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之死》玉侬眠

4、第四章 更衣之死（四）

　　谢府

　　“你跪下。”

　　少年从未见母亲如此疾言厉色，呆了一瞬急忙跪倒母亲脚边。

　　“晏儿。”淑和郡主的目光拂过谢晏腰间的玉佩，“今日你的禁步逾制了。”

　　谢晏终究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难以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和忿忿。

　　淑和郡主见此，低声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着风、和雨，你二人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老爷。”

　　“娘，母亲。”谢晏似是知道了什么，对淑和郡主的称呼也变了，声音微微颤抖，“为何让二位姑姑也出去。”

　　淑和郡主看着谢晏，她唯一的儿子，她在谢府最亲近的人，却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从小在宫中长大，是文帝抱着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第一句话不是叫爹娘，是叫的阿翁和阿婆。仁帝那时虽已被立为太子，却时常进宫陪伴文帝和曹皇后。后来阿淮出生……”淑和郡主的眼神逐渐柔和，沉浸在很久以前。

　　“阿淮、阿淳、阿衍，他们三个小我许多，他们自记事起就只剩曹太后了。我那时已经长成少女，自然不喜欢三个还未留头的小孩子跌跌撞撞跟在我身后。后来，曹太后也去了，爹做主让我嫁给你父亲。”

　　谢晏很少听淑和郡主谈起过去的事。他只是在别的少年的恭维声中，知道了自己有一位出身极其高贵的母亲，知道自己身上也流着文帝的血脉。

　　“晏儿，你大概会奇怪，为什么一样流着文帝的血脉，有些事你却连想也不能想。”淑和郡主轻声笑了，“晏儿，他们会拥护你无非是因为我的父亲是文帝的嫡长子，而我是父亲唯一的血脉。可是，晏儿你读过那么多书，可有看到外家的孩子过继为储君的？晏儿，你是淑和郡主萧宝儿的儿子，是文帝嫡长子安王的外孙，你是谢晏，不会变成萧清。”

　　谢晏猛地抬起头，他不曾想过连几个少年恭维他为他私下取的新名字母亲都会知道。

　　“恭毅郡王当年抱给了太皇太妃养大，可他依旧是宗室子，是老郡王的儿子，是先帝的臣子。而晏儿你呢，你是外家子，是臣子的儿子，即便安王的血脉再高贵，也轮不到外家来染指萧氏的皇位。”

　　“母亲。”谢晏蠕动双唇叫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于公。”淑和郡主顿了顿，“于私，我也不希望你卷进去。你大概不知道，皇位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它会把父子、兄弟变成敌人，连妻子、儿女都会被猜忌。晏儿，你如此聪慧，怎么会不懂得这些道理？”

　　淑和郡主说完这些，像是松了一口气。

　　国朝立储重嫡长，可安王自小资质平庸。长到十岁时，发现自己怎么也比不上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母亲曹皇后。曹皇后抱着他很久，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她盯着安王的眼睛说：“大哥，你自生下来就有不足，如今不知怎么旧疾复发，竟成了跛足。”

　　“娘娘，我的腿没有病。”安王不解。

　　“大哥，你是跛足。”曹皇后一次又一次重复道，“大哥，你是跛足，无法练习骑马。”

　　“娘娘？”

　　“大哥，你是跛足。”

　　淑和郡主的笑带了几分苦涩。连母亲安王妃都不知道的事，她在儿时却无意撞见父亲在马厩登上一匹白马。她当时不解，只得埋在心里。

　　平庸的嫡长子和出类拔萃的次子，如果相争，谁胜谁负难以预料。安王作为嫡长子，一定会被视为太子的第一人选。可仁帝是他的亲弟弟。曹皇后如何忍心看自己的两个儿子骨肉相残。一个先天缺陷的皇子，才绝没有可能成为储君，才绝对不会被自己的弟弟视为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