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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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尚哥哥就要结束假期、返回他自己的生活去了。离别的日期临近，我们却都没有提起，不敢去碰一触即发的伤感。我对尚哥哥的眷恋日渐浓厚。那种感觉不同于我对爸爸们、镜老师或者是老图夫妇的感情，也不同于小时候对他的依赖。我说不清，只是一想到他即将离开，后会无期，我的心就像沉入了幽暗的深海，沉重、压抑、绝望。尚哥哥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指导孩子们练剑，给他们讲故事，或者是陪爸爸们聊天，跟镜老师切磋剑术。也许，苦恼的只是我一个人。
某个下午，尚哥哥陪我整理教室，我们默默地做着手中的事情，没有交谈。当我弯下腰捡拾着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时，我的颈上挂着的挂坠从衣服里露了出来，垂在外面。一只大手伸过来，把玩着这个小东西。
“你一直戴着它？在我印象中它好像没这么小啊！”尚哥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变的是它，变的是你的手掌啊！我抬起头，正想反驳尚哥哥，却蓦地对上了他的面孔。太近，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映在他那双黑眼睛里的脸。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和身上好闻的淡淡味道扑在我的脸上，我有点晕。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尚哥哥放开垂下来的挂坠，用那只手慢慢抚上我的脸，有点颤抖和犹疑，掌心渗着温湿的汗，指尖揉着我发烫的耳垂。他的脸一点一点靠过来，我的目光完全失去了焦点。
严格说来，那也许不算是吻，只不过是轻轻的碰触，就像拂过唇上的风，没有味道，没有温度，转瞬即逝。只是，那个瞬间太过漫长，漫长得让我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处。
正当我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中飘忽时，老图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我猛地直起身，额头不偏不倚正撞在尚哥哥的额上。他轻叫了一声，捂着额头，疼得咧着嘴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压低了声音道歉，手忙脚乱地拿开他的手查看伤势。
四目相对，我们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红着脸笑出了声。
“风，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尚哥哥把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轻声说。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你不用急于回答我，再考虑一下。”
额头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和包裹着我的双手的温润触感，安抚着我的迷茫。
毫无疑问，尚哥哥的那句话已经完全扰乱了我的心绪。也许这句话正是我所盼望的。我在等待他发出邀请，尽管我完全没有准备好答案。欣喜之中掺杂着不安和惶然。尚哥哥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这大概是我这十几年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中最幸福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只是，跟他一起走，就意味着要离开我的家和我深爱的爸爸们，当这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我的喜悦便戛然而止。天平的两端，摇摆不定，无法取舍。这只是我的矛盾心情的一部分，更让我担心的是，一旦我暴露了身份，我也许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再一次的灾难。我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去的阴影，重新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也许会顷刻之间毁于一旦。还有尚哥哥，也会被我所累。以这样的代价获取爱情，我实在没有勇气去交换。
但是，我是渴望自由的，我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获得自由的可能性诱惑着，躁动不安。我想离开这个人工隔绝的世界，我想再一次见到真正的星空，我想再晒一晒紫星暖洋洋的光，我想成为外面广阔天地的一份子。这种沉睡已久的渴望被唤醒了，呼之欲出。何况，还有刚刚萌芽的爱情。我想好好呵护它，浇灌它，让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开花结果。
我在纠结中度日如年，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们。这么多年来，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啊风，我们没有给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没能让我在一个富足、自然的环境中生活，他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他们知道尚哥哥提出要带我走，他们一定会把我“推出去”，即使无论是从现实还是情感上来讲，这对于他们都是一种冒险。
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尽管思绪翻江倒海，我仍像往常一样，管理学校的事务，做家务，习剑，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不想被人看出我的异样。我没有回复尚哥哥，他也没有再提起那个问题，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甚至觉得，也许那天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么？
尚哥哥离开前两天的那个晚上，晚饭用毕，大家刚准备起身离座，尚哥哥忽然先站了起来。
“殿下，慕云阁下，我希望你们能允许我带风一起走！”字字掷地有声。
正在喝最后一口茶的我被狠狠地呛住了，很失态地咳嗽不止。图奶奶赶紧上前轻抚着我的后背。
