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多好眠》仅鱼

6、第 6 章

　　黎好眠清晨六点半醒来，外面的树叶被风吹动，隔着玻璃缝隙，听得见轻微的声音。

　　樱桃发来消息，问她想什么时候吃饭，她的头有些重，昨天喝酒的缘故，还不太饿。

　　今天的工作不多，下午只有两场戏，上午能空出来。

　　外面的天气一般，多云，太阳藏在云背后，要出不出的，空气中有种闷热狂躁的气息，再加上心口闷，黎好眠打算出去转转。

　　临海的地方风景总是好的，空气差不到哪里去。

　　黎好眠跟樱桃说了一声后便出去了，随便套件旧外套，戴着宽帽檐的遮阳帽，还有白色的口罩。

　　她没走远，只比平时拍戏的地方稍远一点，现在的风都是闷的，好像夹着发不出来的火，直冲冲往人脸上扑。

　　靠海吃海，住在海边的人基本以海为生，走远了些，黎好眠看到海边停靠不少的帆船，这让她想起陈泽说过，他大哥有座很豪华的游轮，他心痒得很，但也只在每年生日的时候才能短暂拥有几天，他家里管得严，不允许他过多沉溺声色犬马。

　　周世屿喜欢冲浪，这也是陈泽无意间跟她提过的。

　　两年前有营销号爆料，说周世屿带着神秘女友海边度假，并po出几张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的周世屿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正在冲浪，照片虽然模糊，但黎好眠还是能看得出来他挺拔的身影还有那张不见人时略显冷漠的表情。

　　这则消息没被辟谣，过不久就传来他隐婚的消息，没两天爆料的博主就注销微博号跑路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黎好眠将周世屿还有他的关注列表翻了好多遍，工作之余总想这件事，她圈内资源少，也没办法向谁打听这是不是真的，可照片中的确有女孩子的身影，虽然只有一张戴有墨镜的侧脸照，也能看得出来她姣好的面容，后面也有周世屿轻轻拍女孩儿头发的照片，女孩儿在冲人笑。

　　黎好眠当时躲在屏幕后面，一张一张划过这些照片，心情是平静的海面，不等内心的汹涌上来，她便打算再也不向陈泽打听关于周世屿的消息了。

　　她希望周世屿好，一生顺遂，这种背后默默的关心打扰不到人，但如果周世屿有别的人关心的话，她这份关心就显得膈应，就算不被人知道也不合适了。

　　没想到在这件事发生两个月后，陈泽过来找她玩，透露出前不久周世屿带着周陈两家的几个弟弟妹妹出海玩，还被人偷拍了，照片不算糊，并非狗仔偷拍。

　　没回应这些营销号是周世屿觉得无聊，浪费时间，事后查出来是跟周家有合作的一个公子哥，因为一个项目没跟周世屿谈拢，借机撒火。

　　没过多久，那家公司就被周家收并了，本就夕阳产业，前途没落接近破产，周家收并也算给了一条生路，不过偷拍的那个公子哥后来被周世屿解雇了。

　　陈泽跟黎好眠谈起这些的话绘声绘色，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说他也想成为像大哥这样的人。

　　黎好眠当时觉得欣慰，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心和在乎还可以继续存在，虽然不知道能存在多久。

　　她在海边想起好多事情，前段时间顶着巨大的压力拍戏，到今天才算轻松些。

　　她喜欢周世屿，果真是秘密，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樱桃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拎着鞋踩沙滩，让她赶快回去，李导临时通知要围读剧本，讨论这部戏的结局。

　　李从山导演电影的风格就是这样，临时通知的事情不少，不光是临时改台词改剧本，就连拍戏时间他都会改，前几日半夜通知两位主演起来演戏，不用妆扮，怎么起来的怎么演，在之前没透露半点风声，说有场夜戏，就需要你俩这样的状态演。

　　什么状态，黎好眠半夜爬起来胡乱套件衣服，快速洗个漱就出去，眼睛都还肿着睁不开，周世屿身上是黑色的睡衣，正坐在一旁喝茶，状态平稳，不见疲惫，只有在过戏的时候黎好眠才注意到他眉梢积压的累。

　　他俩那场戏演得要多颓就有多颓，李从山满意得不行，说感觉太到位了。

　　他很会磨演员，连周世屿这种级别的演员来他这里也得按他的规矩走，一是他的地位摆在这，实力也摆在这，来他这里演戏的人出去后演技都能上一层楼，一是他跟周世屿玩得好，不怕把人磨生气，周世屿对外也很温和。

　　黎好眠很佩服他，也不敢不听他的，樱桃跟她说完她就赶紧回去，来不及换衣服。

　　说是围读剧本，其实也不完全是，屋里坐着三个人，导演、主编剧还有一位跟组编剧，帽子还有口罩都被樱桃带回去了，黎好眠敲门进来看见三个人，鞠躬问好，李从山让她坐，笑着说：“来了。”

　　黎好眠找位置坐好，手里是樱桃早就帮她准备好的剧本，来找她的时候就带着了，她直接拿过来的，另外手里还拎着俩纸袋，里面是路上让樱桃买的咖啡还有其他饮品，李从山笑着说她好客气，随后看眼时间，啧了一声，“周世屿这人觉真多。”

