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眠》仅鱼

12、第 12 章

　　事实上陈泽真的小瞧黎好眠了，她当真沉得住气，对于微博的黑热搜，她没有选择正面回应，这类不属实而且明显有组织的泼脏水行为，很聪明地单拎着黎好眠一个人攻击，没人敢往周世屿身上撞，没有螳臂当车。

　　因为黎好眠尚在《阿夜》剧组，营销号放出来的消息也是真假参半，不敢搞实锤，当天热度便慢慢下去了。

　　黎好眠在圈内混了四年，清楚地知道这事没完，后面还会有更多的脏水让她做好准备，她之前拿的角色轻，很难危及谁的利益，当她沉淀几年露出水面以后，就不得不面对这些风雨，都是一样的，这些站在顶尖上的明星，哪个不是扛着压力在走。

　　《阿夜》剧组只能稍微维护她这一时，在之后，她还要想办法从当前的吸血公司跳出去，或者有人会因为《阿夜》看到她的表现，打算跟她达成合作。

　　陈泽在这里没待多长时间便回去了，也不知道临走前跟周世屿说了什么，总之脸上表情不太好，好像被骂了一顿，反观周世屿，眉眼不带有变化的，遇到黎好眠微微笑了一下。

　　剧组这些天戏排得紧，李从山故技重施，再次在凌晨两点将两个人喊起来拍戏，依旧没有事先通知，他觉得这种猝不及防更能把主角二人的状态表现出来，越真实越好。

　　于是，又是在那个狭窄逼仄的房间里，黎好眠只是简单洗漱便出来，她早已摸清李从山的工作喜好。

　　周世屿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丝质睡衣，靠在门边，眉头微锁，一言不发。

　　李从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挥手让他回去换件稍微普通的睡衣，他身上的这件显得太过贵气，不符合李严当前的状态。

　　周世屿也没什么不满，眼底卷着一股疲惫之意，回去换衣服。

　　后看到黎好眠，也是很洒脱地让她安心，网上黑热搜很正常，不必在意。

　　他不怎么混圈子，是一名特立独行的导演，也有因为性格得罪不少人，这部戏风格太荒诞，全靠沉郁的画面支撑起故事，故事有些散，所以就算他之前获过奖，这次也并没拉到多少赞助，最后还是周世屿出手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被黑很正常，李从山这种导演也没少被拉出来经受评判。

　　黎好眠本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听到李导能这样说，她内心是感动的。

　　在片场上，化妆师正检查黎好眠的脸部状态，最后加重了她脸上的那几颗痣，说是导演要求的。

　　黎好眠还不知道今天要拍哪段戏，跟之前不一样，李从山这次保密工作做得好，周世屿没回来他现在都没透露。

　　拍什么都好，只要不再跟周世屿拍床戏，吻戏也尽量别有，她的负荷已经支撑不了继续这样面对周世屿了。

　　她想赶快拍完这部戏，先不说结果成绩如何，她要缓上一阵从角色里出戏，并从周世屿的世界里退出。

　　黎好眠在这部戏里不光学到了演习技巧，还明白她这种人，最适合在看不见人的地方默默欢喜，周世屿高兴便皆大欢喜。

　　周世屿重新换件睡衣，不知道哪来的，布料粗糙劣质，挂在他身上还是有种慵懒随意的感觉，李从山没再说什么，先让这样拍。

　　其实周世屿穿什么无所谓，他演戏的时候总是能让人忽略他身上的任何东西。

　　他平日里性子稳，夜里突然被喊醒后也只是眼尾带些倦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布置拍戏场景，眼眸稍微一抬，看见站着发呆的黎好眠。

　　她的头发松松扎了个低马尾，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脖子纤细，肩膀很薄，衬着屋子昏暗的灯光有种孤独伶仃的味道。

　　似乎比刚开始瘦了些，黎好眠刚进组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些肉，现在锁骨处的凹陷仿佛要深了一些，身上的衣服松垮，外面一阵海风吹进来似乎都能把她吹动。

　　不清楚是因为最近拍戏压力大还是网上的那些评论，她精神还算可以，但明显瘦了。

　　李从山让他们过去，开始讲今天的戏。

　　周世屿收回目光，微微侧身让黎好眠先走。

　　今天要拍的不是床戏，李从山说这场戏全程没有台词。

　　李严跟顾舒先是站在窗前，两个人都想触碰彼此，手指伸出后又退缩，最后两个人倒在床上。

　　这段戏在那场床戏之后，原本是很矛盾的剧情，但经过那次顾舒在海边牵走李严的情绪之后，两个人的反应倒也合理。李从山只跟他们说这次的触碰并非互相试探，怎么演还是丢给了他们，让他俩对戏商量。

　　既然不是试探性的触碰，那他们就不能演成初见时那种紧张慌乱的状态。

　　场记打板，两个人进入状态。

　　这间屋子狭窄，窗户却很大，两个人站在窗前还能余出很大的空隙。

　　窗外树叶飘荡，周世屿看向黎好眠，两只手自然垂落。

　　黎好眠回看他，又纠缠似的拉开，只不过周世屿的眼神一直吸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在那一刻，黎好眠突然觉得自己是一只逃窜的野兔，而周世屿正举着猎枪对准自己的身体，任她怎么跑，最后都会被枪支打中心脏。

