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狐说》苏妖瞳

3、鬼门开

　　(三)鬼门开
　　第二天一早，我就得知了一个比凤族当街杀人、疑似仙界插手、鬼市信号全无更加不幸的消息——鬼市出不去了。
　　鬼市位于小镇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工程，想要进去需要首先通过山鬼 家的迷雾，通过以后就会自动拿到一个排队号码，实则是一个传送法阵，号码一 到就会被传送进地下隧道入口，随即步行进商业街——也就是住宿和吃吃喝喝的地方，等待一天后鬼市开门就可以去交易了。想要出去很简单，只需要找到商业街四个方位上的传送阵，把号码牌丢进去就可以被传送至地上了。
　　昨天发生了凤族杀人的事情后有些人便起了和杜渐、狐峨一样的担心，少部分人当时就选择放弃了次日的鬼市开门直接离开了，另外大部分人则因为已经付了房费心疼钱，再加上大半夜的出去之后也没地方去所以想要睡一觉再走，于是这些人现在就和剩下那些抱着“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吧”心态的人一样，发现传送阵被破坏了，走不了了。
　　与昨日晚上刚到这里时的轻松氛围相比，莫名的恐慌在人群中流窜开来。
　　“我、我们要不就别去交易地了吧?”酒店大堂里有人对同伴说着，“就呆在这里等到交易日结束应该就可以出去了吧?”
　　这一提议一说出来立刻就有很多人附和，毕竟比起去面对未知的危险，绝大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停在当下。
　　“傻啊。”容蕊蕊噗嗤一声，不屑地说，“切断信号和弄坏传送阵的人不明摆着意思是要让留下的人赶去鬼市交易吗，也就是说交易必须正常进行，你不去我不去大家都不去，那交易中断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容蕊蕊这突如其来的机智让我有点找回了传言中“狐獴族冰雪聪明的小公主” 的感觉，而不是聒噪的大小姐。
　　“所以，”容大小姐食指一翘，“你们去，我们留下。”
　　我立刻收回刚刚心里的话。

　　都不用我出手，连一旁狐峨都吓得立刻上去捂住容蕊蕊的嘴，生怕她再蹦出点什么惊天言语犯了众怒。
　　一个看服饰是山鬼家的男人开口道:“这小姑娘胡言乱语倒也说对了一半，我们大伙只要都不去那暗处的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未必。”我拿出了一直放在身上的号码牌，平时这玩意和奶茶店里排号的牌子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在即将传送之际就会流露出独特的灵力。在看到我的号码牌放出光芒后大厅里的人陆续都拿出了自己的，只是还没等到我们开口讨论出什么结果来，有的人就消失在了原地被传送去了某个地方。
　　在以往，想从商业街到达真正的交易地只需要沿着街东边的山体隧道走到尽头再从那里的洞跳下去即可，今日有人去看过发现隧道口和来时的那条一样被堵死了，现在来看应当是破坏传送阵的人又利用这传送阵将想留在商业街躲避危险的人给强行送过去。
　　大厅里立刻暴发出了和昨日杀人时一样的恐慌。我立刻抓紧了旁边姐姐的手，大声说:“去一楼石桥!” 但话音未落眼前的狐峨便和杜渐一起消失了，我下意识想要去抓住距离我几步之遥的容蕊蕊，容蕊蕊回过头焦急地向我伸出手，眼里尽是惊慌:“狐灼!”
　　我奋力向前一跃却再次抓了个空，容蕊蕊也消失了。
　　“该死!”我大口喘着气想要缓解此时乱作一团几乎要脱离我控制的情绪，“着急是没有用的纯狐灼，冷静，冷静。”
　　刚刚我喊出来的“一楼石桥”指的是交易地通往擂台上的四座石桥，它分别位于擂台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通向一二三四四个楼层，位于东边的石桥连着一 楼的平台。狐峨和杜渐是知道交易地构造的，所以他们能明白我说了什么，问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容蕊蕊如果被传送到了距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想要从众多混乱又惊慌的人群中找到她就很难了。
　　冷静下来的我走出大厅来到了此时一片混乱景象的街道旁，不断有人忽然消失、也不断有人从自己所在的酒店或客栈里跑到街上想利用奔跑这件事情做点什 么来安慰自己的紧张，我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望向那座一直静默不语的四角楼阁，悬挂在上面的橙黄灯笼像极了打量着世人们的妖怪眼睛，只是这次被打量的正是我们这些小妖怪。
　　在经年的岁月里，被称之为“仙”的那些人对其他三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生杀予夺皆是信手拈来，他们享受着众生的敬仰与供奉，却又做着许多人鬼皆惧的肮脏事。
　　我拔出了身后的月聆泉，随着手臂伸直的方向，剑锋指着四角楼——这个动作我想做很久了，但因为太中二一直没有找到可以施展的地方，感谢仙族的人给了我这个机会——月聆泉与我心意相通后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斩妖除魔这个词一直被他们叫的很顺口，今日——月聆泉，便让我们一起，来戮仙吧。”

