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秘事》木小晔

2、金华一梦

　　宋连城，寒门子弟，早年拜于宰辅林长英门下，在一次林宰辅主持的酒宴上因相貌卓绝被姬祈玥一眼挑中，带入后宫。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宋连城便由从六品的才子一路晋到了如今正二品的贵卿。
　　公孙君后禁足后，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两位贵卿。而另一位贵卿林煜乃是南梁皇子，身份高贵，在姬祈玥还未登基时便已入王府。宋连城在两年内就做到与林煜并驾齐驱，手段不可谓不高。

　　路小琪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白衣男子殷切为自己夹菜。这人生得一双灵动杏眼，眉目间满是风韵。他只在头上插了一支羊脂玉的发簪，如墨般的长发散在腰间，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的女皇默默咽了咽口水，在心中感慨真真是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许是注意到女皇不同于以往的热切目光，宋连城抿嘴一笑，捋了捋鬓边的长发：“陛下为何这般看臣？”
　　路小琪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近日政事繁杂，朕难免有些分神。”
　　宋连城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臣对陛下这几日的辛劳感同身受，”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自从君后殿下被陛下禁足，六宫大小事宜都要林兄和臣共同决定。可惜我二人时常意见相驳，到头来大大小小的事堆到一起，处理起来实在头痛......”
　　听宋连城这番话，应是在向自己要权，只是路小琪对后宫势力并不清楚，再加上他明显是林长英的人，自然不可贸然答应。
　　这样想着，路小琪笑了笑：“朕自然理解贵卿的难处，只是你和林煜位列同级，怠慢了谁朕心中都不好受。你们同为贵卿，应互助互爱，六宫和睦才是朕最想看到的。”
　　宋连城红了红眼眶，“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烦心了。林兄身份尊贵，臣自当处处恭敬，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
　　路小琪放下筷子，轻握住这人纤细的手指，柔声道：“贵卿辛苦了。”

　　离开云来宫后路小琪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烦了，这当皇帝果然不是件容易差事，前朝是算计后宫也是算计。不过半天时间就让她自开始打工以来不曾动过的脑子经历了高强度的头脑运转，路小琪只觉得太阳穴酸胀异常，只想好好回金华殿睡个午觉。
　　殿内焚的安神香很是管用，路小琪的脑袋刚沾上枕头，下一刻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只感觉周身轻飘飘的，四周烟雾缭绕看不真切。漫无目的地在雾中走了良久后，一道刺眼的阳光打在了她的身上，随着阳光逐渐强烈，云雾也逐渐散去，路小琪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四周的建筑样式与她这两日在皇宫中所见别无二致，只是看起来要略微新一些。路小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才发现自己并未穿着女皇日常的玄色长裙，而是一身朱红色。
　　难不成这是梦到了姬祈玥未曾即位的时候？
　　“公主，南梁使臣已经到了，陛下召您去赴宴。”急匆匆赶来的婢女验证了她的猜想。
　　“本宫知道了。”路小琪听到自己淡淡地说。
　　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法掌控这具身体，想来这一段应是姬祈玥的回忆，而路小琪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通过姬祈玥的身体去观察这段记忆，权当看一场VR电影。

　　姬祈玥来到集英殿时，殿内已基本坐满。她默不作声地走到左手侧第二位的席位，刚一落座便听得皇帝身旁司仪官高声道：“起宴！”
　　话音刚落，乐声便起。侍女们端着珍馐美味在琴瑟声中鱼贯而入，姬祈玥环顾四周，将目光锁定在对面一位青衣男子身上。
　　那人腰间悬着一只白玉箫，腕骨纤细，气质如兰。姬祈玥看着看着，嘴角便勾出一个笑来，她起身端起酒杯，扬声道：“本宫要敬南梁三殿下一杯！”
　　原本有些喧闹的宫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沉闷的古琴声。席中众人停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姬祈玥和青衣男子的身上，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些吃瓜的戏谑。
　　青衣男子不卑不亢地起身，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谢昭敏公主抬爱。”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一举一动文雅风流，如清风拂过竹林。
　　姬祈玥很是爽快地饮尽杯中酒，“素闻林煜殿下诗乐震天下，我甚是钦佩。不知殿下宴后可有空闲，想邀殿下御花园一叙。”
　　“既是昭敏公主相邀，我定是恭敬不如从命。”

　　原来这位便是姬祈玥后宫中的另一位贵卿——林煜。若单听宋连城那般说辞，还以为林煜是何等嚣张跋扈、倚老卖老之辈，没想到现在看来此人倒是一股清流。
　　此番对话一出，宴会中出现了一阵骚动。身为骚动的始作俑者，姬祈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指挥着身旁的凝翠夹些名贵的菜给公孙卓送去。

