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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兄弟阋墙 ...

  •   看到这里,天官暂时抽身离开这段回忆。
      已招来了四个人,只有林威的回忆才算是真正让天官看到了一部分的青鸾。
      青鸾不贪财,愿意无偿提供自家开采的火油。
      青鸾狠毒,用瘟疫感染自己的士兵作传染途径。
      青鸾聪明,及时劝阻准备出兵的林威,把握住最好的战机。
      天官不由在心里点头,虽然在他得道的过程中有运气的成分,但若不是他心性坚强善谋,又懂得取舍,哪怕运气再好也不能建立这么高的功德。
      天官收回心思看向跪在他脚前的林威。只见他双眼微闭,鼻翼轻轻抖动,显然那段回忆也在触动着他。
      “你给他立碑了吗?那个董立木。”天官突然出声问道。
      林威似乎是长长呼了口气,像在回忆,更像在叹气,“立了,搬师回去的路上途经他老家穹县,我安排县令在他家祖坟边建了座祠堂,并请徐大人执笔写了碑文。”
      天官没有再问,他知道自己是一时感动于董槐自请赴死的勇气,但,天上人怎可与凡人一般多愁善感?
      “那白旗是越国贵妃代领众大臣向我陈国投降所举的,”天官没问,林威却主动开口讲述,“原来,祁璜在守城一战中重伤不治,他的指挥处所正好被一块投进城中的火油石砸中。祁璋祁璜两父子同日赴黄泉,越国又饱受疫病之苦,所以也失了坚守的勇气。这一战之后,徐大人升官,我进爵,我们都成为陈国朝中中流砥柱。”
      林威咧嘴一笑,“若不是后来那一场兵变,我一直都以为我们两人可以成为莫逆,其实哪怕他想自己做国君,哪怕他杀我,我也不会恨他。可谁知…… 我们所有人,终究不过是他的台阶……”
      “台阶?”天官问。
      “那之后,他继续支援多位将军武将,陈国以迅雷之势攻占了多个周边小国,除了远在祁连山外的几个蛮夷邦城,中原之地全部并入陈国版图,徐大人还主张开始改革藩镇制度,设立中央军队驻扎,这样一来多位将军都与他来往密切,连我…… 我也…… 很支持他。”
      天官默默等待他继续叙述。
      “改革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藩镇都是世袭制度,设立军队驻扎就意味着剥夺地方统领的管辖权,哪怕是国君也没法推行这件事,可徐青鸾做成了。”
      “哦?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很聪明,先从培养人才入手,连续几年都举行了全国范围内的加试,选拔上来的人才添入多级地方空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青年才俊,满怀一腔热枕,而且徐大人还非常体贴的从户部支付这些人的薪俸。寒门学子,商人之后都有一改身份的机会,谁会不支持他呢?当这些苦读苦学的人进入地方藩镇后,眼见耳闻的却大多是因出身好就能轻易讨到一份轻松差事的人,他们又怎能心生不忿?于是,改革就变成了水道渠成的事。他从不曾说过改革,提也没提过,反到是各地藩镇多次因学子聚众闹事把改革推到风口浪尖上。”
      “学子?他们不是还未考得功名吗?为何闹事?”
      “正因他们没有功名,所以才更齐心。地方上每安排一个职位出去,就意味着学子们可竞争的官职窄了一分,这怎会不引起众怒?更何况被安排之人多半都是因出身或门路,别说真材实学,有些甚至连政令都读不懂。对于那些苦学数年的学子,岂不可笑之至?”
      天官缓缓头点,明白了青鸾的意思。
      对政局与国策这等重大事件的革新,单靠几个站在金銮殿上的官老爷是推不动的,毕竟凡人不是仙届,没有咒语法术加持。然而那些源于百姓却身处基层的官吏则不然,这些人才是改革的中坚力量。而对学子的培养无疑就是对这些基层官吏的培养,所以青鸾这一招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后劲实足。
      嗯,这人果然诡诈!
      “对于徐大人的主张,国人其实是分成两种看法的,百姓有人骂他穷兵黩武,也有人夸他让天下学子都有登科机会,可说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但若不是闹到朝堂上,徐大人从不争辩,我听说有战亡士兵家人拦住他的轿子辱骂,但他却平静绕路离开,那骂人之人都未想到自己能全身而退。”
      “百姓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你们朝中呢?”
      “朝中是一片赞扬之声,他把自家火油矿无偿提供,连工人的工钱都是他来承担,能夺回国土,以一已身家支援国家的人,谁会诟病?尤其是众多武将,得他源源不断的火油供应不说,还有银钱上的支持。哪个带兵的将军会嫌军费多呢?而那些他主持选拔的官员,虽然当时人微言轻,可在后来的政变中却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天官摆了摆手,想必是很精彩的部分,他想亲自旁观。
      微一凝神,天官再次潜回那段回忆。
      奉元四十三年,距越国大疫已过八年,周边小国羌胡,庸,津等都已尽数归陈,原本的国全部改为郡,不再设藩镇,由国主直接管理。朝内形式却显紧张,已经实行了八年的科考,别说藩镇地方,就连朝堂上也有许多新鲜面孔,然而新晋官员与世袭贵族们之间却越来越剑拔弩张。
      一方面世袭贵族的子孙下人们倚仗家势贪享财势,却无丝毫贡献于国家,另一方面科考选拔官员经过多年的历练切实掌握了诸多治理国家的良策,且与贵族不同,他们是切实亲历过民间疾苦的,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全然不同。
      “河西本就连遭二灾,开春的种子都只能勉强做过冬口粮,现只减税不免税难道不是逼百姓流离失所吗?”