　　鬼门半开，妖灵聚首。非买勿问，来处勿问，议价勿问。来此者，非妖鬼 勿入，请仙留步。

　　鬼官莫闲厚重的声音在巨大的山洞里形成回响，每一届鬼市交易便以这几句台词作为开幕。莫闲身着鬼官统一的黑金色锦服从山洞下方的黑色水里走上了位于整个建筑正中间的擂台上，身上却未沾滴水。传闻这个水与忘川同源，但是否 属实并没有人敢去验证，也正因这个传闻，有人推测每一届的莫闲虽然长相和声线都一致，但都不是上次那一个。
　　山洞整个呈四方形，回廊形的走道和阁间便分别建在四个边上;二楼至四楼 的四角处都有一个镂空的亭台，里面站着维持秩序的鬼官和妖卫;四个通向中心擂台的石桥上挂着红色的灯笼，擂台上摆放着三个投壶，分别标着一百、二百和三百。
　　“一百一百地加价是不是太慢了?”站在我旁边的容蕊蕊低声问我。
　　我同样低声解释:“投壶只是象征意义而已，加价方式很久以前就改成举牌了。”
　　我被传送过来的位置位于二层走廊中间，容蕊蕊恰好在我下面的一层走廊上，为了去一楼石桥和姐姐他们汇合，我趁人群还未站定的时候翻身跳下去落在容蕊 蕊旁边，但还没来得及去到石桥那里就被莫闲发声制止了。

