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多好眠》仅鱼

7、第 7 章

　　一起聊剧本这种事情如果出现，按照圈子里的说法，一般来说就得避着点狗仔别被偷拍，有不少的人借聊剧本的契机私会，不光是剧本，横店里出现的瓜多到数不清，同剧组间、不同剧组间精彩得要命，陈泽向她打听不少谁谁谁的品性如何、是不是像屏幕里那样清纯可人，或者问狗仔曝出来的瓜是否属实。

　　混圈的，没多少省心的，各个都有心眼。

　　但如果周世屿跟她说聊聊剧本，她便觉得两个人真的要聊剧本。

　　巨大的遮阳伞下面是桌椅板凳，今天天气不热，入秋以来气温便降下来了。

　　周世屿抬手示意她坐。

　　黎好眠叠好外套，放在桌子上，坐得端正得体。

　　后面的服务员给两个人上了两杯椰子水。

　　周世屿坐在她对面，瞥见她桌面上的剧本，说：“顾舒跟你同龄。”

　　黎好眠没想到他第一句说的是年龄，点头：“对，很巧。”

　　当初接剧本的时候她就觉得挺巧的。

　　周世屿咬着吸管，松松散散地应声：“哪里人？”

　　黎好眠不清楚他问自己这些的原因，四平八稳地回答：“现在京市居住。”

　　周世屿往后倚，抬起黑眸，“意思是以前不在京市。”

　　黎好眠愣了一会儿，而后笑起来：“的确不在，我七岁那年才过去的。”

　　周世屿点下头，没继续往下问，黎好眠开始坐立难安，不自在地挠了下自己的鼻子。

　　这种很小的举动是下意识行为，她正巧挠了挠鼻骨上两颗浅色的痣上，鼻骨上的痣若隐若现，眼皮上的痣却一直在，因为她此时落下眼皮，那颗痣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外面，很像水笔点上去的，轻轻一点，让人忍不住想如果用指腹擦过去，它会不会消失，很能勾人。

　　黎好眠的五官不顶尖，骨相却很好，又生了双漂亮的眉眼，李从山当初纠结要不要留下她也正是因为她的眼睛，天生会讲故事，她都不用说一个字，只是站在面前看着人，就让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周世屿的眼睛如同一片幽深的森林，他看着她，“在白江住过？”

　　他的语气不像是疑问，像在很淡定地陈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黎好眠心里有根弦顿时崩断了，周世屿两只手交叉放在桌上，一直平稳地看向她。

　　她无意间扫过天上雾气蒙蒙的乌云，面上镇静，轻轻笑了：“只待过一段时间，印象不深了。”

　　周世屿忽而笑了，“怪不得你会知道布特塔，”他略带歉意，“抱歉，我问得多了，这里的椰子水也不错，你可以尝尝。”

　　黎好眠咬住吸管，喝了一小口，感觉哪里不太对又一时想不起来。

　　“之前黎小姐送我茶叶，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周世屿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有份礼物送给你。”

　　黎好眠吸管还在嘴里，她饮料放下，推脱：“小事，举手之劳。”

　　周世屿表情和缓，“我助理之后会送到你房间，心意罢了。”

　　从他简短的话里，黎好眠听出来一种不容置疑。人情最难还了，黎好眠虽然不企图从周世屿那里得到什么，但是在周世屿眼里估计不是这样，他这样回礼很像划清界限。

　　他待谁都客气，又待谁都疏离。

　　原来不是要聊剧本，黎好眠明白了周世屿喊她过来的真正原因，这样最好了，借着工作的由头，顺水推舟地把人情还回去，黎好眠再推脱便不合适，于是礼貌地说：“谢谢周先生，您太客气。”

　　周世屿丢下手机，眉眼舒卷，“应该的。”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黎好眠不经意看到，是来电，匆匆看到后她便很有眼力地起身告别，“周先生先忙，我先回去。”

　　周世屿没碰手机，看她，过会才微微点下头，“好。”

　　黎好眠接住他的目光，快步离开。

　　来电持续响着，过几秒，周世屿收回视线，手指滑过，接道：“黎先生。”

　　对面说了什么，周世屿语音带着轻淡的笑意，“黎先生客气，我也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最近在拍戏，等我回京再聚。”

　　“嗯，再见。”

　　周世屿挂掉电话，看了来电页面一会，没想到黎好眠是黎家白的女儿，黎鹿生物科技公司老总的千金，实在低调得查无此人。

　　周世屿视线掠过桌面，看见黎好眠忘在这里的外套和剧本，估计刚才走得太着急。

　　外套是件米白色的毛衣开衫，周世屿拿过的瞬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安静看几秒，然后放下，给助理发消息，让她顺便把黎好眠的外套和剧本一起送过去。

　　—

　　黎好眠一进屋就接到了黎家白的电话，以往黎家白很少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情会在微信上通知一声，除非是很着急才会打电话。

　　她跟这位父亲，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没有沟通的必要。

　　外面的天空比回来时更加阴沉，她接听，喊了声“爸”。

　　黎家白顿了一会儿，说：“跟你发的消息怎么没回？”