      “河西向来富饶,也是军粮供应的主产区,若全免税粮难道让军士吃风去?!”
      “户部记录去年军粮有余!”
      “开晖、舂黎与沈安三地军屯去年已足万担!”
      “那是因去年没有战事!”
      “三地军屯数量虽多,却不应因私废公,开了这样的先河,偶一遇灾便免税救济,置国家法度于何处?”
      ……
      朝堂上吵成一团,两班队列分列左右,阵营分的清晰明了。
      正中而坐的老国君陈瑠眼睛眯成一线并不发言,大公子陈庄与小公子陈荟分列左右,正似下面吵架的两队一样,旗帜分明的瞪着对方。
      青鸾与林威也分别站在左右两位公子下首,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却一言不发。
      “此事,太尉怎么看?”国君突然问道,朝下争论声骤然消失。
      林威出列沉稳回答道,“臣未去过河西,不知具体灾情,若真如大司农所讲受灾不重,那确实不能免税。”
      他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明着意思是赞成大司农不免税,但他一句不提军粮,暗里却表达了相反的意思。
      朝上个个人精,谁都听得出这层意思。
      老国君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青鸾,“丞相如何说?”
      青鸾手持笏板行了一礼才开口,“启禀君上,河西向来富庶,去年岁末未降雨雪,开春农耕时又一连干旱,但河西百姓引渭渠入田用以灌溉,实为臣亲眼所见,可见百姓并未有贪懒之行。至秋收前却因数日连下暴雨诱发山洪,才使众多农户颗粒无收。此事臣虽未亲历,却也在其他之处找到佐证。”
      “哦?何处?”
      “禀君上,是从河东县掌故报呈的维修宗庙治水提的卷首上。此山洪主要冲毁河西农田,但与之毗邻的河东宗庙也一并受了灾。另河西仓曹在秋收后上报的霉粮之数高于去岁三倍有余,也是另外一项证明。”
      陈瑠缓缓点头,“嗯,干旱时不向君主请命救济,自发挖渠引水,已是可敬。若不是因多日阴雨又怎会霉了那许多粮食?”
      小公子陈荟马上也俯首行礼,“父王,儿臣代河西百姓恳请免去全部税务,并请大司农下播明年种粮,以活河西百姓。”
      “这……”大司农明显一脸不情愿,目光看向陈庄。
      不等陈庄有所反应,老国王陈瑠缓缓看向儿子,“庄儿觉得如何?”
      “儿臣附议。”
      这一次,大司农不再乱看,躬身行礼道,“是!”
      下了朝,林威与青鸾并行拖后几步低声道,“丞相可是早就知道今日有此争辩?”
      青鸾轻轻一笑,“荟公子早几日就在谋划此事,庄公子恐怕也是知情的。”
      “丞相……”林威声音更低了,“前几日内庭传出谣言说……”
      青鸾停住脚步看向林威,“太尉,即是谣言不提也罢,要知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林威一怔,随即向他微微一躬身笑道,“怀勇先行别过!”
      青鸾还礼。
      回到府邸,长史几步追上林威问道,“太尉,丞相对谣言之事怎么说?”
      “哼!他就是老滑头,我还没提谣言是什么,他就让我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跟在他们后面的主簿轻轻重复,“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大公子和小公子夺位之争越发明显了,丞相到底是哪边的?”
      “前次宗庙扩建之事他支持大公子,此次河西免税又支持小公子,看上去到像是不偏不倚。”
      林威摇头,“我与他共事十年,此人心思深沉,断不会安静等待执行国君旨意。”
      “那…… 太尉是说他心中已选定人选了?”
      林威轻轻点头,“我猜他是选中了荟公子,扩建宗庙占用良田,使百姓诸多沸议,免税却是实惠民生,所以你猜在百姓心中哪位公子更得人心?更何况你们瞧瞧小公子身边的官吏,哪个不是他徐青鸾亲自提拔的?”
      “唉!诸多世袭公子也确实行为不端,失了民心呀!”
      “可我见……”主薄声音又低下去几分,“若不是国君说了那话,大公子也并不是一味靠向权贵的……”
      林威又叹了口气,“庄荟二公子感情一直很好,大公子这是无法可行,只得靠向大司农。要知道以大司农为首的贵族们一向守久,天然就是大公子的同盟,而小公子受改革影响颇大,一直与新晋官员们亲近。”
      长史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要变天啊!”
      陈瑠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半月后竟罢了朝。可不知他心中如何想,竟然传出口信要荟公子代为处理政事。
      此令一出,满朝哗然。
      庄公子像是破釜沉舟一般,积极奔走联络,且通过中常侍完全阻隔了外臣与国君的联系。而荟公子接过处理政事一职却显得游刃有余,每日兴冲冲的下发政令,劲头十足。
      再过一月,□□终于传出了陈瑠的死讯。
      陈庄及时发难,众多贵族在陈瑠的遗体前要求他马上继位。
      陈荟这边却也不甘示弱,马上有人提出老国君意属荟公子继位是不争的事实,荟公子比庄公子更适合做国君。
      陈国的所有朝臣几乎全部卷入了这场王位之争。老国君陈瑠的灵柩一直停放在内庭中堂,几乎无人问津。
      林威的府第每日也多有人造访,来的不是庄公子的人就是荟公子的人,两边人马都想拉他入伙。
      林威被扰的不胜其烦,无奈之下干脆闭门称病,他打定主意,决不参与这场王位之争。
      可过了几日,一场兵变却突如其来,终于结束了这场无休无止的争斗。
      发动兵变的人不是庄公子,也不是荟公子,是徐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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