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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疫之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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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退郑有才,天官仔细想了想,这场火应非人为安排,青鸾真是撞了大运,这种意外的事情都能让他碰上。
这些凡人啊,拿到了满意的工钱还想要更多,自己明明签了长约,硬是要改成一年一签,出了事情又要求徐家管到底!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下一个轮到谁了?”天官问。
“大人,下一个是陈国的平南将军,林威,林怀勇。”悄无声息出现的阎王马上应答道,谦恭的姿态像条俯卧的狗。
天官没说话,微微扬了扬下巴。
“林将军!”天着跪在阶下的人,天官的语气略微带着轻蔑。
“下官在。”
天官完全没料到他会答话,到被他的平静震的一时没说话。
林威依然跪得笔直。
天官仔细打量起这个人,身材很魁梧,两肩宽阔,把裹在身上的粗布长衫绷得紧紧的,显现出两臂虬结的肌肉。长相也很凶恶,尤其是左眼上方的断眉刀疤,若不是他眉骨很高眼窝又深陷,当时那一刀一定能让他失去一只眼睛。
“你生前是陈国的平南将军?”天官问,“缘何得此封爵?”
“与陈国紧邻相接的是越国,越人善战,又有发达水路和密林,我军多次在密林里吃亏,直到奉元三十五年,我带将领在淮水大败敌军,越人向我国君俯首称臣,下官得封平南将军。”
天官冷笑,“据我所知陈国与越国一直交战不停,你这一战,换了几年平安?”
林威抬眼看了一眼天官,马上又低下头去回答道,“三年。”
“哼,三年。”
“越人狡诈,不守信用。”
“陈国不管束好自己下属,纵容陈人官吏盘剥越人商贩,陈国百姓偷伐越人木材,怎能怪越人狡诈失信?”
“陈国之大,难免有宵小一二,但越国以此为借口,攻打陈国重镇却是事实。所以,多次引起两国战争的是越人!”
听到这里,天官就失了跟他继续聊下去兴致。这些凡人,总是一副忠君的愚蠢嘴脸,无论自己的君王百姓多恶劣,错的也是别人。
天官不再多说,直接开启法阵深入林威的记忆中。
林威获封平南将军三年后,越国又一次发动了攻击,这一次的袭击颇为突然,措手不及下,陈国失去了天瓶山这个天然要塞,天瓶山后的广袤沃土都暴露在越国铁骑之下。
林威临时受命,二次南下。
出征前一夜,将军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林威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徐青鸾,自己平日与这位徐大人跟本无甚交往,好奇之下询问他的来意。
“青鸾此来是献宝。”徐青鸾两手相握,轻轻向林威微微一拱,“此宝若使得好,可让林大人轻松取胜。”
“哦?还有此等妙物?林威愿洗耳恭听!”
青鸾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缓缓展开道,“此物乃我大井山特产,我将用法细细写于信中,请将军过目。”说完双手递一信。
林威满脸狐疑接过展开细看。
原来那是一副详细的机械图,兵士可将一个圆筒状的背囊负于身后,背囊底部有根长长的管子留出,士兵可将出口一端握在手中,这根管子可喷出黑色液体,点火后液体凶猛燃烧。
“徐大人,这…… 是喷火器?”林威问的疑惑。
“是,这喷火器本也无甚稀罕,可这黑色液体却是至宝。”徐青鸾微笑解说,“此物产自地下,不易挖掘,遇火易燃极难扑灭。且此物为油质,在水面上也可燃烧。正适合将军此次阵前交战。”
“哦?真有此物?我曾听说西北突厥有此物产出,但一直未见过真颜。”
徐青鸾微微一笑道,“我带来了一桶,请大人稳步院中。”
林威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越是走近越是浓郁。他探头看去,只见桶中是黑褐色的浓稠膏状物。
“这就是火油?”
青鸾并未回答,只微笑着指挥侍从拿出一只缠了棉纱的羽箭,在漆黑如墨的火油中浸透,这才对林威道:“将军可愿让我见识百步穿杨之技?”
