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同伴》紫双爻

11、道同学院

　　校车沿着盘山公路行驶。

　　　　“阿姊，学堂在山上吗？”夏嬉嬉好奇地扒窗往外瞧。

　　　　“嗯……在半山腰，”夏盈盈想了想说，“听闻以前是宋家祖宅，他们搬走后，就改成了学校。”

　　　　“为什么要搬走？自家祖宅不要啦？”夏嬉嬉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夏盈盈浅笑着。

　　　　前排的羊毛卷突然回过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还不知道吧？自从宋老爷和大夫人意外离世，祖宅里的阴气特别重！他们家人丁少，根本压不住！尤其是那个独苗少爷宋乾，好像得了什么怪病！和正常人不一样……”

　　　　“阿蓉！”

　　　　“迎蓉！”

　　　　旁边端坐的另外两位小姐几乎同时呵道。

　　　　羊毛卷似有所忌惮，噘着嘴缩回座位，不说了。

　　　　“方才同你讲话的，是冯姨太的小女儿金迎蓉，园子里都喊她六姑娘，右边两位是碧桃寨唐姨太的女儿，金迎淑和金迎蝶，排行第四第五。”夏盈盈悄声告诉嬉嬉。

　　　　而夏嬉嬉的思绪已然飘了，想起昨天撞见的宋乾和金迎蓉议论的宋乾，不禁嘴角上扬……

　　　　“嬉嬉，你笑什么？”夏盈盈歪头看她。

　　　　“额，没什么！阿姊啊……金老爷到底有多少个子女？感觉再多记几个，脑子要不够用了。”夏嬉嬉皱起眉，佯装发愁。

　　　　“七个少爷六个姑娘，一共十三个，”夏盈盈用手比划数着，“时间长了经常见，自然都认得了。”

　　　　夏嬉嬉转了转眼珠，余光瞟到窗外半山腰的房屋建筑，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猛地扒开车窗，定睛一看，竟是梦里的那座石庙！

　　　　“阿姊！山中是什么庙？里面有人住吗？”她惊惧又激动地指着庙，回头问。

　　　　“咳咳！咳！咳！”夏盈盈受不住凌冽的山风，掩鼻不住呛咳。

　　　　夏嬉嬉忙把窗户推回原位。

　　　　“那是清静台，南宅二老爷闭关修炼的地方，不该问的别问！小心祸从口出！”一直闭目养神的四姑娘金迎淑突然发话。

　　　　“喔，南宅二老爷，清静台，貌似在哪里听过……”夏嬉嬉心中默记下来。

　　　　此时，校车经过一个较高的山坡，从车窗处几乎能看到山下全貌。

　　　　夏嬉嬉才发现，她原来在一座三面环海的半岛上！

　　　　半岛的北面与大陆相接，东边多山脉，往西南方向，地势逐渐平坦。

　　　　金家正建在东边的山脚下，而她们要去的学堂，在东南方向，靠近海岸。

　　　　明媚的阳光爬上山坡，校车缓缓停在一道高大的拱形门前。

　　　　“嬉嬉，女工学部的安先生在门口等你，她也是果字园里雨梨村的安姨太，待人最是宽厚，一会儿见面要问好。”夏盈盈小声交代。

　　　　“嗯，晓得了，阿姊你早些回去休息啊！我走啦！”

　　　　夏嬉嬉应着，随众人下车，仰头望了眼拱门上方刻的校名：道同学院。

　　　　一个妆容清丽，身穿藏青色丝绒素袍的中年女子站在门侧。

　　　　“安先生好！”

　　　　“安姨太早！”

　　　　“安姨好！”

　　　　四姑娘迎淑、五姑娘迎蝶和六姑娘迎蓉走过去，均礼貌地朝该女子问好。

　　　　夏嬉嬉记着下车前阿姊的嘱咐，也恭恭敬敬地称了声：“安先生早上好。”

　　　　女子点头微笑：“嬉姑娘，你跟我来。”

　　　　其她人打完招呼都匆匆赶往不同方向，夏嬉嬉随在安先生身后，沿校门下的大马路一直走，穿过了第二道拱门。

　　　　“来之前对学院有了解吗？”安先生语气温和，侧眸看她。

　　　　夏嬉嬉一顿，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安先生放慢步子，敛声道，“道同学院由五大家族——宋家、金家、孟家、方家、梁家，合资创办，是香漳半岛上教育资源最好的院校，属于特色教学，共有政商、医药、科研、木石、农业、女工六个学部。学制分为两个阶段，初级6年，高级8年；第一阶段的结束时，会进行一次筛选，通过的人留下，继续深造。”

　　　　“六所学部中，政商、医药和科研三个学部对于学员选拔非常严苛，其次是木石、农业，只有女工学部不设门槛，但凡是半岛上的适龄女孩，均可入学。如果你今天没有通过其它五个学部的面试，将直接进入女工学部，所以，不用太紧张。”

　　　　她的声音又绵又细，每个字却听得清楚。

　　　　“您觉着我能通过另外五个学部的面试吗？11岁前，我从没上过学堂……”

