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岸岸伱好呐

8、缠绕 08

　　一起去死吧，如果我们还能够死的话，亲爱的。

　　他闭着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声，笑得一脸灿烂。

　　浅野黎生看着近处的阿洛伊斯，他坐在铺着榻榻米的房间里，微笑着擦拭着

　　自己的刀，小心翼翼地，仿佛那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浅野黎生是舍不得的。

　　他并不希望看着他染血的笑。

　　他不希望失去他，哪怕他从未说过他会在某一天离开。

　　但是那个女人，也从未说过她会离开。可是她却离开了，抛弃了他和父亲，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她的笑容已经被那漫长的时光所斑驳，他再也记不起她笑

　　着时的影像。只觉得，穿着白色碎花和服，带着的笑容的，那个曾经漂亮的女

　　人，已经随着那一年被风吹落了一地的樱花，一同消失溃烂。

　　她和他和他之间是有着不可磨灭的羁绊的。

　　她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母亲。

　　可是她却摒弃了那样的羁绊离开，再也不肯回头来看他们一眼。

　　伟大的是感情，可现实的居然会是虚无。

　　在那漫长的时间中，他只记得站在他身边的，唯独只有那个男人。男人很少

　　带着笑看他，但他却是他唯一的真实，唯一的，还存在着的真实的羁绊。

　　他至今却仍记得这里繁盛时的样子。

　　很多人，带着笑。

　　这里曾是谁的信仰，这里曾是谁的归宿。

　　为什么大家都离开了。

　　为什么不回来，是谁笑着在这里说“那是信仰”的。

　　偏偏。

　　偏偏却都离开了。

　　他总带着笑是因为这里没有笑，他害怕这个连笑容都吝啬的世界。原本，不

　　该是这样的不是么。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样。

　　他总那样问自己。

　　可是，却永远都没有答案。

　　背叛不需要理由，舍弃和逃离也不需要理由。

　　谁偏偏就一定要舍不掉过往呢。

　　他讨厌那个男人，一如他讨厌那个穿着白色碎花和服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

　　他会带走他的。

　　他不想他离开。

　　他绝不要再失去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离开。

　　他说过的，等樱花谢了，就一去英国看他的曾经。等樱花谢了，他就能抛弃

　　过往，避免所有他所不能碰触的伤。

　　他会笑着和他一起看这满世界的樱花凋落。

　　他们会在一起。

　　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那个男人，决不能带走他所拥有的。

　　“黎生……”阿洛伊斯放下他手中的刀，抬起头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

　　“你。”

　　浅野黎生看着他，脸上却没有笑容。

　　阿洛伊斯靠近他的身体拥抱着他。“黎生想知道吗……”

　　“恩。”

　　他看着阿洛伊斯的脸。忽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不去看着谁，也不去奢望着

　　谁，只拥抱着自己，只为自己取暖的曾经的他。

　　“克洛德他是恶魔，而我，曾经是他的主人。可惜，他却想要杀了我，

　　曾经我却很爱他，只希望，他能够回过头看看我，只，看看我……可惜他却，

　　无论怎么样都不肯回头。我那时只觉得怨恨和嫉妒，可惜他却想要杀了我，我

　　原本以为，我不会就那样死了的……可是他，就真的那样想杀了我。”阿洛伊

　　斯依旧是轻笑着的脸，浅野黎生却愈发觉得寒冷。

　　“那一段时间，倒也真像一场梦，一场睁开眼，却也醒不过来的梦。我曾经

　　有个弟弟，他叫卢卡，他很可爱，他很喜欢笑，我原本觉得，或许他才是我唯

　　一的真实，可惜他却，死了。我不想，就这样失去那唯一的真实，所以我找到

　　了克洛德，我要为卢卡报仇，我的卢卡……决不能就这样地死去。”