　　站定即为此位，留意步下亡魂。

　　我往石桥的方向看了很久，人头攒动，再加上还有些虚虚实实的鬼界的人，根本看不清姐姐在哪里。
　　“早知道让爷爷包个包间了，他这个传送应该是按票价来的吧?”容蕊蕊看 出了我的心思。
　　我点头:“应该是的，阁间的人就直接传送到阁间，其余站票就随意分配了。”
　　“站票，好不体面一名字。”容大小姐噘嘴抱怨。我没有理容蕊蕊，静静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以往来这里的时候我和姐姐一般会选择在高层的走廊，那里视野很好，但因为远离主场所以主观上会被很多人觉得失了面子，票的价格也就跌了下来，这对我和姐姐来说可是一件好事情。今年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的目的不再是拍卖环节结束后的自由交易环节，而是在需要耗费重金同时宝物含金量极高的拍卖阶段找到适合杜渐用的东西，因为到了自由交易的时候，宝物的含金量也会随着价格的下降而骤跌。
　　所以我和容蕊蕊可以站到利于出价的一楼便成了一种幸运。
　　而且......
　　我打量着整个山洞的结构，如果要趁机从这里逃出去，没有鬼官和妖卫一楼显然是最有机会的。组织者虽然利用传送阵的巧妙来避免内部构造被参加交易的人们摸透，但交易地既然建造在山体内部那就一定会有相应的通道和通风系统，只要细心找一找就可以找到。
　　被迫被传送到这里的人们虽然带着恐惧和抵触情绪，但是面对四周的鬼官和擂台上那个阴恻恻的莫闲，没有人敢做那个出头的人，而且“来都来了”这个东 西在一些时刻真的可以给人安慰。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与那些从鬼界通过不同的方式进入到这里但是抱着同样目的的人们一起等待着交易的开始。
　　莫闲站定后佝偻了一下身子，一声与他身形截然相反的清脆女声从他后脑勺传了出来:“咯咯咯咯。”
　　一串银铃笑声打破了山洞里原本压抑的氛围，我甚至听到旁边有人松了口气 的吐息声，这声笑声代表着拍卖官莫闲现身，鬼市的拍卖环节正式开始了。
　　莫闲的身体从另一侧又站直了起来，一张戴着熟悉木雕面具的脸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或者是她一把扯掉了身上繁重的锦服，露出了下面婀娜的长裙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拍卖开始之前，莫闲有一个好消息要告知大家，此次拍卖由于有仙家的参与和赞助，我们决定追加一个抽奖环节。”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果然是仙界。”我咬了咬牙。
　　“好诶!抽奖!抽奖!抽奖!”容蕊蕊开始欢呼，带起了一众和她一样蠢的人的应和。
　　莫闲手一抬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大家手里的传送牌上刻有独一无二的号码，一会抽到号码的人即是第一个幸运儿，可以上来领取第一份礼物——” 随着莫闲的话音，擂台下的水里缓缓升起一个黑色的棺木，莫闲手一挥，棺木“哐当”一声落在了她旁边的擂台地板上，从声音可以听出来非常沉。 “这是由凤族二长老之子凤玄非所赠予的‘极楼棺’，里面束缚着一个魂灵，是炼制替身和助力化形的上乘之物。”
　　凤族二长老，也就是师父在《万妖录》里说过的凤族族长二弟之子凤一，凤族这一辈的长子。原来他叫凤玄非啊。
　　这话一出，人群又暴发出一阵讨论声。魂灵，这可是极好的渡劫之物，如果可以拿到......不对。我定了定神，细想一下这个抽奖环节安排地过于突然和生硬了，像是一种非常敷衍的障眼法，安排这出的人似乎并不怕被看出来这其中是有玄机的，倒是很有凤族的风格，应该没有傻子会相信吧?
　　“选我!选我!选我!”容蕊蕊叫的更大声了，举着自己写着“76”的号码 牌振臂高呼，引得其他傻子也一起附和，整个山洞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景象。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认识她。
　　莫闲声线上扬，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那我们就来看看这幸运的第一个人是谁吧——”话音一落，莫闲手边聚起一个巨大的幻影，幻影里不断闪现出各种数字，速度从快至慢，很快第一个数字定住不动，是7。
　　我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一把抓住容蕊蕊的衣袖想要让她停下她的激动，但是没有用，这个世界上可以制止住正在上头的容大小姐的人大抵是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会是我纯狐灼。
　　“容蕊蕊你听我说，”我只得俯身在她耳边，“认真听我说。”
　　“你说你说。”容蕊蕊眼睛盯着还在闪动数字的幻影，十分敷衍地点头附和我。
　　“一会如果那个倒霉蛋是你，你不要上去。”我顿了顿，立马知道自己这个建议是不可能被采纳的，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非要上去的话，别打开那个棺材，拿到之后放入你的‘葫芦’里就回到我这来，我身后的墙根处有一个很隐蔽的通风口，现在别看，一会下来之后听我指示和我一起进去。”
　　话音刚落，台上的中奖号码就出来了——76 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我!狐灼狐灼!是我!”容蕊蕊激动地抱住我脸亲了一口就想往台上跑，情急之下我下意识想要抓住她，但奈何容大小姐的行动力一 向是说一不二的，她蹦蹦跳跳地甩脱我走进了人群、走向那个通向擂台的石桥。
　　不，她不能上去。
　　我终于察觉了容蕊蕊亢奋到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我再次上前想要拉住她，但这个念头刚起，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身边的人群依旧在继续着他们的欢呼与艳羡，我像是不存于这个空间里一样耳边只剩下了风声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听着那个女人的声音，眼前景象瞬息转变，从光芒里堕入了无边的黑暗，耳边的欢呼声再次响起，只是离我好像远了很多。我被一个人用力地卡住脖子摁在了黑暗里一个坚硬的墙壁上，气息贴近，女人用动听的声音和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在我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以后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外面那些人都与你没有关系，所以，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