　　公孙卓......那位君后？路小琪迫切地想知道此人究竟何般模样，没想到姬祈玥吩咐下去后便一直专心对付自己面前的佳肴美酒，半分眼神都没有给那人留。

　　宴席的后半段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待众人散去，姬祈玥并未去赴与林煜的约会，而是先踏入后殿。在那里身着玄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已等了她一段时间。
　　“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玥儿，就决定是他了吗？”
　　“林煜的诗文和雅乐，女儿自五年前领略后，便念念不忘。”路小琪难得从姬祈玥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羞涩。
　　“既然玥儿喜欢，朕明日便下旨赐婚，免除南梁十年朝贡，想来南梁国主和三皇子都会认为这是一桩极好的生意。”皇帝这样说着，俯身将姬祈玥扶起，“只是玥儿，朕只允许你任性这一次。毕竟，曲家那小子......”
　　“父皇，”姬祈玥很快地打断了皇帝的话头，“女儿自然知道，身为皇族血脉不可让自己陷于儿女私情之中，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皇帝总算露出了一个还算欣慰的笑容，他轻咳两声，挥挥手示意姬祈玥退下，向后殿深处走去。

　　姬祈玥在原地轻轻摇了摇头，走出集英殿便看到自家婢女凝翠正站在一名身着紫金长袍的男子身边，不知在絮絮叨叨些什么，只是神色有些焦急。
　　“公主！”见姬祈玥终于出现，凝翠一扫脸上的阴霾，很是激动地向她挥手。
　　一向运筹帷幄的昭敏公主却不似刚刚那样沉稳，路小琪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很快。姬祈玥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才挤出了一丝微笑，大步向两人走去。只是一向流畅的动作忽然有些僵硬。
　　“臣曲珂见过昭敏公主。”紫衣男子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动作一丝不苟。
　　“臣听凝翠姑娘说，公主属意于南梁林煜殿下？”曲珂生得一副剑眉星目，手中握的剑鞘上镶着大大小小的宝石，看起来甚是名贵。他看起来便是一副常年习武的样子，只是周身全无草莽气息，反倒有几分英俊恬静。
　　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
　　姬祈玥定定地看着面前男子，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不错，本宫已与父皇说定，明日便为我俩指婚，届时本宫便可从这昭阳宫搬出去，倒也自由了许多。”
　　“公主既然欢喜，便是好的。”曲珂这句话倒很是真诚。
　　“本宫...当然欢喜，”姬祈玥鼻子有些发酸，“阿珂，我就要成亲了，你......”
　　“臣定会送上贺礼。”

　　这又是什么剧情，姬祈玥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路小琪有些震惊地看着这位叫曲珂的勇士，面对未来女皇的真情流露竟然毫无波动。不过照姬祈玥后面的路数，这位勇士若不是已经死了，便是已成为绝色后宫中的一员。

　　“臣知道公主最想要的是什么，待您离开昭阳宫，臣定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为公主达成所愿。”
　　姬祈玥嘴角微微勾起，“本宫也已向父皇提过，过几日便调你去南部军营，你自可在那里大展宏图。我知道，你不愿被王府束缚，我也会尽我所能，许你一片天地。”
　　曲珂缓缓握住姬祈玥的手，轻轻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这个怀抱很是温暖有力，姬祈玥长叹一口气，在他怀中慵懒道：“在本宫心里，十个林煜，也比不上你一个曲珂。”
　　曲珂闻言，动作僵了僵。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沉默着将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将看似柔弱实则无比坚强的女子箍在怀中，两人心跳彼此缠绵。
　　“玥儿，”他的声音沙哑，“我永远都会在。”

　　路小琪在一定程度上是极为佩服姬祈玥的变脸能力的，此人刚和曲珂搂了好一会儿，下一刻便毫不留恋地向御花园走去。饶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凝翠姑娘都有些诧异：“公主，您现在还好吗？”
　　“好啊，”姬祈玥面不改色，“刚和阿珂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为何不好？”
　　“南梁三皇子会明白您的意思吗？”

　　“南梁此番出使便是因朝贡难以负担，用一个政治上毫无建树的三皇子换十年朝贡，就是林煜自己也会觉得是一次太划算的买卖。林煜何等玲珑心思，他既敢来大燕，便已做好了充足准备，此事他定然不会有异议。”
　　两人愈向前行便听得御花园方向传来愈为清晰的箫声。姬祈玥闻声驻足，闭目聆听，乍一听来便感到这箫声悠扬婉转，但细细品味便可体会到这看似轻快的箫声后全然是无边的寂寞。

　　姬祈玥睁开双眼，低声叹道：“不愧是林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