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Ex5kGwodus

19、第19章 绮炫

　　囤在冰箱里的三抽屉冷饮全空了。
　　谢时双记得自己是上个月进的货，她可真能吃。
　　哎，没办法，谁叫它是冷饮呢！

　　谢时双喜欢吃冷饮，因为大部分冷饮是甜的。她不说百分百只说大部分，是为了给可能不甜的冰淇淋留有余地。
　　谢时双爱吃、老吃冷饮，不管天是冷或热，不管月经是来或不来。她爱它虔诚，足以构成一种信仰。

　　在谢时双读小学的时候，久安村里提供冷饮批发的超市有三处。冷饮不仅量大管够，而且可供选择的种类很多。
　　如今村里只有一家超市在做批发冷饮的生意，品种还特别单一。村里的年轻人太少，剩下的老人不是冷饮的消费人群，商家没道理进那么多货。

　　谢时双是常年宅家的懒人，她懒得去更远的镇上批发，每次都是在网上进货。这样看，她对冷饮的信仰并不牢靠。
　　谢时双是那种会很爱很爱，但也很懒很懒的人。她难以长时间与他人维持联系，所以不适合恋爱。

　　有一回，她差点坠入爱河，可一想到恋爱后不得不和对象出门做一些普通情侣会做的事情，人生好似充满绝望。
　　她立刻把开始的苗头斩断。

　　“不够喜欢、不够爱，如果你很喜欢、很爱，肯定会变得勤快起来。”这是很多人的想法。谢时双觉得有道理。
　　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让她勤快起来。是她的灵魂伴侣吗？
　　不对啊，如果是真的灵魂伴侣，他们的灵魂该是相似的，他应该是和她一样懒得出门的宅人。
　　所以，如果她的灵魂伴侣是现存的，他们也会因为灵魂上的般配而无法相遇。

　　有人也说：“我们会爱上与自己互补的人。你们各自残缺，遇见了，完整了。有个词叫双向奔赴。”
　　有人可能是对的，但谢时双难以赞同有人的观点。至少在她这里，有人的观点不起作用。
　　如果出现一个人，弥补她的残缺，那补上缺块的她还是她吗？她的完整的确是完整吗？

　　谢时双有关于爱的梦想。
　　她心里的爱情，是找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她想，古往今来，世界上那么那么多人，总有一位是她要找的。

　　这是谢时双对爱情的信任，她独一无二、与之般配的爱人，一定也是如此。
　　虽然他们被时空拦下，无法相知相爱。但他们始终相信，的确有那个人存在，TA的灵魂拓得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既然他们已经深爱彼此，无法相识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不足道的遗憾。
　　遗憾牵引他们于宇宙中重逢，他们失去躯壳，却终于第一次相拥。

　　谢时双是这样的浪漫家。哪怕她懒得坐公交车去镇上批发冷饮，她的心里仍藏着许多浪漫的主意。有时她会用浪漫的念头为自己的懒找借口。
　　譬如她读大学时很喜欢很喜欢一位歌手，喜欢到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灵魂剪影。当时那位歌手刚出道，支撑不起一场个人演唱会，于是与另外一些人开启拼盘巡演。巡演到她大学所在的城市附近，谢时双的学校位于偏远郊区，进一次城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她实在懒得赶远路，犹豫再三放弃机会。
　　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现在不去看他的演唱会，不是因为我不够喜欢他，只是我第一次看他的演唱会一定要带着我的爱人一起。

　　真是个差劲的理由啊，谢时双身上的缺口数也数不完。
　　她不要完整的爱人，她要缺口相仿的爱人。
　　她要吃冷饮。

　　谢时双打开拼多多，在搜索框内输入自己想吃的冷饮型号。
　　十分钟内，她成功在七家店铺完成下单的动作。估算时间，有两家距离她近且当天发顺丰，最快最快明天到货。可谢时双今天就想吃。

　　馋呐，人馋起来，真不晓得会干出什么事。
　　她决定先去村里的超市买几根来解解馋。

　　出门前，谢时双客套性地多问温故一句：“你吃冷饮吗？我帮你带一根。”
　　这句问话是纯粹的客气。她的脚已经踏上自行车的踏板，正要起步走人，没料到温故竟然“好”了一声。
　　“你说你要吃？”谢时双折回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温故。
　　温故言简意赅：“吃。”
　　“要吃哪种？我先告诉你，一根正常的冷饮是不可能吃死你的。”一个不吃饭的东西竟然要吃冷饮，它不会觉得吃冷饮能吃死自己吧？
　　温故点头，没有说“随便”“你看着办”“都行”，而是：“梦龙。”

　　“什么玩意儿，你要吃什么玩意儿？”
　　谢时双以为自己空耳把其他牌子听成了梦龙。

　　“我要吃梦——龙——”
　　温故生怕她听错似的，刻意将冷饮的品牌名缓缓地拖长，又重复一遍。

　　好家伙，她都没吃过梦龙！温故这家伙真会狮子大开口啊。
　　但她又从未见他吃过正常食物……
　　算了，贵就贵点，给他买吧。有些动物园不是会卖游客饲料，让他们投喂动物吗？就当去了一趟动物园。

　　动物园内，某展馆前聚集着最多、最专心的游客。他们听着园内的饲养员介绍一种珍稀动物——温故。

　　饲养员谈起它来颇为自豪，因为她与“如此难得”的温故生活在一起。那些远道来看温故的人，也会捎带着看一看她。

　　“温故是人类已知的寿命最长的生物，比古树的年龄还长。”

