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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暗妒 ...


  •   “林子敬!”颜茵茵一拍桌子,在林子敬开口前抢占道德高地对他指指点点,“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有关幽州生死存亡的大事,不就是一点小钱吗,你不要转移话题。”

      林子敬心道你借的我你当然觉得是小钱。

      颜茵茵撑着脸,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太阳穴,眉梢却仍凝着忧愁:

      “你听我说,我虽借着公主入幽之事铲除了部分他方探子,但事情还不算完,一定还有其他藏匿得更深的人。这次之后他们只怕会蛰伏一段时间,要把人找出来以后只会更难。你跟在王上身边时务必时时留心,刻刻警戒,一旦有不对便立马报与潜部,遇事多与季大人、严大人两位相商,此二人皆是能臣干吏……”

      “那是自然。”

      林子敬换了双筷子,去夹碟子里的花生米,不甚在意道,

      “不过平时也不见你这般啰嗦,今天这话说得跟托孤似的,你难道还会离开不成?”

      颜茵茵扒了一口米饭,没说话。

      林子敬埋头苦吃的动作滞了片刻,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不会真想……”

      颜茵茵讥诮一笑:“外头的世道这么乱,我一介弱女子,过惯了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的安逸日子,若真走了,活得下去么?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吃不了一点苦,当然也不会自讨苦吃。”

      自她穿越至今,已过七年矣。世道并没有变好,反而还有愈发混乱的趋势。

      齐室固守京师,至今做着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盛世美梦;十八路诸侯为争地盘互相攻伐,以致流民越来越多,青壮男子被抓去强服徭役,妇孺老幼难以维持生计,最后化为沟壑间的苍苍枯骨。

      颜茵茵曾因办差的缘故在去岁秋天跟随沈定途经并州城,偶然路过一个村落,村内十室九空,本该盛满金黄稻香的田地瘦得像个将死的痨病鬼,道道干枯裂口在它身躯上绽开,其上稀疏生长着干枯发黄的杂草,旁边遗落了一把生锈的镰刀,还有数具枯骨。

      世道艰辛,不论上头换了几轮天,唯一不
      变的只有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赋税一次比一次重。

      这些枯骨也许是村里的百姓,不知是病死还是饿死在了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田地边,又或是遭强盗抢劫、不愿背井离乡……

      即便沈定治理幽州七年,将其恢复原有繁华,尚还有小若这等卖身葬母的事发生,更遑论其他地方。流民山匪间的残忍争斗,她早在十二岁时便体会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目睹种种惨状之后,颜茵茵厘清了自己在沈定身边的定位。

      她是攀附沈定而活的菟丝子,借着沈定的高枝昂扬向上,由着沈定的枝叶遮挡而不经风雨,一旦离开,外界风刀霜剑严相逼,菟丝子无力独活,结局便只有枯死。

      所以只有沈定先腻烦她,把她打发走顺便给她安排好下半生的份,她决无可能率先抛弃沈定。

      至少颜茵茵从前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子敬犹疑发问。

      “意思是我办完这趟差便又轮到休沐了,期间林子敬与狗不得入颜宅,有事也别来烦我。”

      颜茵茵打了个哈欠,神色如常地道。

      幽州城门迎公主的仪仗业已摆开,礼部官员就位,使团赶在黄昏前押着一箱箱华贵珠宝以及鸾舆上的公主请进了城。

      沈定公事繁忙,并未现身,只简略吩咐身边近随当着众文武官员的面赏了颜茵茵,并言说王上怜她一路风尘,舟车劳顿,故赏赐不必入王府当面交差。

      这番话惹得听到命令的官员私下窃窃,毕竟王上甚爱颜茵茵,平常恨不得同她长在一起,自从三个月前那场无人知晓的争端过后,二人似乎无端疏远了很多。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人精,很迅速地得出结论——

      颜茵茵已遭王上厌弃。

      一时慨叹有之,怜悯同情亦有之。

      此女子跟在王上身边多年未有名分,就算遭王上抛弃,以后又有谁敢迎娶?

      在他们眼中,一位女子声名狼藉,无人愿娶便已是比死亡还严重屈辱的下场了。

      颜茵茵没理会众官包裹在皮囊底下的复杂心思,道了谢后便径自打马回颜宅。

      颜宅门前细柳照常在风中舒展着满头翠丝,门前青石板上的苔痕被太阳烤干,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草木香气的太阳味,叩响大门上的铜环。

      赵伯将门打开,见到颜茵茵时满脸憨厚笑意:

      “姑娘回来啦,老赵早听说姑娘今天能到幽州,一直盼着呢,现在已经将饭菜做好了,您回的正好。小若,姑娘回家了,还不快过来帮姑娘拿行李。”

      院里的夏风混着饭菜时蔬的烟火气,秋千旁纳凉的竹桌边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扎丸子头的小姑娘雀鸟一样跳跃着奔来,在颜茵茵身前一段距离停下,仰脸看着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颜茵茵心情大好,一把把小若抱起来转了几圈,捏着她的脸问:

      “姐姐出去这几天想姐姐了没有?”

