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岸岸伱好呐

9、缠绕 09

　　那一场繁华的，开着无边无际的粉色花朵的春秋大梦啊。

　　那一天的阳光异常的灿烂，即使阿洛伊斯再也看不到这世界的光，但却仍旧

　　执拗地怀念着它。

　　呐，亲爱的。

　　我这一生只一次的执拗，就放在你身上了。

　　晚上的时候浅野叶冥回来了，带着清酒的味道。

　　“吉姆，有你的工作。”

　　他的眉眼长得和黎生有五分的相像，唯一不同的是，浅野黎生会灿烂地笑。

　　而，浅野叶冥，却再也不懂得那“灿烂”两字该怎样去写。

　　在某年某月某天里，他遇见了她。

　　他是记得的。

　　即使他早已不敢留恋怀念。

　　那个在樱花树下笑得一脸天真美好的女人。穿着蓝色碎花的白色和服，眼睛

　　里满是温柔。那个，已经离开了太久的女人。

　　“恩。”

　　位于这个城市的红灯区。

　　男人是这样告诉他的。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了浅野黎生，他对着他说“再见。”

　　转身离开。

　　红灯区的，该死的人，是谁。

　　阿洛伊斯带着那把刀出门。是浅野叶冥送给他的，他用它杀了第一个人。那

　　一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类的鲜血是那样的鲜艳，那样的，温暖。

　　比一个人的拥抱更温暖的，那便是他的血液。

　　阿洛伊斯是厌恶那里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踏进这里，他便想起了那个男人。

　　那个，让他想起满身肮脏的，带着那一副他永远也不敢回想起的丑恶的嘴脸的

　　老男人。

　　看着身上白色的和服，却愈发觉得刺眼起来。

　　浅野叶冥说的，就是这里。

　　位于红灯区的，但却仅仅只是以表演为生的，艺伎。

　　位于那个满是灯红酒绿的，仅仅只为了表演的艺伎。

　　有喝醉了的男人从阿洛伊斯身边踉跄地走过，周围有男人和女人的嬉笑怒骂

　　的声音。

　　果真是，繁华而又堕落。

　　女人的艳丽的妆容和男人轻佻的神色，都让他觉得好似有石头压在胸口一般，

　　快要窒息。快要窒息了。

　　那样的，像他一样的，满是欲望的丑陋的嘴脸。

　　推开那里的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脸。

　　像死人一样的纯白的脸，像血一样的鲜红的嘴唇，华丽而又厚重的，鲜红色

　　的和服。是个女人，而他要杀的，正是一个女人。

　　浅野叶冥口中的，那个要在今晚死去的艺伎。

　　店里没有一个人，只是除了她。

　　女人就那样看着他。

　　麻优惠子。

　　女人的名字。

　　女人惨白着脸对着他笑。“坐吧。”她对着他说。

　　“今晚……是罢。今晚……我就要死了，是罢。”女人为他倒茶，一面

　　笑着，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你知道……你要死了？”

　　“是啊，只是可惜了……”

　　“可惜？”

　　“可惜了，他还是不敢亲自来这里。”阿洛伊斯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因为他未曾看到。

　　“我们本来，是可以死在一起的。”女人看着他手中的刀笑，她的脸上抹

　　着厚重的白粉，他看不到她原本的容貌。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他并不需要看到她的脸。不过是杀掉她罢了，很简单的

　　事，不说一句话，直接把刀刺进她的胸口，那样，就可以结束了。

　　阿洛伊斯却不想这样。

　　她的笑容，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他是？”

　　“你没有看到他么。”

　　“恩。”

　　女人又笑了，她的唇形很漂亮，很鲜艳很鲜艳的红色。

　　“罢了。你杀了我吧。既然他还是不敢自己动手的话。”

