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狐说》苏妖瞳

4、石狱牢

　　“你知不知道，以后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外面那些人都与你没有关系。所以，小狐狸——听话一点，好吗?”
　　凰音贴在狐灼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着，咬字清晰，抑扬顿挫，还带着点隐忍的怒意。
　　以后狐灼会知道，这位凤族公主说话逗号越多、气生得越大，但现在的狐灼懵懂无知只以为她想掩饰自己的口吃。
　　凰音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可以用余光隐约看到狐灼美好的侧脸轮廓，小狐狸鬓边的头发扫在凰音的脸庞让她有了瞬间的失神。凤麒赶紧利用这一瞬间开口好心提醒:“好妹妹，她已经晕过去了，你不是真的要掐死她吧?”
　　凰音立刻松开掐在狐灼脖子上的右手，左手顺势接住了她倒下去的身体，将其放平在地上。
　　渺音尘。
　　凰音眉头微蹙，开始自责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情绪攻击了狐灼，以这个世界小狐狸的灵力是抵挡不住渺音尘的。
　　“不要反思自己，要指责他人。掐指一算当然是外面那只小狐獴的错了，谁让她乱亲人，是吧老妹儿。”凤麒用东北碴子安慰凰音，没等她开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闪身走出了黑暗的庇护，留下一阵余音，“好了，该我出场了，快抓紧时间带着小狐狸跑吧，外面的东西老哥尽力给你拖住。”
　　黑暗的空间又恢复了安静，凰音只听得见自己仍然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机会。
　　我没有睁开眼睛，在完全陌生又黑暗的地方，视力只会是累赘。我躺在地上 伸出左手将凰五原本低悬在我身体上方的双手往我方向一扯，顺势借力轻巧地翻身到了她身后，右手的月聆泉早已出鞘，这样一来形势就立刻转变了。
　　“别动。”我睁开眼看见月聆泉的光横亘在凰五脖颈间，将素净的皮肤染成淡淡的金色，“我是指别想用你的渺音尘，除非你想试试是你更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凰五沉默瞬息后开口:“从哪里知道的渺音尘?”
　　语气不疾不徐，好像此时被月聆泉抵着脖子的人不是她，她只是坐在自家客厅里对着下人发出了一个普通的疑问。似乎形势并没有转变，她依然是那个掌控全场的人。
　　我知道此刻和她周旋只会耽误我出去营救姐姐他们的时间，但是要杀了她吗?
　　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思考片刻，我咬咬牙收回月聆泉推开了凰音，起身跑向左边隐隐的光源——可以看清黑暗时我便发现了，这里是我之前想要进来的那个通风口。
　　“站住。”凰音不出所料把我喊定了。我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可以听见外面空间里的巨大动静和感觉到各路灵力在乱飞，焦急感又爬了上来占据了我的思考空间。
　　“我要出去救我同伴，你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吧。”转而又想起来这人口吃，很无奈，“你要是实在说得慢可以等我处理完再来找你，总之请你放我出去。” 我感觉到凰五走到了我身后，与我距离不过寸许，近到耳边可以感觉到她的温热吐息:“不行。”
　　明明可以站在原地就直接拒绝的，何必浪费这点时间还非要走到我身后摆好阵仗再说出来呢?
　　我不愿再与她纠缠，闭上眼睛回想师父告诉过我的逃脱渺音尘的方法。
　　“渺音尘，与凤族的‘焰羽’、‘涅槃’齐名，组成了凤族世代相传的三大族技。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焰羽是火攻，涅槃是治疗，渺音尘就是精神攻击，和游戏差不多。”师父用指头“咄咄咄”敲了敲电脑屏幕上正在释放技能的游戏角色， “但这三个技能并非是一个凤族的人就会，有时候一代人里要是蠢材过多、运气 不好，可能没一个人会，就像现在族长那代人一样，除了族长都是蠢材。”说坏话的时候师父压低了声音。
　　“然后嘛，咳咳，就来说说这应对的办法。”师父清了清嗓子、撸了撸袖子， “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那你就从游戏的角度先来说一下这精神攻击要怎么破解?”