　　于是她阖下眼皮，不料手背被轻轻划过。

　　她的肌肤战栗，就像被亲吻。

　　接受还是不接受。

　　如果是顾舒，她会接受。

　　如果是黎好眠，她不会。

　　但黎好眠现在是顾舒，所以在周世屿第二次触碰到她的手指时，她握住对方微凉的手。

　　黎好眠手心出了一层汗，细细密密地沾到周世屿手指上。

　　这种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是属于黎好眠对周世屿的，不该是顾舒对李严的。

　　这小小不合时宜的动作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黎好眠意识到自己心境不对，来不及做出反应周世屿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他宽大的手掌贴住自己后脖颈，用很轻的力度捏了一下。

　　黎好眠之前看猫科纪录片，大猫便是这样叼着幼崽的后脖颈转移地方，那代表一种呵护和爱。

　　而此时，周世屿深黑眼眸瞧着自己，后脖颈处传来微妙的沙砾感，她仰头看周世屿。

　　周世屿摸着她的脖颈，稍稍后挪，这样他更能看清黎好眠的脸，最后他的手掌移到她脸上，落到鼻梁骨两颗痣上。

　　温柔有力，反复摩挲，与此同时，黎好眠感受到他目光沉沉，她鼻梁变得灼热。

　　周世屿的脸凑近，最后停下，一直看她。

　　黎好眠先是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在对过那么多场戏的默契中，她心中有个大胆又令人紧张的猜测。

　　周世屿俊逸的五官在她眼前，她心中鼓声震天，闭眼凑了上去。

　　薄唇冰凉，像噙住一片雪。

　　她感受到周世屿嘴唇略扬，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吻。

　　他们双双倒在床上，陷进名为爱的河里。

　　结束之后，李从山皱着眉，好一会没说话。

　　生活助理给他们送水，黎好眠喝了一小口放下，等导演发话。

　　这还是李从山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不像是不满，倒有点像不知如何开口。

　　周世屿坐在一边，稍稍仰头，正在凝神休息。

　　李从山发话：“这段戏等下再拍一遍，”他看了眼周世屿，“别太夸张，收着点演。”

　　周世屿点下头，好声好气地说：“嗯。”

　　李从山然后看向黎好眠，张嘴又闭上，索性直接夸：“最后反应给的不错。”

　　黎好眠道谢，李从山抬手制止：“不用谢我，这部戏是你们自己悟出来的，我很少干预演员和角色，”他顿住，继续说：“这场戏太像你们自己了。”

　　太像他们自己。

　　黎好眠在听到这句话时几乎同时跟周世屿一样微微转了下头，对视后黎好眠便低头。

　　“看了你们刚才的戏，我突然有些犹豫，”李从山说，“你们也说服了我，下面再拍一版吧，我们后面再对照对照。”

　　“你俩准备一下，按照李严和顾舒的风格来一遍。”

　　不清楚是黎好眠刚才没进入角色，还是说她已经将自己跟顾舒这个人融合一起，因为这部戏的风格的拍摄方式跟目前其他们剧组迥异，这部戏的主要灵魂在两位主演身上，演员演出什么样，这部戏就是什么样。

　　角色的灵魂是演员赋予的。

　　就在刚才，李从山仿佛看到了从李严和顾舒身上抽离出的灵魂形状。这部戏不只是诠释李严跟顾舒之间的故事。

　　李从山撑着下巴，没再多说，编剧老师在给黎好眠还有周世屿讲戏，这次需要编剧帮助，因为这两个人今天显然没弄清楚这段戏的状态。

　　这段戏拍了四遍，一遍按照黎好眠和周世屿的理解，另外三遍全是按照编剧和导演的想法来的，最后也没个定夺，不清楚李从山是不是全部保留了。

　　下戏之后，黎好眠的鼻梁骨一直火热，起火一样从两颗小痣蔓延，灼烧到她的心脏附近。

　　她分明感觉周世屿的指腹用了力气，像用力擦去什么东西，周世屿盯着她眼睛上方，她不确定他在看什么。

　　黎好眠在戏里是昏迷的，眩晕的，可是在下戏之后立刻清醒，再怎么贪恋也总能很自然地跟周世屿保持距离。

　　周世屿的戏果然好，黎好眠心想，她的身体先于脑子行动，情不自禁在周世屿的带动下靠过去，而在喊卡之后，周世屿又很快从李严的状态中脱离，又是惯有温和好脾气模样。

　　回酒店路上，岛屿又下雨。

　　黎好眠坐在保姆车里，透着昏沉的玻璃车窗往外看，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户上，一条条的小溪蜿蜒曲折。

　　旁边有辆黑色的车子一直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司机有意往边上靠拢，想让它超车过去，它一直没超车前行，樱桃问后面的车是什么意思。

　　黎好眠瞥眼后视镜，怔怔没回话。

　　那辆黑色的车子停下来，从旁边走过来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黎好眠认得，是剧组的演员，在戏里演民宿老板的老婆。

　　雨天行驶，车子行得慢，以至于黎好眠看清了坐在车内的那个长相矜贵的男人。

　　女孩弯着腰，手搭在车门，笑得楚楚动人，在说什么。

　　里面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随意靠着。

　　最后女孩后退，黎好眠太熟悉她眼里的情绪代表什么。

　　道路转弯，黎好眠便看不见了。

　　周世屿被很多人喜欢很正常，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现在没人敢在周世屿面前造次，娱乐圈的感情太假，黎好眠只是希望，她在周世屿看不见的背后，能为周世屿得到的喜欢中多加一份真心和真诚。

　　可能因为拍戏，她太过沉溺在这部戏里，偶尔会将李严对顾舒的感情带到戏外，也很短暂地、自私地将这部分感情占为己有。

　　她知道这都是要还回去的，是她自己在单恋，既然选择暗恋，那就允许对方不知道这一切。

　　感情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感情从来都是愿打愿挨，清醒地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