　　　　夏嬉嬉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心里犯嘀咕：既然其它学部那么难进，就直接让我进女工学部嘛！何必多此一举？

　　　　“每个人的机缘和造化不同，总得先试试。也许，没你想的那么难。”

　　　　安先生说着，推开一扇镶玻璃窗的格子木门：“考官等候多时了，去吧。”

　　　　夏嬉嬉探眼，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居中拼了几方长桌，桌后坐着两男一女。

　　　　“请进！”女考官喊。

　　　　“去啊，说考官好，报自己的姓名年龄。”安先生教她。

　　　　夏嬉嬉深吸一口气，迈步到考官们对面的一把椅子旁，朗声道：“各位考官早上好！我叫夏嬉嬉！今年11岁！”

　　　　“好！请坐！”女考官说。

　　　　夏嬉嬉提着裙摆，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听闻你是山里长大的，我专程找了几块你可能认识的石料和木料，”一男考官起身，将三根木条和两块圆石递到夏嬉嬉面前，“认得出来吗？”

　　　　夏嬉嬉瞪大眼睛细瞧，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

　　　　“很遗憾，你没有被木工学部录取。”

　　　　男考官收起木料和石料，对另外两位同事说：“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

　　　　他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这几样药草认识吗？”女考官拿出三株新鲜绿植，给夏嬉嬉看。

　　　　“□□叶、菊花脑、野葱，我都吃过！”夏嬉嬉指认道。

　　　　“吃了会有什么功效？知道吗？”女考官问。

　　　　“不知道。”夏嬉嬉半垂目光。

　　　　女考官抿抿嘴，不言语了。

　　　　“你会种菜吗？”最后一位男考官开口。

　　　　“会！”夏嬉嬉重新翘起脑袋说，“以前家里菜田是七爹、阿姊和我一起照管的！除了种菜，我还要帮忙喂鸡喂猪放牛！”

　　　　“呵！这年头找个交得起学费又能下地干活儿的不容易啊！”男考官拍案，“夏嬉嬉，你被农业学部录取了！”

　　　　“恭喜！你可以离开了。”女考官笑眯眯地对她说。

　　　　就……这么简单？夏嬉嬉不太敢信自己通过了，晕晕乎乎地走出教室。

　　　　安先生在窗边等她，笑道：“嬉姑娘，你今天做了一件善事。”

　　　　“何善事？”夏嬉嬉莫名其妙。

　　　　“道同学院起先是一所贵族院校，费用不菲。后来，我创办了女工学部，一应费用全免，主要招收家境贫寒的女孩子，不过名额有限。你不进女工部，便让出了一个宝贵名额，给穷苦人家的女孩。”安先生解释。

　　　　“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夏嬉嬉不服气地扬起下巴。

　　　　“现在不算。”安先生轻笑着微微摇头。

　　　　“您为什么要帮穷人家的女孩？”她不太明白。

　　　　“嬉姑娘，你是幸运的，有紫姨太那样知书达理有才情的母亲。岂不知这世间女子生来便苦，尤其是贫苦人家出生的女娃，活着的所有意义就是嫁人，为夫家繁衍子嗣，她们目不识丁，毫无见识，自身亦无所寄托，一辈子围着灶台、男人、孩子转，待最后一滴价值被榨干，便像块破抹布般遭人嫌弃，甚可悲矣！”安先生娓娓而谈。

　　　　“她们念了书，就不用再过那样的日子吗？”夏嬉嬉仍不解。

　　　　“受教育的目的不全然是为了改变命运，即使改变不了，今日所学，也会成为她们日后黑暗里救赎的那道光。”安先生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调。
　　夏嬉嬉默了半晌，忽抬头粲然一笑，发自内心地赞叹：“您真是个顶好的人！”

　　　　安先生面露几分羞涩，敛眸道：“我送你去农业学部报道，边走边说吧。”

　　　　“欸！”夏嬉嬉已不似方才拘束，步伐轻快地跟在安先生身旁。

　　　　“单纯用好和坏来评判一个人，可能不太准确。”安先生说。

　　　　“那该怎么评判?”夏嬉嬉侧头问。

　　　　“人类是复杂多变的生物，想了解一个人的具象，很难的。需要时间、经历，还有细致观察、感受共情……”

　　　　夏嬉嬉听得愣神，迎面陡然闪出两个黑影，声音洪亮：“安先生！嬉姑娘！”

　　　　“金叮金铛啊，是青朴派你们来的吗？”安先生问她俩。

　　　　“正是，”金叮回道，“青朴老师叫我们来接嬉姑娘，后面的手续就不麻烦您了。”

　　　　“行，我就不往那边去了。”

　　　　安先生对金叮金铛点点头，看向夏嬉嬉：“嬉姑娘，金叮金铛也是农业学部的，时间不早了，你快随她们去办入学手续。”

　　　　俩女保镖和我一个学部！夏嬉嬉心中一喜。

　　　　“安先生，我们走了。”金叮拱手道别，和金铛领着夏嬉嬉前往农业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