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秘事》木小晔

4、初访栖梧

　　寝殿内的熏香味道很淡，路小琪出神地望着窗外含苞吐蕊的茉莉，难得拥有了片刻安宁。
　　听林煜今夜的说辞，姬祈玥和公孙卓之间的纠缠远非三言两语就可说明，而这两人的争执或许就是自己穿越的关键，若是将此事解决，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呢？
　　女皇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有趣，除了处理繁杂政事还要为后宫这群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男人们主持公道，而且这群人心机皆在她之上，一个不留神便会中了圈套。
　　路小琪只觉得这几天内忧外患心力交瘁，消耗的脑细胞只怕比她高考时还要多。她开始无比怀念做现代人的日子，虽然打工很累但也不至于天天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更何况有互联网可以用来消遣，最重要的是有电，有电！

　　一股风很是应景地吹过半掩的窗户，墙边蜡烛的火苗勉强跳跃了几下便应声熄灭，本就不够亮堂的寝殿顿时又暗了几分。

　　路小琪叹了口气，默默把窗子关好，终于下定决心明日便要去找公孙卓问个清楚，这女帝的生活她属实是消受不起。
　　林煜很是知趣地没来侍寝，这不由让她确信这位殿下和姬祈玥之间也存在些往事。想到回去以后再没机会见到林煜这种长相很是对她胃口的帅哥，虽然有些可惜，但只要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所谓美色便也不值得再多留恋了。

　　许是有了线索的缘故，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路小琪终于睡了一个极安稳的觉，不由感到这两日的疲惫一扫而空。翌日清晨她刚一睁眼，便看到林煜早已侍奉在床边，准备伺候她更衣。
　　路小琪的心中着实荡漾了一下，她舒展双臂，很是受用地由林煜为她披上玄色朝服，戴上纯金凤冠。临走时她终是依依不舍地在林煜脸上揩了一把油，“若是，”她顿了顿，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朕今夜会再来找你。”
　　原本安安静静跪在地上为她系上环佩的人闻声动作又僵了一下，他抬眼望向言语举止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女皇，眼神复杂。

　　路小琪倒没在意林煜的反应，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使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以便在应对朝堂上那群老狐狸时不至于太过离谱。做足充分心理准备后，她长舒一口气，再没多说什么，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宫门。
　　待路小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林煜才直起身子。刚刚女皇的裙幅在他手背扫过，微微有些发痒。他纤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手背，睫毛颤了颤，终是将叹息咽下。

　　这边路小琪已呆坐在龙椅上，朝中各位大员已莫名其妙地吵得不可开交。
　　许是因着她并未如林长英所愿将公孙行处死，这位林宰辅称病并未上朝，看这架势像是要病一阵子。如此一来朝中竟有了几分群龙无首的意思，各派系间的暗流涌动倒有些浮在了明面上。
　　不过现在她一心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对这种费脑筋的东西着实懒得思考，眼看着朝堂局面渐渐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路小琪重重咳嗽了一声，“安静。”
　　虽然她现在是个草包，但依靠着姬祈玥的面相倒也能暂时制住这帮老狐狸。话音刚落，所有人瞬间便住了嘴，齐齐叩拜在地，路小琪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吴清源，此事你怎么看？”路小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一些。现在朝中资历最深便是这位大学士，加上他一贯秉承中庸之道，想来按他的意见来应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吴清源颤巍巍地跪在正中，“愉亲王府恶奴当街杀人行径恶劣，但愉亲王协查公孙行一案于社稷有功。老臣以为，恶奴送交官府依律处置，愉亲王此番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此言毕，路小琪环顾四周，见众人均无反应，暗暗舒了一口气道：“甚合朕意，便如吴清源所言。”

　　下朝时路小琪只觉得自己后背已被一层一层的冷汗浸透，待到她颤颤悠悠地走到御书房，吴清源早已恭候多时。
　　“吴爱卿可有事禀？”路小琪很是头大地翻着桌上堆成小山的奏折。
　　“今日朝中所议之事，臣心中仍有疑惑，万望陛下明示。”
　　路小琪揉着太阳穴，按捺住自己只想跑路的心情，恹恹道：“朕这几日很是疲惫，朝中之事牵扯甚广，朕难免有些心力交瘁。爱卿乃大燕肱骨之臣，还请多为朕分忧，这些寻常政务便交由你们文澜阁处理。”
　　吴清源心下一紧，只觉得女皇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但看姬祈玥的疲惫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心生疑惑。

　　这位女皇该不会是......有孕？
　　想到这里，纵横官场近五载的老狐狸眯了眯眼，“陛下所托，老臣定鞠躬尽瘁，只是陛下也要保重凤体，毕竟陛下康健才是大燕之福。”
　　“拙孙吴唯身处后宫，对陛下照顾不周亦是他之过，”吴清源重重叩首，“老臣代吴昭华向陛下谢罪。”
　　“爱卿快快请起，”路小琪皱了皱眉头，“昭华识大体、守规矩，朕这几日政务繁忙，难免冷落了他，待朝中事毕便去瞧瞧他。”
　　如今吴清源可是她逃避政务的好手，为此哄哄他孙子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路小琪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只觉得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年轻的女皇踏出御书房时轿辇早已备好，她抬头看了眼快到正午的太阳，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去君后那里。”
　　甩掉了处理朝政这个大包袱，下一件事自然要摸清楚回家的门路，到时候情形不对跑路就好。路小琪很是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心情和阳光一样明媚。

