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秘事》木小晔

3、暗夜流明

　　路小琪醒来时只感觉大脑更加昏沉，她有些无力地起身，这才发觉窗外已是黄昏。
　　她随手披上一件赤色外袍，招呼凝翠道：“朕要去林煜那里。”
　　姬祈玥的回忆中断得猝不及防，路小琪只来得及瞥见那一抹青衣便心不甘情不愿地醒了过来。这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想看看这位林煜殿下在和女皇相处时究竟是何种做派。

　　凝翠闻声小跑着到她身边，见她的装扮愣了一愣，小声道：“陛下就这样去见林贵卿吗？”
　　“怎么？”
　　“您不是说，林贵卿是您此生最为敬重之人，每去流明宫都是要沐浴焚香，盛装打扮一番的。”
　　敬重，这后宫原来还真有能降住姬祈玥的人？但按照当年的记忆，能说出“十个林煜也比不得一个曲珂”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会对林煜这般上心。

　　这样想着，路小琪对这位林煜殿下愈发好奇起来。她让凝翠给自己梳了时下最为流行的堕马髻，发间斜斜插着一支鎏金步摇，身穿淡紫长裙，只在袖边用银线勾了些兰花。

　　流明宫位处昭阳宫西南角，作为贵卿的住处着实偏僻了些。路小琪被轿子晃得昏昏欲睡，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两天，但这两天她的大脑却从未闲过。难得午后有时间休息，却也被卷入女皇的记忆中被迫看了一出她爱他，他爱她，她不爱他的狗血戏码。
　　不知现实的世界中自己怎么样了，现在看来做女皇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该是时候找找退出这个世界的办法了。她正胡思乱想着，便感觉轿子停了下来，耳畔传来凝翠的呼唤：“陛下，流明宫到了。”

　　此时已经入夜，一弯残月清清冷冷地挂在天边，不知是否是四周树木繁茂的原因，清风拂过竟有些凉意。

　　路小琪活动了一下双腿，径直向半掩的宫门走去。凝翠似乎并未提前通传，宫中竟无人前来迎接，只有低沉的箫声透过厚重的宫墙，似是呜咽。
　　抬手屏退下人后，路小琪终于踏进了这极为冷清的住处。宫院内种着参天古木，高过院墙，遮住了大半天空。整个流明宫无比静谧，毫无活物的气息。只有正殿前的石阶上坐着一名青衣男子，他沉醉在自己的箫声中，并未感觉到路小琪的靠近。
　　“林...贵卿？”一曲箫声过后，见男子依旧闭目沉思，路小琪有些迟疑地打扰了这位林煜殿下的清修。

　　青衣男子闻声而起，一脸平静，似是对路小琪的到访毫无意外。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陛下圣安。”
　　路小琪抬手让他起身，环顾四周道：“你宫中的人呢？”
　　林煜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女皇会如此发问。路小琪见他这般反应，不免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自己过于OOC而被林煜瞧出什么不对来。
　　好在林煜并未有更多的反应，他笑了笑：“臣一向不喜喧扰，便打发他们休息去了。陛下可要召他们过来？”
　　“不必了不必了。”路小琪摆摆手，很是自然地往殿中走去，“朕午间小憩时梦到了你，便想着来你这里瞧瞧。”

　　林煜本要跟上女皇的步伐，听闻此言动作一滞，险些没拿住手中的玉箫。他刚一进殿便看到这位天潢贵胄的陛下一边点亮烛火一边疑惑地看向自己：“殿内为何只亮这么几盏灯？”
　　她本就澄澈的眸子在灯火下更加明亮，声音不似往常沉稳，反倒有了几分孩子气，仿佛一粒石子落入寒潭，泛起细小涟漪。
　　林煜没再说什么，顺手接过了女皇手中的蜡烛，默默将剩余的灯盏点亮。

　　太安静了。
　　路小琪第八次看向在座位上静静翻书的林煜，那人面容平静，丝毫没有注意到女皇灼热的目光。
　　这是什么情况...朕的后宫不应该是费尽心机但求朕的宠爱么，怎么偏偏这位林贵卿如此清高，还受到了女皇难得的赏识？
　　难不成这就是古代版的，男人，你引起了朕的兴趣？
　　路小琪这样想着，有些不死心地向林煜身边靠了靠，一只手很是不老实地摸到这人的小臂上。
　　林煜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却也没反抗的意思，只任由着路小琪对自己上下其手，眼神依旧清朗。
　　他这身衣服是由冰蚕丝织成，触感冰凉顺滑。路小琪沿着他的小臂摩挲了良久，渐渐顺着手臂下滑，覆在了他那如玉般的手上。
　　她感觉那只手微微抖了一下，大概明白这人也不过是表面镇定，便顺势与他十指相扣，手上稍微带了点力，想将他带到自己面前。
　　谁知这人竟是毫不知趣，任路小琪像个女妖精一般，自己倒是纹丝不动。见他并无所动路小琪心中难免有些嘀咕，一时间怀疑自己贵为女皇是否还要一个个攻略后宫这群大老爷们，但想到午间那位宋贵卿的殷勤举止，她便打消了这个可怖的猜想。
　　这样看来，林煜应是古早时候流行的高冷禁欲人设。没想到自己穿越到这游戏第一天就来了一场文艺复兴，路小琪正胡乱想着，下一刻便被这人反客为主拉入怀中。

　　路小琪嗅着这人身上清冷的香气只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她的手仍被林煜紧紧握住，一时间无法抽离，只得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被困在他怀中。
　　“陛下与往常很是不同，”林煜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俯身向怀中的女皇贴近，“今夜可是要由臣来侍奉？”

