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尸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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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焰火升上天空，绽开绚烂的火光。系着粉色丝带的白鸽衔着花枝，将各色花朵从空中抛下。艳红柔软的地毯勾着金线边，从圣教堂大门一直铺到王宫殿前。
无数人族身着漂亮的节日礼服在晴好的天色下奔走相告，孩童伸出双手接取王室使者抛洒的糖果。空气中飘荡着美食美酒的馨香，将整个梵多尼克王城都浸泡在无边的喜悦中：
“圣女大人要与新任的国王陛下结婚啦！”
无论是擦身而过的人群，还是盛装游行的花车队伍，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在如此呼喊着。蓝天上悬挂的太阳夺目、热烈，让梅尔几乎睁不开眼。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所疑惑的并不是展现在面前的、完全陌生的城市，无需多加思考，梦魔的本能让他很清楚自己身处的场景——人族勇者与圣女的结婚当日。
很快，圣教堂的钟将长鸣三声，花车开道，骑士护卫。那对新人将在万众瞩目中走上红毯，接受王城居民的祝福。
他所疑惑的是：这里是谁的梦境？
空气中复杂却分明的香气，喧闹却清晰的人声。和以往那些模糊狭小的梦完全不同，细节之清晰让他恍然以为自己身在现实。
铛——
古老悠远的钟声终于响起，人群声浪渐大，将梅尔裹挟在其中。
铛————
在攒动的人头间，他终于看见了被簇拥在花童间的勇者与圣女。勇者的金发柔如绸缎，镶嵌宝石的金红长袍似火燃烧；圣女头戴水晶雕琢的白玫瑰花环，手工蕾丝钩织的婚纱将她衬托得清丽纯洁；这对新人幸福地依靠在一起，向自己的臣民们挥手致意。
铛—！……
第三声钟响在当间被突如其来的小型地震揉得稀碎，人群惊叫着跌倒，游行队伍同样被晃停。正当所有人都在疑惑地四处张望时，伴随着从地下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崩裂声，平整的砖石地面轰隆裂开道道缝隙，土壤像愤怒的海浪般翻涌、从裂缝中前仆后继地挤出，大量植物的根系膨胀起来跟着钻出来，蛇行到地面、墙壁、房顶。
“骑士们！立即组织居民撤离！魔法师！张开防御阵法！”没有一丝迟疑，勇者立即起身发出干脆的命令。在他的指挥下，随行骑士和王城治安队迅速稳定了现场，圣女在仆从的搀扶下忧心忡忡地站起来：
“利修斯，我有不好的预感，王城下有大量邪恶的魔素在涌动，我必须去看看！”
利修斯的脸色微变，他拉住圣女的手：“别担心，桑德斯和维克多在王宫，他们会处理好的。你和圣教堂的神父们一起先离开避难。”
“不，利修斯，我是圣女，我必须去！保护人族是我的职责！”
“艾丽娅！”利修斯抓紧了她的手腕，靠近她耳畔急切地耳语几句，就见圣女面色苍白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无奈地点头。
这场转瞬即逝的争吵以利修斯呼唤来的两个蓝发灰眼骑士带走圣女为止：
“路易斯、德文！保护好王妃！”
“利修斯！你要小心——那股力量——”
“王妃殿下，请您随我们离开！”
圣女没能再说下去，骑士中的一人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正好遮住的，是一道掀翻王宫一角的冲天暗色魔力。
暴动的暗色魔力将整个天空烧成灰烬的颜色，梅尔在人流中顺着藤曼爬上房顶，一抬头，畸形的巨兽便嘶吼着从地下爬出。
它浑身烧灼着血色的魔力，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叫声，如同怒吼、如同哭泣、如同狂笑，混杂在一起变成几乎撕碎人耳膜的可怕声响。它在数不清的攻击中迅速膨胀，转眼变成比王宫还要巨大的黑影，口中吐出移山填海的强大魔力，将蚂蚁般的攻击者烧成渣滓。
天昏地暗、城池毁尽，居民们在骑士的协助下仓皇逃向城外，哭号之声不绝于耳，他们向着已然倒塌的圣教堂跪倒一片，含混不清地祈祷。
“神圣啊！救救我们！”
“神圣在上！降下罚雷！”
“圣女大人在哪里，救救我们，圣女大人！”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居民脸上蔓延开来，他们恳求着神圣，恳求着那些白袍的神父，对着圣女的车驾哭喊磕头。
没有一丝回应。神父们像雕塑一样沉默
圣教堂无能为力了？圣女无能为力了！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突如其来的灾难毁灭我们的生命和家园！？
信徒的愤怒转瞬及至。梅尔对人族间的争执毫无兴趣，他逆着人流奔向怪物所在的地方。“轰隆——”它挥动手臂、或者说触角扫平城墙，巨大的身躯碾过满地建筑，沸腾的魔素灼烧着它的身躯，把它变成一团疯狂的、将死的鬼火。
震天撼地的响动掩盖了一切，但梅尔分明听到一丝纤细脆弱的哭声。
“好痛……”
