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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难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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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与徐深同没有交集。一来,以他那样的人,即使在大度,也不会愿意在如此肮脏吵闹的地方待下去,而他之所以会来我这里看了一场无聊的戏,其实是因为躲不过光禄勋大人的殷勤“邀请”。他在民间的口碑很好,但在官场上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尤其在旧派势力之首的光禄勋周老大人面前,这很容易理解,我都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我曾经一度认为他的随和和善都是装的,是在扮猪吃虎,后来才知道不是……他一切都想得到,却不肯去做,如果他狠毒一点,那他的结局一定大不相同。
二来,我当时已有玩伴,那就是光禄勋大人的独子周晗章。我记不清他是我第几个男人,但凭良心讲,他对我最认真的一个。周晗章不准许我随意外出唱堂会,见外男,除了自家的堂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抛头露面”,我需要的不需要的他都会准备好,而且无一不精。我时常坐在床边,一条腿支起来,手臂支撑柱身体,多年调教之后的身段一定很妖娆,眉眼故意上挑一点,用有点逾距的语气和他说:“别给我太多东西,我不是女人,总有一天要飞出去的。”
周晗章脸色没变,反而笑开了,他吃这一套,走过来轻轻捏起我的手亲了一下,抬眼看着我:“那我就把你锁起来,让你哪里也飞不走。”
我故意逗他:“那你爹呢?”
他脸色果然冷了,扑上来撕裂了我的衣襟。
之后便是彻夜纠缠。
总的来说,周晗章对我真的算仁至义尽。我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他那个强势要面子的爹,明天我就能穿着喜服正大光明踏进他们周家的大门。当然,这不可能,因为他爹还好好的活着,谁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把一个戏子放在家里,女子都不行,何况我这个男人,即便长得再漂亮,也遮不住一身的臭名昭著,可怜我当时竟然引以为荣。
自那一眼之后,我开始疯狂地想要知道他的消息,不论他打过什么漂亮仗,杀过多少敌军首领,或者他爱吃什么,喜欢喝什么茶都可以。消息来的很快,可惜都是关于他的那些说到夸张的丰功伟绩,关于他的私事几乎没有。他实在聪明,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锁在那间并不豪华的侯府内。有时候我会路过那里,看到墙内冒出头来的一大片青竹,心头总会涌起一种强烈地想要推门进去的欲望,就像床笫之间,迫切地想要侵入,侵染,让他的方寸之间沾染上我的气息,刻下自己的痕迹,然后这个人就会永远属于自己……他不会想到这些,可我已经疯狂,我想要他是我的,是我的朋友也好,我的点头之交也罢,是我的就可以,人生在世,就当可怜我的卑微,求求你给我一点念想,一点满足,一点就好,徐深同,就一点,我不敢多要……
很多次我都打算豁出去了,如果他不记得我,那我就说:“奴仰慕侯爷已久,心思急切,不知怎的妄为推了侯爷的大门,惊恐至极,亦不敢擅自离开,还望侯爷恕叨扰之罪。”以他的脾气,一定不会怪罪我,还会笑着安慰我的惊慌。以我的名声,进去喝一杯茶那就不指望了,只要他能只对我说一两句话就好。
徐深同,你知道有人如此卑微而义无反顾地爱着你吗?
在那些很多次里,我都没有勇气开门,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开始恨我自己,恨那些事。渴望令人疲惫,疲惫堆积,慢慢地也就想要放下。毕竟他不是我的恩客,不会给我钱财让我支撑生活,唱戏又累又苦,我过够了那样漂泊伤痛的日子,我爱他,但这些他都不能给我。所以,我很快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周晗章的身上,用那些刁钻的小把戏死死抓住他,看他为我癫狂,为我抛却一切。
我是如此得深谙此道,以至于周晗章沉迷于这场虚伪的梦境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可怜他。在无数次激动的时刻,他抱着我,有如赌咒一般低喃:“子衿,你不许离开我。”
我抬起头,汗水顺着眼角流下,模糊的世界重新清明。我想:谁会离不开谁呢,等我人老朱黄,你还会这样吗?
戏子都是如此,十七八岁的时候听的都是情爱蜜语,到老之后,遇到的都是人情薄如纸。如果我还有怕的东西,那就只有岁月,所以我只能尽一切可能在还有青春的时日里做到极致,我受不了谩骂和屈辱,要么骄傲地活,要么骄傲地死。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容不得我的骄傲,最明显的就是周晗章的爹周济昌。光禄勋大人在看我第一眼的时候还算不错,等知道他儿子已经被我握得死死的之后,眉毛胡子都飞了起来,茶杯摔地溅起一丈高,我退了一步,免得划伤了脸,天知道这张脸就是我的命。
“爹!”周晗章手足无措地跪下去,同时使劲拉扯我,我不情愿地跪在他的旁边,他砰砰磕了两个头,“爹,你成全孩儿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光禄勋大人立马就炸了,一边骂着我狐狸精,一边骂周晗章是不肖子孙,要把他一起收拾,反正自己还有九个儿子,不缺他一个废物。四五个家奴应声出现,将我扯起来要乱棍打死……说实话,那时候我并不害怕,我说过了,要么骄傲的活,要么骄傲的死,至于死与活,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周晗章却要吓死了似的,跪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腰带,眼里一片惊惶,可惜他扯不过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我还是被拖了出去,重重打了五十大板。
最后的一眼,我看见他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又狼狈又好笑,而他的父亲高傲地坐在太师椅上,偏过脸半个眼色都不赏给他。
何必呢?我嘲笑他,既然求不行,那何必求呢?
结果不出所料,直到我被打到晕过去,周晗章也没能求得动他爹。
其实我也没晕,不过装个样子,晕了就不用挨打了,可怜周晗章也有个三品的官衔,临事还不如我聪明。然而,命运永远在和我较劲,我保住了自己一时的性命,没有让光禄勋当着他儿子的面把我给打死了,却逃不过另一个劫数。当天晚上,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养伤,大门忽然被打开,两三个人影豁然冲进来用一个大麻袋兜头把我包了起来。他们脚步很快,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没多久就出了戏班,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紧接着一个坚硬的东西重重砸在我的小腹,我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后脑又是劈开般剧痛……那一瞬间,我终于意识到:有人想偷偷要我的命!
害怕……
我真的害怕……
想到我就要被人活活打死,仍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或者直接包在麻袋里任我的身体腐烂成一堆臭肉,或者被野狗野兽撕咬地面目全非,甚至是被人看到之后拎出来任往日那些被我压过的人嘲笑作践,我就觉得害怕。
我想要喊,喊周晗章,喊那些曾经说过喜欢我的任何人的名字,然而我听到的只有重叠的不屑的笑声:“个婊子,居然被这么多男人上过……”
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