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午时刚到,江士元出了衙门,快马加鞭往家里赶。
江念回来已经两天了,他太忙,父女俩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早上出门时柳氏交代过,江筠也央求过,都要他早点回来,好歹一家子吃顿饭。江家的晚饭固定是要跟江老太太一起吃的,老太太既然不肯见江念,也只能赶着午饭的时候了。
快到家时一抬头,望见门前几匹高头大马,又有几个锦袍玉冠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白净面皮、中等身量正跟人拱手道别的,不是儿子江维胤又是谁?江士元突然想起从昨晚到今早都不曾见过他,忙问随从刘安:“老四昨晚是不是没回家?”
府门前。
江维胤正说着话,一抬头望见了江士元,心里陡然一凉,拔腿就往门里跑:“沈兄,韩兄,我爹回来了,我先走一步!”
好友韩尚知道他家里管得严,他最怕的就是父亲,哈哈一笑:“你慢点,别摔了,记得明天去兰湖文会!”
江维胤一个箭步跳进门。火烧眉毛了,还顾什么文会。昨天就是去赴文会,吃醉了倒在韩家睡到现在,父亲从不许他无故外宿,若是让父亲发现了,包管要脱一层皮。飞快地往里跑着,怕来不及,先吩咐书童久安:“快去找太太,就说我昨晚在家睡的!”
路口。
刘安堆着笑,装着糊涂:“昨晚小的服侍完老爷就去睡了,少爷的情形没留神。”
江士元横他一眼,支支吾吾,多半有鬼。加上一鞭往门前跑,方才与江维胤说话的两个年轻人已经走了,腰间锦带明光耀眼,□□五花马溜光水滑,分明都是纨绔,江维胤怎么跟这些人搅在了一起?
一跃跳下驴,三两步追上去,遥遥见江维胤飞跑着转进穿堂,江士元高喝一声:“江维胤,站住!”
江维胤只装作没听见,飞快地往柳氏院里跑,身后喊声越来越急:“逆子,站住!”
听声音显然已经发怒,江维胤不得不站住,江士元很快追了上来:“刚才那些人是谁?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你从哪里认识的纨绔?”
“他们不是纨绔,”江维胤连忙分辩,“一个是御史府的韩尚,一个是建安侯府的沈豫,都是儿子的同窗好友。”
韩尚怎么样江士元不知道,但他知道沈豫,建安侯府嫡次子,文武双全,京中最出色的儿郎之一。勋贵人家豪富,穿戴上难免讲究些,不过总归是读书上进的人,可以结交。脸色稍稍缓和了点,问道:“昨晚你是不是没回家?”
“我,”江维胤想扯谎,但在他积威之下,突然之间便开始结巴,“我……”
“昨晚在家呢,”柳氏急匆匆赶来,替他答上了后半句,“后半夜回来的,老爷已经睡了,我就没让他过去问安。”
江维胤松一口气,母亲来了,今天这一劫大约是混过去了,大着胆子附和:“是,儿子后半夜回来的。”
江士元并不信:“今早怎么不来问安?”
“一大早出去赴文会了。”柳氏又道。
“对对对,”江维胤缓过神来,“跟韩尚和沈豫一起在韩家作诗,不信父亲去问韩尚。”
江韩两家并无来往,再说也没有为了这点子小事跑去御史府问的,这个谎一辈子也拆不穿。
江士元沉着脸,看看他又看看柳氏,冷哼一声:“以后一更之前必须到家,再敢擅自晚归,仔细你的皮!”
“是!”江维胤松一口气,这一声答得又响又脆。
“去吧,换身衣裳,马上该吃饭了,”柳氏打着眼色示意他退下,她则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了江士元的视线,“有件事要跟老爷说。”
江维胤连忙撤身往自己院里跑,听见身后轻言细语,柳氏在跟江士元说话:“过两天林下书院秋招,大姐要去考,我想着不如让三丫头也试试,好歹开开眼界,涨涨阅历。”
“三丫头?”江士元意外着,“她能行吗?”
招考的事江维胤也知道,消息今天刚公布,回来的路上沈、韩两个也曾谈起。林下书院名头响亮,每次招考整个京城无人不关注,更何况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秋招。江维鸾已经温习了大半年,还时常请名师开小灶,应该有几分把握,至于江念嘛。江维胤轻笑一声,若他是家里头一个不会读书的,那么三姐准是第二个,这下可有的热闹看喽。
西厢。
“要是你爹问起来,你就说是自己想考,别攀扯别的。”张姨娘低声交待着,“都是为你好,万一考上了,说亲不也容易点嘛。”
是为她好吗?脸颊发着热,江念于羞耻中,生出从未有过的不平。假如柳氏不曾免了那么多活计,姨娘还会同意吗?
“廿廿,”门开了,江筠飞快地走进来,“你要去考试?是不是大姐的主意?”
她散学回来听说这事,立刻急了:“千万别去!你病了大半年都没看书,进度落下太多,考试时夫子们会当面提问,万一印象不好,下次考试就麻烦了!”
江念看见她因为着急飞红的脸庞,横亘在心头的阴霾消散了大半。无论别人如何,总还有二姐,真真切切关切着她。“没事,我已经答应了姨娘。”
江筠疑惑着,不明白为什么不是答应了柳氏,而是答应了张姨娘:“别怕,要是大姐逼你,我去跟阿爹说。”
不,不是长姐,长姐逼她,她总还能推拒,但现在逼她的,是她的生身母亲。她是如此微不足道,一丁点蝇头小利,已足够母亲舍弃她。江念摇摇头:“姐,我愿意考。”
“真的?”江筠有些意外。
“真的,姐,你帮我温习吧,我底子差,需得好好准备。”好好准备好好考,哪怕她,只是个垫背的。心里似有火焰,一点点灼烧,放大。这火焰从半年前点燃,从那些孤独恐惧,在生死之间独自挣扎中的时候生出,在归家后的期待与一次次落空中,灼烧放大,将她自己,慢慢烧成另一个人,“我想好好考。”
活到十五岁,她一直被人推着挤着,走别人为她安排的路。但这一次,她想为自己,好好找找以后的路。
午饭摆在正房,张姨娘既不能上桌,又怕江筠在饭时问起,漏了馅,提心吊胆等在外头,快吃完时刘安来了:“老爷,平州有事,衙门请老爷快些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