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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解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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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棍子打下来,我不再挣扎,回忆十八年的一生,自觉也没什么不好的,大苦吃过,大甜也享受过,人活着还能怎么样呢?随后,我闭上眼睛,祈求老天爷让我死得痛快一点……
我说过命运和我有仇,果然不错,在我许下心愿的那一刻,一个锋利的东西豁然划开眼前的麻袋,犹如一颗闪亮的流星,划开蒙蒙的天幕,留下一片璀璨。凉爽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我,冲淡了血腥和绝望,有人说烈侯的剑如何无情,如何冰冷,杀人的时候如何震骇人心,但那晚我完全感受不到。
剑在他手中,就像自然延伸出来的一截手臂,或跳跃,或翻转,星光在光洁的剑身上闪耀,划破人身体的时候带出一点血花。他真的是很神奇的人,即使绷着嘴角一脸严肃,我也不觉得一点杀气,真不知道他披上甲胄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看着他矫健的身影恣意想象,月光在他隽逸的脸上照亮了一半,吸引我继续沉沦,直到不能自拔。
他出手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很快就把三个人堆成了一团,一只脚踩在最上面那人背上,三个人就完全不能动了。他白色长襟垂在腿边,剑倒转在背后,竟然还挂着长长的剑穗,我听人说过,真正杀人的剑是不挂剑穗的,因为会影响出招的速度。
他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是我,然后很快恢复如常,朝我微微一笑:“还好吗,赵老板?”
我顿时陷进他的笑容里,连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都忘了。
他眼神一变,将三个人捆了两道,过来抱住我的头,我感觉自己在朝他的胸口贴近,一下子心像要跳出来,全身的血液都向脑门冲,一股温热的液体倏尔从我额角滑下,我用手一摸,整个手掌都是血。
“别怕,没事儿,小伤而已。”他看完我头上的伤势,温言相劝,撕下衣襟裹住我的伤口,抓过我自己的手放在头顶上,我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睁大眼看他,他又一笑:“相信我,按住了。”我赶紧用两只手自己按紧了伤口,视线仍不敢放开他。我想说点什么,感谢他,或者告诉他我喜欢他,都可以,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急切而眷恋地看着他。
他注意到我,愣了愣,转身去料理那三个绑匪。
那绑匪倒是个硬汉,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仍然扯着嗓子叫嚣:“你是谁?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知道老子办的是什么事吗?”
徐深同淡淡道:“我只知道,当街行凶犯法。”
“犯法?这年头还有谈法的……”那大汉说道一半,突然停住,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他一遍,“你莫不是烈侯的人?”
徐深同不置可否,要押他们去见官,大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裂开两排黄板牙嘲讽:“小子,听老哥一句,跟着徐深同混根本没出息,一下把仗打完了谁还用得上他,虎符都交了,还不是兔死狗烹的命。我看你功夫真不错,不如跟着周大人混,这天下人谁不知道,烈侯徐深同……嘿嘿,早晚得死在周大人手里。”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我觉得难以置信,替徐深同不值。在我准备冲上去把这人嘴打烂之前,徐深同出声,语气还是和从前一样波澜不惊:“随你怎么想吧。”
我难以理解,堂堂一个一字侯,他怎么能在被人羞辱之后还能做到这样坦荡,这和我完全不同,他总是把所有看起来做不好的事做的很好,而我永远在纠结一些根本不能执着的东西,并且不懂得掩饰,这就是我最终害死他的源头。
那一夜,因为那大汉的出言不逊和我的流血不止,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他只是草草解释了自己不过闲得无聊想要晚上出来逛一逛,顺便练两招荒废多日的剑法,结果碰巧遇上我被人打。我那时候又开始感谢命运,感谢光禄勋大人,如果没有这场打,我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和他相伴走这么长的一段路,尽管头破血流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他居然一口叫得出我的名字,教我该如何处理伤口,送我回戏班,那是我曾经只能在梦里遇到的事情。
我盛情邀请他进来坐坐,而他当然不肯,很礼貌地婉拒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立刻飞奔回去照镜子,照完之后宁可没照过镜子……身边时候的小侍奴云朗闻声跑过来,被我满头的血吓个半死,伸手过来把我的头抱紧怀里裹紧,扭头大喊有没有人快过来。我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将带血的白色衣襟放在鼻尖深深地嗅,想象这个人是他,想象那漫天的星光,和他犹如行云流水般的笑意。
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我将时间定格在和他相遇的这一夜,我可以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那样就不会有后来的深渊。他救了我,那我的命,合该属于他。
人就是这么奇怪,自从有了这样疯狂的想法,我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随心所欲地讨好周晗章。摆出那些撩人姿势的时候,我觉得痛恨,痛恨这个叫赵子衿的人,明明已经是徐深同的人了,却在下作地伺候别人……
那一段时间,我过得十分痛苦,就像被生生分裂成了两个,一个炽热疯狂,一个自卑绝望。幸亏那些日子周晗章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转变,生活上仍旧富足,只不过因为天气渐渐冷的缘故,被看得更加紧了。
两个月,我都没看到徐深同。
思念开始疯狂的生长,身体却被困在屋子里,根本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我拼命地想各种理由去见他,目光偶尔触及那块残布,上面还留有大片的血迹。是不是可以说,自己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不成的,那样周晗章就会知道我和他的事情,周晗章一定会生气;那要不然就让周晗章带着我去?也不成,周府一直和侯府不和,周晗章虽然不怎么说他的坏话,到底还是会站在自己爹身边,绝对不会擅自去拜访敌人;那要不,就说冬日烦躁,想出去走走,或许就能碰到他了?似乎也不太好,万一碰不到,下次出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窗台上挂着一个金子打的鸟笼子,里面关了只羽毛华美的金丝雀,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雀,那一刻我不再喜欢金色的笼子,我只想出去,翻过高墙,脚踏着敦实的土地,飞奔,找到他。
等等,金丝雀?!
我忽然想到了办法,欢天喜地地把笼子打开,金丝雀黑豆似的眼睛奇怪地打量我,却没有立刻飞出去,我急了,一把把这畜生抓了出去:“快飞啊,蠢东西!”金丝雀被我一把扔在外面,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翅膀一闪就飞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飞吧,去飞吧……哈哈哈!”
我恣意大笑,走吧,离开这里,最好去我心念的人那里!
随后,我拿出多年唱戏的本事硬挤出了几滴眼泪,痛苦地向周晗章说我想打开笼子摸摸雀儿的羽毛,结果不小心开得大了,直接被它飞了出去,别人去抓我不放心,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把雀儿找回来!
我哭得梨花带雨,应该很招人疼惜。周晗章看了我一眼,眼里却没有意料中那么多的疼惜,但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我一下子欣喜异常,那点狐疑也抛到了脑后。
雀儿虽然傻,但好歹跟了我两年,非常通我的心意。两个时辰后,云朗过来说,雀儿已经找到了,而且正好是在他常去的竹林里。我瞬间激动地不能自已,拔腿就往竹林跑,冷风迎面刮来,狐裘斗篷在身后烈烈作响,最终支撑不住从肩膀上滑下,天气冷得人打颤,我感觉不到,云朗在后面焦急地追赶,我听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他,见到他就行,见他一面我就能解脱!
好似中毒,他是我唯一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