林威接过弓箭,侍从举着火把在箭头处一触,火油即刻燃烧起来。
就着火势,林威举臂拉弓,向院中的箭靶射去,草编的箭靶立时成了一团火球,旁边的侍从马上泼去一桶水,那火不但不灭,还随着落在地上的水一同烧起来。
“这……这可真是,可真是……”
“将军,那越国地处南疆,树木从生水路复杂,若用上这火油,必然事倍功半。”
“徐大人,这火油可真的好东西!可我从未在兵部见过,你从何处得来?”
“说来话长,这东西产自我家矿上,原本那矿一直半死不活,没想能挖出来火油。此次战事突然,将军又是临时受命,我还没来得及向主君奏明,还好连夜赶回矿上取来这一桶油。”
“大人自家,大人自家矿上产的?”
“是,我可加急生产,目前矿上出产的油大约有两百桶,可否请将军派一支队伍互送至阵前?”
“好!当然可行!我现在就去安排!”林威马上令人去传运粮队长,“可是大人,这些油直接送到阵前,不走军部帐册很难算做军需啊!”
“将军多虑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次的火油全当青鸾贡献给将军,若能顺利取胜,也免了我陈国百姓受战乱之苦。”
“徐大人…… 请受我一拜!”
果然,有了利器,越军节节败退,最终退出天瓶山要塞,回到淮水边。
林威夺回国土,坚守在淮水上游,他本以为不久就会接到国君搬师回朝的命令,却未料到此战胜利迅速引起陈国上下同仇敌忾之心,也引出许多就此打下越国的呼声。
国君很快下令,越过淮水一举攻破越国。
然而天不作美,越国雨季到了。
火油虽然不怕水,但过于潮湿的环境令最易燃烧的木材都变得很难烧着,所有沾了油的箭枝与普通箭枝几乎没有区别,几次强渡淮水全部失败,想攻破越国变得易常困难。
又过了一个月,林威在阵前又见到了青鸾。这一次,他又献上一计。
“将军,此计有伤天合,但越人贼心不死,若不能一举剿灭,总是我陈国之祸!”青鸾态度谦恭的行礼。
林威轻轻点头,“是啊,只是此计过于恶毒……”
“将军,此计是青鸾想出来的,若有天遣也是青鸾一力承担,将军就不要犹豫了,每一战死的都是我陈国的好男儿啊!”
“……好!你把那人带上来吧!”
青鸾的计谋说来简单,就是想办法把患了疫病的人送到越军中去,这样就能轻而易举的获得胜利。
而他带来的人也正是疫病的感染者,目前正处于极易传播的前期。青鸾为了增加感染越军的机率,向林威要求找五百人的队伍将此病传给他们,再由他们想办法跨过淮水传到对面越国中去。一旦此计成功,那他们确实能不废一兵一卒攻破越国。
林威见过那疫病患者,脸红的异常,体温很高,还咳个不停。大夫说此病不若以往疫证由肌肤入体,而是罕见的由口鼻而入的戾气,因此传播迅速,发病亦特别迅速,染上之人很快就会死亡。
“此病可有解法?”林威问大夫。
大夫摇摇头。
“目前只能封闭发病的村子。”青鸾在一旁接话。
林威皱起眉头,他已经答应使用此法,但,要他眼睁睁看着龙精虎猛的兵士们被有意传染,心中实在不忍。
“将军,下官愿往!”
林威转身,单膝跪着的是他的先锋官,董槐。
“立木……”林威说不下去。
“将军,立木身为先锋,几次打不过淮水,早已愧对将军厚爱,只想着以死报将军钟爱之意。若能以我身死换得诸军士生,换我陈国一举得胜,乃是上上之策,将军,派我去吧!”
林威深深看着董槐,眼中闪了又闪,终于点头同意道,“你去点五百人,将实情告知,不得强求。”
“是!”
“董立木,我给你立碑!”