“请你们把她交给我，我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护她！”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我不敢抬眼去看他们。有那么几秒钟，没人说话，只有我的咳嗽声格外刺耳。我正努力想着如何化解尴尬的气氛，却听到忆爸爸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和轻笑。我抬眼偷瞄他，看到他和爸爸相视一笑，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我们还担心你不会说出这句话了呢！”忆爸爸微笑着说道。这回轮到尚哥哥愣住了。忆爸爸的这句话和爸爸以及镜老师的表情让刚才还摆出一副慷慨就义般的架势的尚哥哥有些迷茫。
“谢谢你，寒尚，能对风有这份心意。”爸爸走到尚哥哥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尚哥哥忽然有点难为情起来。
“这十几年，风跟着我们受苦了。没有母亲的疼爱，又不得不跟着我们隐姓埋名，不能在一个健全的环境中成长。”爸爸充满愧疚地注视着我，“是我连累了她。我做错的事情，却要让她也跟我一起承担后果。”
“晴。”忆爸爸在对面轻声唤着爸爸，在安慰他。
“我没事。”爸爸笑着回应忆爸爸的担心，“我亏欠风的太多了，而且是怎样都无法弥补的亏欠。她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愿意照顾她、守护她的人，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风，”爸爸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他说自己满心欢喜，却一脸掩藏不住的伤感，“跟寒尚一起走吧！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再把你拴在身边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好好生活。”
爸爸的语气，仿佛是在跟我做着最后的诀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我们现在就被影王发现、被抓捕、被判死刑，我都会跟他们一起走到生命的最后。我们曾经经历过生离死别，当我们闯过那一关以后，任何威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但是，现在要分开我们的，不是威胁，而是幸福。我的幸福。
“寒尚，我们把风交给你，她是我们最珍爱的宝贝，请你好好照顾她。”爸爸嘱咐着尚哥哥。
“请您和忆王殿下放心，我会好好爱护她的。”尚哥哥表着决心，兴高采烈地望向我。
透过眼中升起的氤氲雾气，我渐渐看不清他的脸。我在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尚哥哥，谢谢你。”一开口说话，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怎样的干涩、颤抖。尚哥哥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谢谢你。”我又重复了一遍，“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我的话音一落，尚哥哥立时呆住了。爸爸他们一脸震惊地盯着我。
“风。。。”尚哥哥向我伸出手，被我轻轻推开了。
“为什么？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尚哥哥问道，我听出了他语气中轻微的愠怒。
“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简单生活了，我想我可能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
“你会的，你既然可以从外面的世界来到这里，就一样可以再去适应外面的世界。而且还有我，我会帮你，你有什么不懂的，我完全可以教你。或者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给你打理好一切。”
“我会给你惹麻烦的，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
“我会想办法帮你掩藏身份，你会很安全。而且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咬着嘴唇，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去做。”尚哥哥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不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我嚅嚅道。
啊，我在说什么啊！我竟然说出了这句话。这不是我的本意。尚哥哥，你不要露出那么哀伤的神情好不好？我真的不是要伤害你。我是喜欢你的啊！你明白的。所以请你不要用那种绝望的目光看着我好么？我会忍不住哭出来的。我在心里无声地哀号着。
尚哥哥铁青着脸盯着我，就像盯着一个陌生人。最初的震惊和绝望渐渐从他的目光中退却，只剩无可奈何的痛苦。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来：“我明白了。抱歉，我要出去透透气。”
尚哥哥转身离开时，我坐在原处一动未动，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的背影。
“为什么说谎？”爸爸轻声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换上微笑的表情，“我没有说谎，我只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爸爸温暖又厚实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因为我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谎话。”
“我是不会离开你们的。”我抬头环视他们，简单却坚定地说。
“但是你不能为了我们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这就是我选择的人生，这里就是我的人生。”
“孩子。。。”忆爸爸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没有再等他们开口，我站起身准备离开，一阵猛烈的眩晕让我几乎跌倒。刚才所说的几句话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
第二天，尚哥哥就离开了莱飞。他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只是在登上城际飞船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满面伤感。我强挤出一个笑容，向他挥挥手。这大概就是永别了吧！我这一挥手，挥别的不仅仅是尚哥哥，也是我的爱情和自由。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