　　太近了，太近了。
　　没想到林煜竟是个闷骚型的，路小琪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默默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女皇的后宫果然开放，一上来就玩这么大。但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怎么也得切实体验一下女皇的快乐不是？
　　这样想着，单身二十多年的女青年路小琪终于放开了心中的桎梏，主动地凑了上去，蜻蜓点水般啄了琢那人冰凉的唇，下一刻便感觉原本紧握住自己的手瞬间卸了力，再看林煜脸上已然有了红晕。
　　不会吧......
　　路小琪看着这位已坐到贵卿之位的林煜殿下这般异常的反应，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人，该不会从未和姬祈玥发生过什么吧。
　　若是如此，林煜从未侍寝便可成为后宫中极为尊贵的宫卿之一，可见姬祈玥对他当真是不一般。自己刚到这个世界，一切都还不熟悉，也不知道姬祈玥迟迟不对他下手是什么缘由。若是贸然和他发生些什么，不知会有什么影响。

　　算了，来日方长。
　　路小琪一边这样胡乱想着，一边顺势从林煜怀中挣脱出来，她整了整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又帮林煜理了理鬓间碎发，勉强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
　　似是早已预料到女皇会有此番反应，林煜的动作微微一滞，下一刻便恢复了正常，他摆出先前那副极清冷的笑，低声道：“陛下来意臣已知晓，您实在不必...做这些。”

　　哦嚯，这是傲娇起来了？
　　路小琪一边这样腹诽一边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依阿煜来看，朕缘何至此？”
　　林煜皱了皱眉头，似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暧昧称呼很是费解，但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应，低声问道：“那兰生酒，陛下可饮得惯？”
　　兰生酒......什么东西？路小琪脑海中的记忆本就支离破碎，骤一听闻陌生词汇，一时间也搜刮不起相关记忆，只得含含糊糊道：“酒，自是不错。”
　　见此反应，林煜扯出一抹苦笑，“既是如此，臣斗胆猜想，陛下来流明宫是为了君后之事？”
　　午间宋连城的小心思都渐渐摆在了明面上，路小琪有些好奇这位一向以清高自居的林煜殿下会站在哪一方。于是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道：“阿煜是认为，朕做得不妥？”
　　“若陛下不这样想，又怎会到流明宫？”林煜恢复了轻松的神态，浅笑着为路小琪倒了杯茶，“六宫皆知您对公孙君后用情至深，想必前几日也是一时冲动才会将他禁足。公孙君后为人谦和一向善待六宫，与陛下伉俪情深堪称本朝佳话，依臣看小惩大诫已是足矣。”

　　意料之外的是林煜居然站在了公孙卓一方，路小琪思忖片刻，似笑非笑道：“阿煜既然这样认为，想来是知道君后顶撞朕的那日发生了什么？”

　　是了，这才是她此次穿越的关键。宫中人只知当日姬祈玥对公孙卓发了雷霆之怒，却也没有人知道公孙卓究竟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会将这位杀伐决断的女皇直接气死过去？
　　林煜表情复杂地看向路小琪，犹疑地张了张口，终于叹了口气道：“往日种种，到底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年先太子意外薨逝，瑞亲王意欲联合太子旧党谋求皇位，君后却始终坚定站在您这一方。卓兄大才，若非身处后宫，今日朝堂党争赢家尚未可知，陛下这样对他，着实有些残忍。”

　　是这样吗......
　　路小琪不免想起了那个梦，梦中姬祈玥游离花丛之间，却从未看过公孙卓一眼。她为了让曲珂实现抱负最终选择放手，却将同样想要建功立业的公孙卓幽囚于后宫。
　　原来爱与不爱在一开始就已注明，清楚且残忍。

　　路小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头便玩味地看向林煜：“你这样指责朕，是认定了朕不会惩罚你？”
　　林煜微微笑了笑，“臣并未有替公孙行开罪的意思，只是无论公孙家做了什么，君后对您始终如一，到底是无辜之人。况且，陛下来流明宫不就是想听这些吗？”
　　“那你呢？”路小琪心中一动，不由想起在姬祈玥的回忆中，林煜纵属不世之才也只能被困于后宫，他这般为公孙卓开脱，想必也是与之共情。
　　林煜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夜深了，陛下该回宫休息，免得误了早朝。”

　　他的眸光如深潭，孤寂却又似包容一切喧嚣。路小琪微微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算计了整整一天的心终于静了下来。或许姬祈玥待他特殊，也是因为这流明宫最清净。
　　毕竟林煜身为和亲皇子身份特殊，姬祈玥不会容许他掌权，也不会给他子嗣，六宫中人念着他外邦皇子身份也不会轻易陷害他，再加上他无欲无求，不喜交际，久而久之自然成了宫中闲人。
　　这样想着，路小琪轻伏在这人肩上，随手拾起他几根头发细细把玩，呢喃道：“从这儿到金华殿起码得小半个时辰，朕乏得很，今夜宿在你这里可好？”
　　她感到林煜的身体再度僵住，旋即露出了一种淡然的笑：“陛下今日很不一样。”
　　路小琪心中一颤，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美色所惑以致过于OOC，心下慌乱之际正想说点什么找补，却又被林煜出言打断：“臣已安排宫人将云生殿收拾妥当，陛下一向喜欢那里的茉莉，只是如今尚未入夏，想来过些时日天气回暖便可由陛下赏玩。”
　　听林煜这样说，估计姬祈玥在闲暇时也会宿在流明宫，但这么多年来二人却从未有过关系，不知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
　　路小琪眼珠转了转，重新摆回那副上位者的姿态，微微颔首：“那便听阿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