　　“是吗。那么，就这样吧。”阿洛伊斯站起身来。女人却突然流泪了。

　　笑着，流泪。

　　她的脸依旧是死人一般的苍白。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又笑又哭。

　　她觉得她疯了。

　　他和她都疯了。

　　他们曾经以为这世界疯了。

　　那一年的她第一次遇见他，她穿着鲜艳的，厚重的和服。和着父亲的三味线

　　起舞，她看见他，他穿着深蓝色的和服，在人群中对着她微笑。

　　母亲站在周围，看着他们逐渐迷醉。

　　她爱上了他。

　　他爱上了她。

　　她第一次发觉父亲弹奏的三味线里也有爱情的味道。

　　后来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也忘记了。

　　只知道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

　　他们都走了，但是她却，只能活着。

　　关于那段岁月的记忆，即使斑驳了，但却要从一而终地记得。

　　浓妆艳抹的艺伎和不知道过往的男人。

　　他们再也不提“相爱”。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们为什么都不再渴望未来，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

　　回到过去。去找那过去的单纯啊，去找那属于他们的爱情啊。

　　为什么，连活着都觉得痛。

　　他杀了他们。

　　她的会笑着弹奏三味线的父亲，和她的曾经也是艺伎的，美丽而容颜已萧瑟

　　了的母亲。都，被他杀掉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觉得她快要疯了。

　　他却说他爱他。

　　他们终于决定一起离开。一起，死亡。

　　去寻找他们最初相识的爱。

　　“谢谢……”女人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落下。

　　她鲜艳的和服被血液染成深红色。

　　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看到了他。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那一年的他的笑脸。

　　依旧是父亲的三味线，母亲的笑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站在人群中，穿着

　　深蓝色和服对她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

　　原来我们还是不能，一起死啊。

　　阿洛伊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哭着抱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惠子……终究……还是不能……”