没来由的难过和绝望冲刷着梅尔的灵魂，他跑得越来越快，几乎能看见怪物身躯中那一点小小的影子——
再快点、再快点！
他奋力迈动双腿，濒临溃散的梦境让所有场景在他身后分崩离析，世界只剩下哀鸣的怪物。
还有一道从天际落下的、纯洁耀眼的圣光。
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他在梦境的尽头看到那团黑色被圣光所灼烧，如一粒被无情碾碎的浆果爆裂开来，降下绵绵的血雨，浇在刽子手的肩头。
是谁——
梦境戛然而止。
……
梅尔醒来时，朱莉正在吃东西。
梅尔一直很喜欢她的吃相，大概是因为自己不用吃饭，所以对其他魔物吃饭的方式格外好奇。当黏糊糊的肉块滚过喉咙，朱莉总是露出满足又开心的表情。
看着开心的朱莉，梅尔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有同伴的感觉真好，不用一个人待在黑暗里，真好。
朱莉敏锐地捕捉到魔素变化，嗖得转头看向他。在看到梅尔睡眼惺忪地对着她微笑时，大啖鲜肉的朱莉嘴巴一顿，惊愕地睁圆了眼睛（六只），把吞了一半的肉硬是从嘴巴里拔出来，大叫着跑开：
“乔！乔乔！梅尔醒了！！梅尔醒了！！！！”
此时整个蜘蛛军团刚刚进入巨木森林，空气清新舒适，阳光透过高大的树冠洒下点点光斑，低矮的植被上随处可见盛开的野花。梅尔躺在大型工具蛛毛茸茸的后背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睡得好吗？”他伸开的手被轻轻握住，林乔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低头问。
“我很好。”他翻身靠向林乔，眨着湿漉漉的双眼：“抱歉，我让你担心了。”
林乔收回目光，平静答道：“再有下一次，我会把你关进笼子。”
“好。”梅尔枕上她的大腿，滑进她怀里，尾巴尖晃来晃去，乖巧中带着一丝期待：“只要在你身边，哪里都可以。”
只进油盐的死孩子。
林乔难得磨牙，抬手覆住他不断散发着“我超乖”信号的大眼睛，无声叹气：“好了，再睡会儿。”
借由梅尔的顺利苏醒，帕翠斯的刑罚得以暂停。在吃过蜘蛛提供的肉食长出声带和舌头后，他出口的第一句话是：
“魔王在妖精族，他快死了。”
对于如此劲爆的开场白，林乔，以及黏在林乔左右两侧的蜘蛛和梦魔都毫无反应。后者专心致志地争夺林乔膝盖上的领土面积，试图得到更多的抚摸。
“所以这就是你进地宫的目的？”而林乔抬了抬下巴，一只工具蛛顶着一个古朴且缠绕着无数条疑似封印用途的麻绳的罐子走过来：
“你在找这个？搜遍整个地宫，也就这玩意儿勉强算个东西。”
对于她如此形容传说级的道具，帕翠斯一时无语：“这是……某个魔王的肉。”
“某个？”
“大概有上百年的历史……”
朱莉率先发出呕声，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肉类鉴赏专家发表意见：“那得烂成什么样，想想就吐了。”
“应该是某次矮人族的勇者对抗魔王时留下的珍贵材料，”帕翠斯默默无视朱莉的声音，解释道：“它存蕴藏着非常强大且特殊的魔素，我就是为了它才来的。现在的魔王需要它。”
林乔终于有了兴趣：“从头解释。”
林乔一直以为魔王的诞生和饲养蛊虫是一样的：一只魔物杀掉吞噬所有的敌人成为最强的那一个。但显然，名为西奥多·阿斯塔洛斯的魔王十分独特，他不仅有自己的名字，还是一个妖精的养子。
帕翠斯是一名毋庸置疑的魔族，据说他是诞生于人族的魔物实验的畸形胎儿，野兽般游荡在妖精族的领地——银湖峡谷中。
直到他遇到并袭击了偷跑到峡谷玩耍的、年幼的西奥多。
意外吞吃了未成熟的魔王血肉后，原本行尸走肉的帕翠斯开始有了意识和智慧。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他和照顾他的西奥多逐渐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妖精族的圣女预言到了魔王的诞生，可所有妖精都没想到就是西奥多，”帕翠斯将头深深地低下：“妖精内部正在商讨是否该将他交出去。暂且将他关在银湖峡谷深处的圣地之中，我离开时他被先代圣女留下的圣剑重创，只有这个肉……”
“矮人族的勇者，妖精族的圣女？”林乔捕捉到了关键词：“勇者和圣女不是人族才有的吗？”
“我不清楚……”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还有肉。”
“妖精族是所有种族中延续最久的，”帕翠斯回忆：“西奥多和我说过，妖精是‘世间万种智慧之源’，他们有世界上最丰富的藏书和最智慧的贤者。这些事都是西奥多念书时我听来的。”
万种智慧……之源？
不适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林乔狐疑地看着一团破抹布似的魔族，忽然抬唇一笑：
“好啊，我帮你救他。”
“我还要他成为千百年来世界上第一个打倒勇者和圣女的，最强的魔王。”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尸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