　　“大家都会背‘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吧？一般课本上都只讲温故的字面意思，实际上这个词最早是出自《东西南北上下向左向右转经》。”

　　“《东西南北上下向左向右转经》里写着这么一段：久安有兽，语貌类人，不瞑而休，自言温故。食之又生，生生不息，与天同活。”

　　“就是说温故这种动物长得跟咱们人很像，也会说人话，但是它不用像人那样闭眼睡觉休息。它自称它叫温故。然后就有人好奇啊，吃掉它会不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呢？于是有人把温故抓来吃，结果发现根本吃不完。吃了一块，又长出一块，简直就像自然一样，不死不灭。”

　　“以前大家看《东西南北上下向左向右转经》的时候，都以为是神话传说呢。直到上世纪初，温故被一个研究民间传说的课题小组发现了。小组里的学生为了完成毕业论文，来到我们省内的久安村考察、搜集散落的村志资料，结果意外地发现它！”

　　“了不起啊，真了不起。几个学生，秉持着科学求真的精神，小心求证。终于向世界证明，温故是存在的，《东西南北上下向左向右转经》是我们宝贵的财富！”

　　“可惜，温故的数量有限，全世界也就发现这样一只。”

　　“唯一一只温故，现在就在大家眼前。”

　　多是父母带孩子来动物园，现场很多小朋友叽叽喳喳提问。

　　“那它是真的吃不完吗？”
　　“小朋友，温故可不能吃哦，全世界就一只，没有人会冒险的。”

　　“那吃它会坐牢吗？”
　　“是死刑呢，全家都杀掉哦。”

　　“它平时吃什么呢？会吃人吗？”
　　“好问题。温故只吃冷饮，而且只吃梦龙。所以它是不会吃人的呢。”

　　“假如是人做的冷饮，人馅的梦龙，它吃不吃呢？”
　　“好聪明的小朋友，特别会思考。梦龙目前不会做人馅的口味，所以温故想吃也吃不到啦。”

　　“妈妈，我要买梦龙，我想喂它。”
　　“不行的哦，不可以随便喂食温故的。梦龙有为温故单独开辟一条生产线，它只吃专供的哦。”

　　“大家提提神，到温故吃梦龙的时间点了，我会为大家展示日常喂养的过程。”
　　饲养员拎着抹茶色的保温箱，打开金库门般厚重的“温故展馆”的大门。

　　呆坐在展馆凳子上的温故，见到熟悉的保温箱，眼里一下出现色彩。但它很冷静，没有向饲养员扑去。

　　地上有一条绿色的警示线，饲养员走到线跟前停下脚步，她与温故隔着整整十二米。这是安全距离，超过安全距离，温故会出现应激反应。
　　十二这个数字太神奇了，十二月、十二生肖、十二星座……这到底是造物主的何种魔力？

　　饲养员弯下腰，将绿色包装的梦龙放至地面，用手一推，推近温故。

　　温故像人一样站起来，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梦龙。
　　它吃的梦龙果然是定制的，包装袋上印着它的卡通形象。
　　温故凝视包装良久，没有撕开袋子的迹象。

　　“快吃啊！快吃啊！再不吃就要化了！”
　　展馆外有快要急哭的小朋友，她知道化掉的冰淇淋不好吃。

　　一个小朋友带头，所有小朋友都跟着叫起来。
　　“快吃啊！快吃啊！再不吃就要化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童真的美好打动，不由自主地喊出：“快吃啊！快吃啊！再不吃就要化了！”

　　一声声呼喊，吸引越来越多人走到温故的展馆门前。
　　人们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将图片、视频、文字发到网络上。
　　很快，#快吃啊！快吃啊！再不吃就要化了！#登上所有平台的热搜第一位。

　　网友纷纷动情地发表评论，其中点赞最高、热议最大的话题是：谁是第一个喊话的人？
　　#寻找第一位喊话的英雄#随之顶替#快吃啊！快吃啊！再不吃就要化了！#成为热搜一位。

　　谢时双站在超市冰柜前，看着里头的冷饮，看着冰柜上的价签，不禁生出“今夕是何年”的困惑。
　　钟薛高成为雪糕刺客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她忘了。
　　但此时此刻，满柜子的冷饮，没几个好人。
　　她推开柜门，拿起一袋梦龙，拿起一袋小布丁。

　　结完账她疯了一般猛踩脚踏板一气呵成骑到家门口甩下自行车冲进屋内将抹茶味的梦龙冰淇淋交给温故。

　　温故凝视包装良久，没有撕开袋子的迹象。

　　谢时双刚被明刺一刀，当下见温故磨磨唧唧，快要气死。
　　“快吃啊！快吃啊！再不吃就要化了！”

　　全世界的人难得达成共识，他们放下仇恨、偏见，自然停止战争。
　　温故不负世界的期待，终于撕开包装袋，一口两口三口，吃完一整根绿色的梦龙。

　　#挑战三口吃完一根梦龙#顺利接任#寻找第一位喊话的英雄#的榜一。

　　整个动物园的人为吃完梦龙的温故欢呼！
　　整个世界的人为吃完梦龙的温故欢呼！

　　唯有吃完梦龙的温故很平静。
　　唯有看着温故吃完梦龙的谢时双很平静。
　　“九块钱一根，我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贵的冷饮，你三口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