他，手指几乎要陷进骨头里。
　　陈锦添一瞬不瞬地望着梁彪。
　　梁彪深深地看了那古惑仔一眼。他弯下腰去沉默地捡起了饭盒。
　　古惑仔一脚踩在白色的米饭上。
　　“今天一出门就踩到狗屎！”
　　他说着用饭粒蹭了蹭鞋底，米粒被染成了黑黄色。
　　那古惑仔从裤兜里抽出一张钞票，扔在梁彪面前。
　　“赏你的！”
　　又恶狠狠地接一句：“什么太子！别吃饭了，吃屎吧！”
　　说着拥着其他兄弟大笑而去。
　　梁彪面无表情地沉默许久，一只手把饭盒重重捏烂，扔进了垃圾桶。
　　他转身沿街走下去。
　　陈锦添这时才放开长毛。
　　长毛破口大骂，狠狠一脚踹在路边的栏杆上。
　　他抓着陈锦添的领子大吼：“你拦着我干什么！啊？！你拦着我干什么！”
　　陈锦添抬起头，似乎想对长毛说些什么，可是没等话出口，泪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这晚，梁彪还是照常打电话过来。除了声音中带了一些疲惫，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今天去试镜了，有一个广告，拍了几组照片。在大太阳底下，感觉人都晒黑了好多……公司催我多锻炼上身的肌肉，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些举重的运动……公司的人都对我不错啊，别担心……”
　　“对不起啊，阿鬼，本来今天想要带你出去的，明年一定……”
　　陈锦添一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娟姐发现，自己的儿子念书突然用功起来。
　　也不是说他之前不用功，只是儿子最近念书突然有了一股狠劲。
　　一整个二月，陈锦添都埋头桌前。娟姐晚上睡觉前，他还在念书，娟姐起床时，儿子已经起来伏案写功课了。连春节期间都没有休息。
　　娟姐有些担心儿子的身体。
　　问到陈锦添的时候，他却笑笑说不碍事的。
　　再问的时候，陈锦添回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妈，这个世界好残酷啊。”
　　娟姐有些吃惊，儿子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笑沉默下去。

　　梁彪的广告似乎还在继续拍着。
　　有一天上学的时候，陈锦添发现连等巴士的站牌旁都贴上了他的广告，陈锦添看了很久，觉得心中一片温暖。
　　学校里也慢慢知道了梁彪去做模特的事情。
　　似乎一夜之间，梁彪从人见人畏的“地下老大”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影视红星”。
　　有一天陈锦添去办公室的时候，听到曾经劝他不要和梁彪一伙混在一起的老师在和其他的老师说：“我以前就觉得他长得这么出众，以后很定是当明星了！当明星有钱，找他给学校捐款呀！”
　　陈锦添哭笑不得地退了出去。
　　有女生开始想方设法要梁彪的签名，不敢找长毛和其他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弟，只好成群结队地来找陈锦添。
　　陈锦添也只能礼貌地笑笑：“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女生们失望地散去。
　　甚至有一天，陈锦添在路过报刊摊的时候看到某本杂志用了梁彪的照片做封面，陈锦添买回家去，珍而重之地看了很多遍，把杂志藏在了衣柜抽屉底层。

　　然后三月底的一天，陈锦添放学回家，下了巴士，往前走了一段。
　　这个下午刚刚下过雨，路上尽是被风刮落的叶子和雨水，他的球鞋已经有点微湿，袜子冷冷黏黏的感觉不舒服。
　　他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陈锦添。”
　　他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