“……谢将军!”
五百人与病患一起生活了三天后出发,分成了二十多个小队分别从淮水的不同处越过,纷纷潜入越国。
再过七日,前方探子传来消息,传疫的兵士九成都被捉进了越军兵营,又过七日越军营地已见不到训练的兵卒。
青鸾劝阻了准备出征的林威,“将军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是攻下越国,不是渡过淮水打败越军!”
就这样再等了十日,对河越军营地中已完全没了人烟。
前方探子来报,越国都城也已疫病泛滥,听说王宫里也有人因疫病而亡。
青鸾进言,“将军,时机已到,拨营吧!”
消息不虚,果然大军顺利过河后一路畅通,几天后终于来到都城下。
城门紧闭,毫无人声,看上去像座死城。
城头上飘着越王旗帜,晃荡着。
林威毫无犹豫,大手一挥下令,“攻城!”
攻城车一直行到城门处都没有任何阻挡,沉重的巨木撞上大门,发出沉闷的声音,第二下,就撞开了门。
大军顺利入城。
兵士们脸上都蒙上厚布,谁都知道这座城是因疫病感染不攻自破的。如今他们身处这死城,比任何人都清楚疫病在这里如何横行。
走了两条街,才看到人影。
那是两个正在抬尸体的仵作,也是蒙了口鼻戴着手套。
仵作看着陈国大军一点也不惊慌,跪在林威马前回答问话。
“你们是什么人?”
“仵作。”
“此城民众都在哪里?”
一仵作指向身后,“八成都在这里,已经烧了许多。”
“活着的呢?”
“聚在王宫侧门处,活着的不足千人。”
“守城官兵呢?”
“活着的都退守王宫了。”
“宫内可感染了疫病?”
先前答话的仵作点头,“现在宫内死了人不会拉出来,都在宫里烧了。”
“祁璋可还活着?”
也许是一时没想到国君姓名就是祁璋,两名仵作相互茫然的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我是问越国国君祁璋可还活着!”
一人马上恍然大悟道,“哦,应是活着的。”
“祁璜呢?”
“哦大公子也活着,昨日我还在城墙上见到他了。不过小公子殁了,疫病刚传进来时小公子就感染了,他年纪幼小,只捱了不到半月。”
林威不再问,调转马头向部下道,“去往内城!”
内城城下围绕着一圈护城河,吊桥收起。高耸的城墙上站满了身披铠甲的士兵。
林威轻蔑一笑道,“投石机!”
浸过火油的投石机和羽箭纷纷落入墙内,城头上也开始了反击,有些聪明的士兵甚至把着火的箭枝射回来。
但这样的反击简直杯水车薪,很快,城头上一片火光。
林威冷笑着站在阵前,他不吩咐架桥搭梯,享受着敌人最后的垂死挣扎。他要眼看着他们绝望,以祭所有陈国阵亡的将士百姓。
突然,城内击钟声响起,那钟声悠扬厚重,竟似云端传来一般,压过所有呼啸着的石头箭羽,清楚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林威一扬手,所有兵士都停住了射击动作。
对面城楼顶上竟也停止了还击动作。
“恭喜将军!”钟声一停,青鸾最先面带笑容双手一抱向他行礼,“九声丧龙钟,祁璋死了!”
林威轻轻颔首开口道,“是啊,这是祁璋死了。”但他马上转身对青鸾道,“可这攻城之战不能停,越国主战的一直都是大公子祁璜,反而祁璋这个当爹的很是没有骨气。”
“将军说的是!”青鸾马上开口赞成,“我军已包围整个内城,此战已是瓮中捉鳖。”
林威轻轻一点头朗声下令道,“祁璋已死,敌军军心已散,我亲自为诸位军士擂鼓,诸将士齐心,我们一举攻下内城!”
越国国主身亡,被团团包围断绝希望,城外陈军则士气高昂,两者形成巨大反差,这场攻防战只坚持到黄昏就以越国城头竖起的白旗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