　　前几天黎家白跟她发了几条微信，话也不多，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又问她在跟周世屿一起拍戏怎么不说。

　　他一直想跟周世屿谈谈合作，黎好眠不是不知道，他跟周世屿结交也是意外，某次出差的时候犯病，是路过的周世屿让人把他送到医院的。

　　周世屿因为从小演戏，面孔不陌生，后来半退圈行事低调，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黎家白不关注娱乐圈也认出来了，因为他的太太在家里看过一部武侠电影，当时的男主就是周世屿。

　　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有些交往，得知周世屿现在经营的板块后，黎家白便更加殷勤。

　　黎好眠不喜欢他这种做派，也不愿他跟周世屿交往过多，因此涉及周世屿的话题，她统统不参与，黎家白也不问多，知道以黎好眠的咖位也不会跟周世屿有什么合作。

　　没想到这个女儿闷声做大事，跟周世屿同演一部戏的男女主竟然没跟家里人说，天降的关系都不会利用。

　　“太忙了，没时间看手机。”

　　黎好眠回他。

　　他难得没说些难听的话，反倒劝起来：“周世屿可不是一般人，要跟人处好关系。”

　　潜台词没说，黎好眠装糊涂：“周先生人挺好相处的，在剧组很好说话。”

　　黎家白：“...早知道你这么争气，不如早些给你投些资源。”

　　黎好眠很轻嗤笑一声，没接话。

　　“不过我早说过不要去演戏，里面水多深你比我清楚，”黎家白话音一转，“你妈也不会想让你入圈子的，我是为你好。”

　　不如不提她妈妈，黎好眠不想听了，问他打电话来有没有别的事情。

　　黎家白被二十出头的女儿这样说，面子上挂不住，气得重重喘了几声气，然后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黎好眠很久没回过黎家了，住在没有归属感的地方很像住在阴冷的下水道里，从下水道里看见星星就能称为一种幸福。

　　有星星说明第二天是晴天，晴天多好，晴天是希望，后来黎好眠就不这样认为了，她觉得是自己成长了，晴天是好的，雨天也是不错的，好多事情释怀不了、接受不了，那便算了，它存在就存在。

　　所以当初黎好眠看过粗糙的剧本后就很喜欢顾舒这个角色，顾舒身上就有一种力量，她不选择活着或者死亡，她只遵循身体的本能，哪怕中途遇到李严，她还是这样做，他们两个人都是这样，这也是今天没讲出来的，结局不能简单用死亡概括他们，他们只是不约而同选择了死亡这条路，实则旁边还有无数条路。

　　黎好眠很佩服，当然不是佩服他们赴死的决心。

　　旺盛的生命力，不只是用力生活这一条路，今天我要去海尽头逛逛、明天我飞到雪山，没什么不可以，黎好眠也在慢慢学着遵循自己的本能。

　　她长大后的第一站便是逃离黎家，在这几年中，黎好眠很少回去，也只在节假日或者家族聚会才会露个面，黎家没什么人喜欢她的，也不欢迎她。

　　她不属于黎家。

　　“再说吧，”黎好眠看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拍完。”

　　黎家白：“合同上不是写了期限吗？”

　　黎好眠：“记不清了，合同都是经纪人和公司帮忙的。”

　　黎家白说不出一句话，然后语气软下来：“你妈忌日，今年我想跟你一起。”

　　手机里的电流声滋滋响起，黎好眠闭了闭眼：“她不想见你。”

　　黎家白：“别闹，就这样，你不要跟你程阿姨还有你哥哥说。”

　　黎好眠跟这两个人一点联系都没有，除了她偶尔故意点赞黎承序的朋友圈，她知道，那些朋友圈也是黎承序故意给她看的，提醒她永远是外来者。

　　对于黎家白的话，她直接没理，说自己有事便挂掉电话。

　　黎家白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好眠，我终归是你父亲，不会害你】

　　黎好眠没回。

　　外面下起小雨，黎好眠拧眉看一会，听见房门铃声响起来。

　　黎好眠过去，开门见到是杨倩，扬起嘴角问：“是你啊，快进。”

　　杨倩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木盒子，上面是还有一个袋子，“我就不进去啦，黎老师，这是我老板送你的，谢谢你那天送茶，哦还有，”她抬起下巴，说，“您的外套还有剧本落外面了，我顺手拿过来。”

　　黎好眠回想起来，赶快把东西接过来，“谢谢，麻烦你跑一趟了。”

　　杨倩：“嗨，小事情，我先走啦，还有事帮我老板处理呢。”

　　跟杨倩告别后，黎好眠先打开那个袋子，她的衣服被叠得整齐，拿出来后她顿时怔住，把衣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大脑猛地轰鸣。

　　这件衣服上的味道她不陌生，旧外套，她一般在家穿，上面的味道是她昨天晚上喷的香水，淡淡的苦茶味，一款很小众的香水味。
　　跟周世屿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个动作突然串起前面一系列的事情。

　　布特蓝莓塔、雨青茶、柠檬拌菜，还有这款维耶香水，黎好眠顿时惊醒，不确定周世屿是否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是如果一切能用巧合形容，那未免也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