　　“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比释放者更加强大的精神力，第二个直接暴力解决问题。”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师父点点头，对着屏幕又是一阵“咄咄咄”:“没错，这游戏没白打。你看 这个人正在以自己为中心对一个远程的敌人释放精神控制，有释放时间、距离的限制，还有释放后就会被对方侦测到位置的风险。”
　　“这个敌人的精神力如果比释放者更加强大，此次释放就会失败并且暴露自己的位置，同时这个敌人如果早一步就已经知道了释放者的位置那就更简单了，根据精神强则□□弱的守恒法则，给一枪一步到位解决问题。”
　　“但是，真正的渺音尘是可以做到说个话就把你控制住的，又怎么会给你时间来做以上这些判断呢?再者，什么‘精神强则身体弱’，胡扯，现在什么年代了啊，养生年代!就不准人去健个身撸个铁强身健体吗?”
　　师父太唠叨了，我开始上课走神，立刻被师父发现给了一个爆栗子:“给我听好了。祖爷爷辈的渺音尘你要是遇到了那为师也没辙，但如果是同辈的遇到了你可以暴力挣脱，但暴力非彼暴力。”

　　暴力挣脱，也就是用我的身体与释放者的控制力直接对抗，达到强行挣脱的目的。这个方法的重点便在于需要利用对方的大意在一瞬间完成挣脱，不给释放者持续接控的时间，也就是我需要找到渺音尘的那个最弱的眼。
　　“凡是精神攻击必定是以灵力为基础，既然是灵力，就和肥皂泡看似均匀实则不均一样，会有一个最薄弱的点，徒儿你要做的就是去找到这个点一击破之。”
　　我闭眼感受着周遭的灵力涌动，渺音尘如水一般包裹着我，将我与世界隔绝 开来，但与师父说过的他曾遇到过的如“万吨海水包裹”般的压迫力不同，凰五 的渺音尘轻盈灵动，和肥皂泡泡一样。在五彩斑斓的光芒流转间，我看到了那个比旁边更加透明的点。
　　就是这里。
　　凰五只是控制了我的身体但没有控制住我的精神，我仍然可以思考、分析以及......利用妖怪的天生之力，驱动漂浮在空间里的灵力分子，这种能力在平日里也就是用来烧烧水打打火什么的，起不了大的风浪，所以总是被人忽略了，但是我还有月聆泉。
　　“你?!”
　　我需要在凰五下一次释放之前跑出去，因此我没有时间回头欣赏凰五脸上此刻的表情，想必应该非常精彩吧。
　　距光源只有一步之遥了，我只需要半秒不到的时间就能跑出这里，下一秒我就可以出去找姐姐他们了，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然后下一秒我又被凰五卡住了脖子狠狠摁在了地上，滚滚威压扑面而来。
　　“纯狐灼，”凰五没有叫我狐灼，而是叫了我的本名纯狐灼，“这些年你是跟着那些猫猫狗狗们学坏了，连我可以杀了你这件事情都忘记了吗?”
　　万顷威压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失去意识之前我只能够无奈又摆烂地说出一 句话:“原来你不结巴啊。”
　　“什么?”凰音怀疑自己幻听了，震惊地看了狐灼一眼，但手下的人已经晕了过去，不能再继续口吐狂言。凰音松开手站起身深呼吸了几下才又低头去看狐灼，她被这只死狐狸气笑了，可现在没有时间再去和狐灼理论，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凰音双手抱起狐灼，快步走到黑暗尽头那堵厚厚的岩壁前打开铁门穿了过去，她一过去铁门便又恢复成了岩壁的样子，将空旷山洞里仍在继续的喧嚣挡在了身后的黑暗里。
　　凤麒走入山洞里，目光所及一片混乱，妖怪、鬼怪和仙兵们打成一片。一层银鳞甲逐渐贴合覆盖在凤麒原本的衣袍上，他右手的银枪顺势挡掉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灵球。
　　山洞中间原本是莫闲所在的位置此时正有一个穿着玄甲的人坐在黑色的极 楼棺上，双腿岔开摸着下巴很是悠闲地看着身旁打成一片的人，在他身前站着的人和他坐着差不多高，但气势丝毫不减，正指着鼻子骂:“你快把奖品还我。”
　　凤玄非颇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獴，说:“命都要没了，还念着你的奖品?”
　　“没你妈，快还给我!”
　　凤玄非没有被激怒，反而笑了起来，站起身俯视着只到自己腰际容蕊蕊说:“好啊，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
　　容蕊蕊不耐烦:“你快问。”
　　“仙孙遗落的宝物被你们偷来藏哪去了?”