　　上午十点，周世屿刚才在睡觉，没迟到，踩点过来的，他没带剧本，像是刚起床，穿着拖鞋就过来了。

　　李从山见到他就说：“起床气收回去，工作呢。”

　　周世屿坐在黎好眠身边，两只手交叉放在交叠的长腿上，无奈笑了下：“开始吧。”

　　黎好眠跟他还是互相点了下头。

　　李从山：“这次喊你俩过来是想讨论讨论李严跟顾舒各自的结局，剧本一开始是两个人自尽而亡，李严先死的，你们演到现在也对角色有了解，着重点是顾舒身上，死还是不死是个问题，或者说自杀的真正的动力。”

　　说完他看向黎好眠，“顾舒觉得呢？”

　　黎好眠有种上课被点名提问的感觉，周世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她稳稳心神，“就我目前的感觉，我觉得她还是会自杀。”

　　李从山示意她继续：“不用搞些谦虚的东西，你说说。”

　　黎好眠很小幅度地抓抓自己的外套，旁边熟悉的味道飘落下来，她感到些许心安，说：“顾舒如果活下去，应该是生活中有了期望，这部戏里李导您也说过，李严是顾舒生命中的涟漪，如果没有这个涟漪她会按照原计划自杀，我觉得涟漪的存在只是多延续三十多天的生命。”

　　李从山有些意外：“嗯，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这一刻黎好眠脑子中闪过很多事情，某个秋天，潮湿的出租屋里，那根原本要吊起秋千的麻绳出现在阳台上，还有一袭红色摇摆的裙子。

　　黎好眠心头泛起麻木的酸，她笑笑：“我是觉得牵挂不一定会把人留在世上，连牵挂都能丢下的人也不会在乎生命了。”

　　周世屿在这时看她一眼，没说话，反倒是编剧老师笑着接道：“你才不过二十一岁，哪来的这些感悟？”

　　编剧老师姓许，单名一个青，年龄接近四十，人太温柔，组里人都喜欢喊她青姐。

　　黎好眠还是谦虚的模样：“青姐，我乱说的。”

　　青姐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摇摇头。

　　李从山接话：“我觉得倒有些道理在的，李严的死亡是确定的，他这个人内核注定他的结局，顾舒如果自杀，自杀的动因是什么呢？”

　　周世屿伸手拿起桌面上的咖啡，说：“跟李严的动因一样，”他喝了一口咖啡就放在桌面上，漆黑的眸色看人，“李严和顾舒是同类人，他们的死亡不用具体原因。”

　　黎好眠看向他，她心里想说的也是这个。

　　周世屿的手指抵住下巴，“在剧本里，顾舒的经历背景中提到过她十九岁一个人周游世界，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非洲大草原，”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而李严是名画家，顾舒十九岁那年他独身去了南美看动物群。”

　　他不带剧本，根本用不着，剧本里的东西全在他脑子里。

　　黎好眠不得不带，跟这些人比起来她太年轻，资历太浅。

　　李从山：“说得没错，他们是同类人，追求原始本能的冲动，这也是我想在这部片子表达的。”

　　原始的生命力不一定要用积极阳光的氛围，丧到极致其实已经接近生命的本能，两个人的自杀属于对生命的最后一跃。

　　丧，但不绝望。

　　房间安静十几秒，周世屿突然说：“咖啡太苦。”

　　黎好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桌子上的饮品，除去咖啡外还有牛奶柠檬汁，黎好眠每次带喝的都会带两份，数量也是一致的，暗戳戳的心思藏在不偏不倚里。

　　李从山指着牛奶柠檬汁，“这几杯你是一点也看不见啊，非得揪着咖啡喝？”

　　周世屿背靠沙发椅，笑笑不说话。

　　小插曲过后，李从山继续说：“我今天想听听你们的看法，这样许老师后面好改剧本，你们演的时候方向对，情绪也能抓得准。”

　　许青跟着开玩笑：“千万别来李导这边当编剧，剧本能改好几遍。”

　　李从山一笑而过，没放在心上。

　　后面几个人又聊了聊别的，从剧本聊到黎好眠的名字，李从山问她名字谁取的，是不是有寓意。

　　黎好眠答得也很官方，搬出她从小到大的答案，说她妈妈希望她睡个好觉，没什么特殊寓意。

　　李从山便说：“那这名字该给周世屿的，他觉多，给他寓意好。”

　　黎好眠在心里暗暗反对，这寓意可不好，不能给周世屿。

　　周世屿在聊完剧本以后就安静坐在一边，不怎么插话，继续喝那杯没喝完的咖啡，提到他便松松笑着，他中途接了个电话，提前走了一会。

　　临近中午，温度变高，早上穿的外套就显得热，黎好眠脱下抱在怀里，在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一家茶饮店，在酒店附近，平时卖些本地的椰子汁，剧组的人偶尔会来这边买椰汁。

　　黎好眠没走到地方就看见了周世屿的身影，他还是穿着刚才的装束，手里转动那只琅采打火机，但是没抽烟，淡淡地看向远处。

　　就像有什么感应，他转头看到黎好眠，眼神专注又平静，发出邀请：“黎小姐，有没有时间一起聊聊剧本？”

作者有话说

　　“谈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