　　唯一的真实？

　　那，哪里才是他的真实呢？

　　“之后我找到了克洛德，他愿意为我的卢卡报仇，只要，我把灵魂交给他，

　　然后那样地死去，就可以了。可惜，我居然会喜欢上他。喜欢上，不识爱恨的

　　恶魔，后来他杀了我，可惜，我却没有死。我不想……背负着谁生活，也不想

　　留恋着谁……更何况，他和我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有利益的交换罢了。我不

　　知道这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黎生。”阿洛

　　伊斯始终都握着他的手，他只觉得，他的手越来越冷。

　　“现在我所拥有的，只有你。”

　　阿洛伊斯拥抱着他。

　　却觉得悲哀。

　　他并没有告诉浅野黎生全部的事，和那个老头子之间的事，以及，怎样笑着

　　哭着嫉妒夏尔的事。

　　他依旧想以现在的姿态来面对浅野黎生，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他不想也不愿浅野黎生觉得他悲哀。

　　如果可以，他想要一辈子都笑着面对浅野黎生，如果他一辈子也不再遇见伤

　　痛的话。

　　现在我们便是，最幸福的啊，黎生。

　　即使把回忆全部吹散，那样也只会使我更加坚定。不要卑微，再也不要卑微。

　　即使是那一生只一次的骄傲，我也要笑着站在你面前一同去看那时光烂漫。

　　淌着眼泪发疼的，到底是谁。

　　阿洛伊斯对着浅野黎生笑得一脸灿烂。

　　浅野黎生紧紧地拥抱着他，妄想把他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因为那样，便真的可以在一起了啊。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再也不会分离，

　　再也不会有半点的寒冷和寂寞。亲爱的，我们会有多久多久才能结束的永远

　　呢？

　　一个拥抱能有多久。

　　一个吻能有多深。

　　一段温存能维持多久。

　　一个人能怀抱着回忆走多远。阿洛伊斯是想忘记的，无论是那个没有半点月

　　光的黑夜，还是那一年的，无边无际的红色小花中的，那个男人看似虔诚但却

　　虚伪的承诺。

　　都忘了罢。

　　都丢了罢。

　　缠绕在心里的爱情早已不是爱情，因为它已经被血液染红了。

　　像血一般的，鲜艳的红色。

　　变质腐烂腥臭了的血水，那样的东西，算什么爱情。

　　阿洛伊斯总在束缚着自己，不管是从前，亦或是现在。

　　浅野黎生也是这样。

　　两个同样寂寞的灵魂是不是可以像从澄净的天空中向地下滴落的雨点一样，

　　和地上的泥水融合了后，便再也不会觉得脏。

　　两个寂寞的人同在一起，看着的那寂寞但却开的繁盛而又烂漫的樱花。是不

　　是就不会觉得寂寞了呢。

　　为什么人一定要受伤。

　　为什么我们都要那么倔强。

　　阿洛伊斯把头靠在浅野黎生温热的颈窝，他们都不再说话。

　　因为不需要说话。

　　这样地依靠着，便已经足够了。

　　我们有很久很久才会结束的永远能够结束的永远啊。黎生。

　　所以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什么。

　　阿洛伊斯可以忘了曾经，但却不能失了现在。

　　看着旅馆窗外的樱花，克洛德低下头。忽然觉得很累。

　　可是恶魔，也会觉得疲惫么。不知疼痛，不识爱恨的恶魔啊。怎么可能会觉

　　得累呢。

　　连自己都忘了究竟活了多久。

　　某一年的克洛德忽然很想要死去。不过他忘了那是多久以前，毕竟那已经太

　　久太久了。

　　谁说谎了。

　　恶魔不是最真实的么。

　　他从未觉得他给过他希望。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希望到底是什么。谁偏偏

　　要一次又一次地去想念谁。

　　到底是谁疯了。

　　是不是这太过烂漫的樱花，也可以改变谁或谁的心智。

　　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舍不得。

　　恶魔可，不需要爱恨啊。

　　可惜偏偏就是想念了，留恋了。明明不过是遇见了几次罢了，为什么就是不

　　能遗忘了呢。

　　是谁对着谁说“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的highness……”