      小若轻轻朝她点头,之后便红着脸害羞地躲避她的视线。

      颜茵茵将包袱往自己的房间随意一搁,便来院子里陪小若与赵伯用饭。

      晚膳毕,她从包袱里拿出两个匣子,一个推给小若,一个给赵伯:

      “这是去兖州给你们二人带回的礼物,都看看喜不喜欢。”

      小若匣中是几枚做工逼真的珠花和一枚银锁,给赵伯的则是兖州上好的新茶。

      “又劳您破费了,姑娘。”赵伯一脸讪讪,“原本您愿意雇老赵一个跛子看家护院已经是格外心善了,这老赵怎么好意思收啊。”

      “只是路上看见便随意带回来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赵伯在我不在时独自照顾小若辛苦,这都是应该的。”

      “哪里哪里,小若这孩子乖巧,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那亲孙女,若她还在……”

      赵伯说到此处,忽然哽住,口中含糊了几个词,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赵伯年轻时有好几个儿女,只是世道艰难,未曾养大便早夭而亡,好容易有个儿子长成了,年纪轻轻便参了军,只给他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女,孙女长到六岁因为感染风寒病死了,他也没能等到儿子回来,最终孤家寡人。

      颜茵茵知道这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忙把小若叫过来,挂上银锁让赵伯看看。

      小若在赵伯面前转了个圈,又举着帕子认认真真给老人擦眼泪。

      待杯盘狼藉,洗漱完毕后,一勾瘦弱的亏眉月已倚在院前枯枝黑压压的枝梢上,颜茵茵奔忙一日,告诉小若自己明日休沐,不用喊醒她用早膳后,便回房点着烛火弥补一直为她所忽略的事情。

      小若知道姑娘每逢休沐便是如此情态,房中灯火连夜不歇,第二日日上平明又闷头大睡,昼夜颠倒,不用早膳,有时就连午膳也不用,十分亏损身体。

      她已劝过姑娘许多次,但姑娘老是不听她的。

      眼见姑娘又开始这般,小若再次老成地叹气,用手指比划着叫姑娘早些歇息,颜茵茵嗯嗯啊啊地应着,回房后立刻掏出针线,在一只小小的香囊上飞快绣着什么东西。

      *

      沈定到时,所见便是身着单衣的女子拥着薄被,散着乌黑如夜的长发,在摇曳烛光下举着一个香囊左瞧右看,神色专注而新奇。

      他在门前默默站了一阵,随后刻意制造出一点动静,便听颜茵茵头也不抬地唤道:

      “阿定来得正好,我渴了,桌上有茶,你给我倒一杯过来。”

      沈定解下披风,将它随意搭在臂弯上,依言沏了杯冷茶坐在颜茵茵身畔。

      灯火将二人相缠的影子投映于凉如水的地下。

      颜茵茵伸手,却未接茶水,反而握着沈定的手腕低头饮了一口,而后抬头,双眼微弯,含笑看他:

      “多谢阿定。”

      沈定眸色稍深,将剩下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看着颜茵茵手中做工粗陋的小巧香囊,垂眼遮盖眸中情绪,状似不经意地道:

      “夜深了,茵娘还捧着这只香囊一直瞧个不停,想来是极喜欢了,从前怎么不曾见你带在身上?”

      他忽地想起自己送给颜茵茵的簪子乃是自己亲绘图纸,请了江南最好的工匠悉心打造,颜茵茵却鲜少佩戴,更遑论连深夜也捧着细瞧,神色也是止不住地欢喜雀跃,一时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样一只简陋潦草的香囊是谁送给她的,让她这样珍视?

      颜茵茵不知沈定心中所想,只伸了个懒腰,感慨自己终于绣完了香囊。

      她一只手仍握着沈定的手腕,感受压在手心凸起的腕骨以及腕内跳动的脉搏,另一只手去揉眼睛:

      “阿定以为这只香囊如何?”

      沈定微微抿直了唇:“一件旧物罢了,茵娘喜欢佩香,王府里自有更新奇精巧的,这只戴出去怕会惹人笑话你,不若烧了罢。”

      “亦或你告诉孤是谁送你这只香囊,孤再托人替你要个新的如何?”

      他打定主意不论那人是谁,往后都不会再出现于颜茵茵眼前。

      颜茵茵轻轻叹一口气,虽然造出来的丑东西在自己一番心理建设下越看越顺眼,但到底拦不住沈定有正常人的审美:

      “这原本是打算今夜绣好送你的,既然阿定不喜欢,那我还是烧了罢。”

      说罢举着香囊投向火烛。

      骨节分明的手捉住她的腕子,阻了她的动作,沈定问:

      “这是送给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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