　　还是不能……回去了啊。

　　男人的眼泪滴落到女人血红的唇上。

　　还是……可惜了。

　　男人紧紧地拥抱着女人依旧温热着但却依旧失了生命的身体，女人的脸让阿

　　洛伊斯觉得冷。

　　很冷。

　　就像没有半点月光的那一晚一样，那时自己的血液也让他觉得冷。

　　男人抱起穿着一身厚重的华服的女人离开。离开的时候他抬头看了阿洛伊斯

　　一眼，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无奈悲哀以及深深的疲倦。

　　男人离开了。

　　阿洛伊斯的手上仍旧是鲜艳的红。来自于那个妆容浓艳到看不见原本容貌的

　　艺伎。他把手覆盖在自己空洞了左眼上，忽然觉得像被什么侵蚀了一般。果然

　　人类的血，也是会变冷的。

　　就像，那个女人的，已经不再温热的血一样。

　　他忽然想起克洛德，汉娜，夏尔和那个满脸欲望的男人。

　　真烦。

　　真，累啊。

　　伸出手抹掉了脸上的血渍，然后抱着刀离开。

　　离开这个满是灯红酒绿的荒谬而又真实的世界。

　　他忽然厌恶起那鲜艳的红色。

　　他不想要那样的温暖了，来自于人类的，最直接也最残酷的，血液的温暖。

　　他不想要杀人了。他不想要看着谁哭谁笑。他只是，有些累罢了。

　　在双手沾满血腥后，说厌恶杀人，会不会太过好笑。

　　灯光照在他满是血红的白衣上。

　　他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早已空洞了左眼。为什么，会觉得疼。早就，已经

　　失去了的东西，为什么，偏偏就还会觉得疼。

　　谁能习惯。谁能习惯了疼。

　　他忽然不想回去那里。

　　他不想带着他那肮脏愚蠢的过往回到他那里。

　　渴望被救赎，渴望被温暖。

　　他曾经把浅野黎生当成是他的救赎，逃离从前的救赎。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忘记。

　　他忽然觉得委屈。

　　不论是卢卡还是谁，都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已经，是过往了。人为

　　什么一定紧追着从前不放。

　　谁追着年少的梦想，一直念念不忘。

　　这一天晚上，没有星星。

　　克洛德看到他的时候他倒在路边，周围满是一片灯红酒绿，灿烂的有些怪异。

　　让他忽然想起那个用手指戳瞎了女人眼睛的孩子。

　　那一年的他是否在用尽全力地想要深爱着他？

　　至少他是愿意对着他笑的。

　　克洛德把倒在路边的阿洛伊斯抱起，才发现原来他只是睡着了。他睡得很

　　熟，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克洛德觉得那才是属于他的，真正的笑容。

　　抱起满是鲜血的他离开。

　　逃离那一个满是罪恶的世界。

　　克洛德不想让他回到那里。

　　回到那里的他不是阿洛伊斯，而只是浅野黎生的吉姆.麦肯。

　　把阿洛伊斯带回那里的时候阿洛伊斯依旧沉睡着。不曾醒来。克洛德把他放

　　在床上，盖好被子。

　　这样是不是就像一场梦了。

　　人人都会做梦，人人都有梦想。

　　并不是恶魔，就不懂得了啊。

　　克洛德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他，也是深信过那些东西的。那些名为“梦想”

　　的东西。只是，恶魔的一生，太漫长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

　　活了多久。

　　看过几个世纪的童话。做过哪些个不切实际的梦。

　　只是遇到阿洛伊斯的时候，他的所有梦想和对于爱情的热度，都被时间所消

　　磨成了幻影。所有，再也无法看到谁的爱情，也再也不想触摸谁的心情。

　　阿洛伊斯依旧睡得很沉。

　　灯光照在阿洛伊斯的脸上，说不出的美好。

　　克洛德靠近了看他的脸。

　　少年惯有的白皙的皮肤，头发软软的。只是，怎么就偏偏失去了左眼？那

　　一天的他并不觉得舍不得，看着他的眼睛被破坏，反而觉得让人很激动。被破

　　坏了美好，被破坏了的，像洋娃娃一样灿烂的少年。

　　为什么，现在就觉得舍不得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觉得舍不得。

　　阿洛伊斯因该是累了。

　　因为他没有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他所厌恶痛恨又曾深爱过的男

　　人。

　　克洛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出触摸少年的脸颊。

　　不带着半点当年的戏谑，而是，只是虔诚地想要拥抱他罢了。

　　克洛德亲吻少年早已空洞了的左眼。

　　有没有那一种药，能治疗人心里的隔阂。

　　靠在少年的胸口，克洛德听到了少年的心跳声。

　　那是人类的的，心跳。

　　要怎么追忆，才能够找回从前的感觉。

　　克洛德低下头想要亲吻少年的唇，就像那一天的浅野黎生一样。那一次的亲

　　吻他记得他是笑了的。只是不知道，被他亲吻的他，是否依旧能像那天一样灿

　　烂地笑。

　　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少年忽然睁眼了。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很紧张。

　　久违了的，刺激而又失落的感觉。

　　少年推开他站起身来。

　　他就那样地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少年看着他问。

　　“吻你。”

　　少年忽然笑了，“你疯了。”

　　“没有。”

　　他就那样地看着他脸上的厌恶逐渐地泛滥。他忽然觉得疼，不知道是从哪里

　　开始的，只是觉得疼。

　　为什么浅野黎生可以做的事，而他，就不可以了呢。

　　他不是很爱很爱他的么。即使，那是曾经。

　　“对，你没疯。你从来都没有疯过，恶魔先生。”阿洛伊斯从床上起来开始

　　找自己的刀。

　　克洛德把刀给他。

　　他紧紧地拥抱着它。就像相隔两年后第一次遇见他那时一样，少年的脸上再

　　也没有当年的恐惧。他再也不会害怕冷了是么。他再也，不会害怕没有灯光的

　　夜晚了是么。他再也，不需要所谓的他所带来的温暖了，是么。

　　一把刀能有多温暖，一段消失了的曾经又能有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