　　又是谁，笑着刺穿了谁的身体。只看着那人眼瞳里还来不及落下的眼泪，但

　　却失了灵魂那般空洞的样子。

　　可是他却为他笑。

　　为他天真烂漫。

　　他们是否会一起看着那时光斑驳整个流年。他们是否会一直在一起。他

　　永远也不能对着他那样地笑，是不是只是因为他们从未靠近过。

　　阿洛伊斯不是，喜欢着他的么。

　　是谁曾对着谁说爱了。

　　原来他早已不在这里，原来他从来都不曾在这里过。

　　原来他舍不得，原来他忘不掉。

　　原来他喜欢他，原来他早已失去后悔的机会。

　　原来是自己，抹杀掉自己的希望。

　　克洛德把头靠在桌子上，窗外的阳光灿烂。

　　淡粉色的花瓣盛开在湛蓝的天幕下，果然，这样的景致和那样的人，能够打

　　动阿洛伊斯。

　　他不想他和他在一起。

　　阿洛伊斯和浅野黎生。

　　阿洛伊斯从未带着那样的笑看他，没有任何带着那样温润的笑去看过他。恶

　　魔的，污浊而又现实的世界里，没有那样像这四月的春风一样的温润的笑容。

　　为什么，不对着他笑。

　　为什么，要厌恶他。

　　原因和结果都再明显不过。阿洛伊斯从未爱过他，他不过只是爱上爱情罢了。

　　这四月的春风，能够停留住多久。

　　这一场异常繁华的花开，能够停留住多久。

　　那一个在樱花树下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又能够停留住多久。

　　为什么他们都要那么寂寞。

　　为什么偏偏不愿承认寂寞。

　　阿洛伊斯在浅野黎生的心中，却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花朵，一如这灿烂的樱

　　花。何必在意在一点点的温存呢，他相信他们是有一辈子的。

　　漫长而又遥远的，一辈子。

　　浅野黎生不想虚伪地对着这个世界微笑了。这个世界啊，太疯狂太疯狂了。

　　他原本是以为只要假装了，那便多少能改变些。可惜，即使他再怎么笑，再怎

　　么，也改变不了任何。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过往和逐渐灰白了的笑脸。

　　浅野黎生终于愿意面对现在。

　　再也不留恋怀念从前，只看着，只想着现在。他和他都在改变。他们带着笑

　　容去改变了他们互相的过往和想要得到的未来。他们互相救赎，他们互相拥抱

　　着取暖。在那个下着纯白色的雪花的夜晚。

　　带着虔诚而又天真的笑去拥抱对方温热的身体。

　　听着对方热烈的心跳声。

　　那个时侯浅野黎生忽然明白了。

　　不需要再看着谁了，因为他一生，都只愿看着眼前那个脸色苍白但怀抱却异

　　常温暖的孩子。用最真实的，最真诚的笑去面对那个孩子。这样，就是一生了。

　　漫长而又遥远的，一生中所要完成的事。

　　“呐……黎生，在想什么，”阿洛伊斯看着他问“怎么了？”

　　“在想……你啊。”

　　阿洛伊斯看着他笑，“什么啊……有什么好想的……”即便是这样说，但

　　是浅野黎生还是看到阿洛伊斯笑得很开心。

　　“樱花什么时候才会落？”

　　“还有好几个月呢。”

　　“那么等花落了……”浅野黎生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繁茂的樱说。

　　“等花落了，就一起回那里去看看。恩？”阿洛伊斯打断他的话。

　　“恩。”

　　一起，去看你的过往罢。吉姆。

　　等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樱花盛开时。

　　他们都不过只是天真的孩子。

　　幻想着幸福，渴望着温暖的，天真而又悲伤的孩子。

　　一个花季。

　　一场花落。

　　它们之间会相隔多远。

　　会带来什么又会带走什么呢。

　　那一场繁华的，开着无边无际的粉色花朵的春秋大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