　　栖梧宫位处东部，因在本朝多为君后居住，为彰显尊贵特意引入了一股温泉。因而虽尚未入夏，栖梧宫周边已是绿意盎然，可惜这原本一派生机的景象却因主人的失势而更显萧瑟。
　　路小琪踏入公孙卓被禁足的寝殿时，那位身着素衣的年轻男子正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斟茶，竟是毫无起身恭迎她的意思。
　　看来此人绝非省油的灯。路小琪默默给这位君后下了定义，抬手屏退侍从。她一边在心中斟酌要以何种态度来对待这被姬祈玥辜负的人，一边缓缓走到他身前。
　　“我大哥现下如何？”公孙卓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询问今日天气一般。
　　“流放。”路小琪不想瞒他，索性和盘托出，也想探一探这人究竟是何种性情。
　　她本以为公孙卓会歇斯底里，会大骂君王无情，谁知他竟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道：“臣要谢谢女皇陛下这难能可贵的，宅心仁厚。”

　　他这样说着，起手给对面的茶杯斟上一杯茶，示意路小琪坐下。
　　路小琪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自她步入这房间便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听从男子的支配。她僵直着坐下，端起茶杯的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我们自相识至现在，应有十六个年头了吧。”公孙卓细啜了一口茶，微微阖目思索了片刻，又浅笑着补充道：“十六年四月又二十八天。”
　　路小琪强行让自己保持住镇定自若的状态，并没有接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当年我是公孙家不受重视的庶子，你也不过是养在太子手边的一把刀。人人都知太子平庸无能，却还空有一副所谓的慈悲心肠，所有的脏活儿都要你干，美名却是他收。只因着先皇喜欢，他的位置便稳如泰山。玥儿，你扪心自问，那些年当真没有动过取而代之的念头吗？”
　　见路小琪并无反应，公孙卓倒也没有再等下去，只笑了笑继续道：“世人皆道我阴暗卑劣，为达目的不惜拖整个家族下水。他们说的不错，但玥儿，自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我是一样的人。”
　　吃到这样的瓜，路小琪心中波涛汹涌，这一切与她曾经预想的完全不同。她本以为公孙卓是为了保全家族才与女皇发生争执，但如今看下来此人倒巴不得公孙家失势，若是如此，两人又缘何会在殿内争吵呢？
　　路小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得清了清嗓子，顺着话头道：“是了，你从未在乎过公孙家。”
　　公孙卓冷笑：“公孙家跻身世家大族无非是靠着我那坐上中宫皇后的姑姑，可惜我父亲平庸无能，唯有靠着血脉和所谓的忠心才可确保下一代的富贵荣华，所以公孙家需得集全族之力，扶持那个草包太子。”
　　“若姬祈珩顺利即位，公孙家便会成为一等一的世家望族，我依旧是无人在意的庶子，我母亲的排位永远也不会进入祠堂，我更没有……与公主成婚的资格。”
　　“所以你利用我，报复了公孙家，成全了你自己，前几日家族又得到致命一击，现在你心里可算痛快了吧。”路小琪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是姬祈玥，无法对公孙卓所说的种种感同身受。
　　“利用？”公孙卓的眼眶发红，怒极反笑道：“时至今日你仍觉得我对你是利用吗？我为你入狱三年，几乎受遍了大理寺七十二道酷刑。在那些看不到出路的日子，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既是你想走的路，那卓拼死也要荡平。待到登基，一切苦楚自可烟消云散......”
　　“女皇陛下，您可以将卓看做助您上位的阶石，可以看做您安插在后宫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只是您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会痛苦，会失望，会...后悔。”

　　听公孙卓这般控诉，路小琪着实有些词穷，只是她作为莫名闯入这个世界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事到如今她仍不知姬祈玥与公孙卓的矛盾究竟在何处，也只能是替姬祈玥承受这位君后的怒火罢了。
　　不过，这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也不能白白承担，路小琪按了按太阳穴，垂眸道：“朕又怎会是无心之人，那日午后你与朕争吵，可是令朕伤情许久。”

　　是了，她顶着骂名也要来探一探这位君后正是为了搞清楚姬祈玥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原因，知道了女皇陛下怎么走的，说不定她也能依着这个办法回去。目前看来，姬祈玥消失前最后见过的人便是公孙卓，现在看来她就是因与公孙卓争吵，一时间急火攻心昏厥过去，那么想要回去的话......
　　这样想着，路小琪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道：“那日你的话虽说僭越，但也并非毫无道理，朕这几日一直在思考，只是......”
　　她一边编排着话，一边在心里嘀咕，若想找到原因，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昨日重现，她需得想个说辞让公孙卓把那日的话再重新说一遍。不知一个复位的机会能不能撬开这张嘴......
　　路小琪正欲开口，抬眼便看到公孙君后不知何时已然变了脸色。他面色铁青目光如炬，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冒名的女皇，冷冷道：“你今天很不对劲，你究竟是什么人？”
　　哦豁，在雷区蹚了几天这雷终于还是爆炸了。这是路小琪心中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