　　“不知道，好了我回答你了，还我。”容蕊蕊伸出手。凤玄非眯起眼睛，他失去耐心了，准备给这只小狐獴一个痛快，不如就拿她来杀鸡儆猴，但是首先得让这些人停下来。
　　凤玄非聚起灵力，身上隐隐散发出赤色的火星，整个山洞的温度迅速上升，黑色的池水很快就呈现出岩浆的景象。三个光影分别从三个方向移身到了凤玄非的左右侧，凤家四兄弟都身着鳞甲，他们置身于这个空间里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给人巨大的威压。
　　很快仙兵和妖鬼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战斗将目光放在了这四人身上。这些人其实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妖鬼们只看到从极楼棺里飞出了很多气势汹汹的仙兵，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而仙兵们又是跟着凤族的人来的，出发前全副武装可不就是为了打架吗?于是两边人马便毫无交流地先打在了一起，直到那个看起来就是仙兵老大的凤族男人用了灵术将这里的温度上升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阶段大家才停下了手。
　　“打够了吗?”凤玄非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那我就开始说了。”
　　凤玄非目光先朝着几个兄弟扫了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这才继续开口: “本次鬼市交易我等并非有意打扰，这是仙家令。”凤玄非手掌心中出现一团光影，里面是一个蓝色的“仙”字。
　　仙家令，仙族出兵行公事时需要持有的手令，由泰玄三省或是仙帝直接签发，其中蓝色为最高等级，只能由仙帝手写。
　　凤麒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为了仙孙掉了个东西便签发仙家令，有够儿戏。
　　“仙界的‘紫金钵盂’近日遗失，疑似被鬼怪所偷，用于在鬼市交易取利。此物油燃灯道人赠予云中子，再由云中子赠予仙帝，情谊不菲，尔等若是有线索可以提供，酌情饶你不死。”凤玄非公事公办地先讲一番官话，尔后话音一变，“否则......”
　　凤玄非目光放在了容蕊蕊身上，身上蔓延出杀气，正欲开口却被突然现身的仙兵打断了。
　　“报。”仙兵行礼后得到凤玄非点头的准许，说道，“回将军，属下对照名单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谁?”
　　“纯狐家纯狐月的次女，纯狐灼。”
　　容蕊蕊眼神动了动。
　　凤玄非挥挥手示意仙官下去，又坐到了极楼棺上，转头问身侧的凤珏:“五妹呢?”
　　凤珏摇头:“五妹今日并非与我和凤玺一道来的，恐怕只有四弟知道。”
　　凤麒吓一跳:“二哥你可别污蔑我，五妹的行踪哪是我这样的凡人能知道的。她肯定是觉得这里不好玩，自己出去找乐子了。”
　　凤玄非冷笑:“工作时间出去找乐子，还懂规矩吗?”
　　凤麒打哈哈:“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妹的性子，再说了，不就抓个小偷吗?我们四个大男人还办不好?就让小妹玩去嘛，玩嘛，小妹妹就该好好玩。”
　　山洞内的温度此时已经高到了一个极致，一只也许是司水或是冰的鬼受不了了“呲溜”一声化成一缕烟，死了。
　　凤玄非思索片刻，说:“我没有很多耐心，你也不要在这和我打马虎眼。凤玺，你去找五妹，务必将人带回来。凤珏、凤麒，你们来督查问询这些人，不配合者，杀。你们几个仙兵，去找到那个纯狐灼。至于你——”
　　凤玄非将目光再次放在了容蕊蕊身上，容蕊蕊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凤玄非背后，指着那里说:“看，那是什么?!”
　　凤玄非闻言下意识回过头，容蕊蕊趁机触摸到凤玄非坐着的极楼棺将其收入了自己腰间的葫芦里，然后一脚踏入了连接多时已可以完全启动的鬼道里。离他最近的凤麒伸出手想抓住容蕊蕊:“站住!”
　　“猪才站住!哈哈哈，姑奶奶走也!”容蕊蕊往凤麒手背上一拍想要拍掉这讨厌的猪手，没成想凤麒跟着她一起卷入了鬼道里，消失在了原地。
　　由于极楼棺的消失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凤玄非:“......”
　　“噗。”没有忍住的凤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