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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刺杀 ...

  •   公主进入黎城第三日,城中开仓放粮,搭棚义诊,普天同庆。

      百姓得了实打实的好处,不吝惜溢美之词。

      “公主真是个好人,懂得体恤下民,我已经好久没吃上过肉了。”

      “还有这实打实的粮食领回去,我一家三口可算能撑一段时间了。”

      “可不止粮食,还有粮种菜种,等到了好时节撒下去,有地种,以后的日子总算有盼头。”

      “还有公主派来义诊的郎中,治好了老头子多年的顽疾,总算,总算不用卖掉女儿换药钱……”

      “……”

      世情百态,民生疾苦,皆在一饮一啄间。

      颜茵茵坐在临街高阁上凭栏而望,寻思着既然如今田地依旧喂不饱大部分百姓的肚子,何不在民间多选用能人,培育优良粮种。

      比起当谋臣,整天耍心眼与别人尔虞我诈,她觉得自己更适合治理一地民生。

      若沈定娶了公主后,能把她发配到偏远之处当个县令就好了。

      她这边还在为将写的奏疏打着腹稿,太守府内,令甄皱眉深思:

      “游枝,你说她耗费财力,在民间为本宫造势是为什么?”

      “这,大约是为了讨好公主罢,奴婢派人打听过了,百姓间传的都是公主的贤名,并无不妥。”

      令甄仍不放心:“杨旭说她像郑妃。”

      她幼时在冷宫只见过郑妃一面,大抵是那时的场景太过可怖,如今那个女人虽已面目模糊,但令甄提起她时脑中总会浮现出一双妖魔似的细长妩媚的眼,还有尖尖翘起的艳红的唇。

      传闻中的颜茵茵也同郑妃一样,玩弄权术,长袖善舞。
      她既像郑妃,就不可能是和善可欺的易与之辈。

      令甄惧怕这样的人,怕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躲得越远越好;
      但既然选择来幽州,她为实现皇兄心中所想,也不得不磨利爪牙,与之相斗。

      她不放心地道:“你且着人再去打听,如有变动,随时告诉我。”

      第二日,风平浪静。

      第三日,无事发生。

      第四日,公主俨然成为百姓口中救苦救难的神女。

      “这次派几个伶俐的人往公主的队伍中传消息,就说民间都在传公主三日后启程,百姓奔走相告,在路上搭棚子筑台子,一路欢送公主离城入幽,途经城池的百姓听闻,也开始欢庆,盼着公主到来。”

      “你想给她戴高帽,把她架起来,可她却不见得肯走。”

      林子敬来时,颜茵茵正在按要求给沈定写每三日至少一封的回信。
      各种日夜思郎念郎,盼早归见郎的情话不要钱地往信上撒。

      曾经为了触及到作文那八百字的底线,她不知说过多少谎,如今更是信手拈来,三两下把未来十天的信一口气写完后,才道:

      “再让人去传另一种流言,说公主为了不嫁给王上,假意称病,迟迟不启程。”

      这场算计算的不是公主个人意见,而是人心向背。

      “接下来不用我们再劝,她身边的人自会劝她。”

      *

      太守府中。

      公主负气坐在椅子上,面色难看。

      随行的嬷嬷忙劝解道:“殿下,如今您在民间的名声越来越盛,可物极必反的道理您也该明白。”
      “这几日还好,时间越拖越长,任是谁都能发现您迟迟不动身有问题。您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到时候流言一起,传什么的都有,对您的名声是大不利啊。”

      令甄将头扭向另一面:“就说我入城后水土不服,称病罢,拖得几日是几日。”

      “公主!”

      游枝急急忙忙从外面冲回来,还不待老嬷嬷训斥,便一鼓作气道:

      “今天外头都在传言,说您想要假意称病,避嫁靖平王。如今送亲队伍里也有闲言碎语,几个将军和大人都在院外跪着,请您大局为重。”

      几位将军和大人,包括眼前的老嬷嬷,全是朝中世家重臣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确保她会乖乖嫁给沈定。

      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游枝,他们本就不和她是一条心。
      此时听到流言,怕她真敢不嫁,自然相逼。

      况且生病的路子也被堵死了。

      若她执意要留,失了人心,入幽后差人办事,也会受阻。

      嬷嬷温声劝道:“左右您此行不费一分一毫,收获了大好的名声。现在启程,既赚足了尊严和体面,又让流言不攻自破。”

      令甄气急反笑,鼓了鼓掌,扬声道:

      “好个颜茵茵,花着杨旭的钱给本宫做面子,偏杨旭还诚惶诚恐,这几日流水一样地给她送礼;自己不露面不受气,便把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要她最后不得不心甘情愿地认栽。

      对方从始至终没损害她的利益,把面子做得十分漂亮,让令甄想发泄也挑不出毛病。

      最终她闭目摆手道:“便如此安排下去吧,本宫乏了。”

      *
      两日后,兖州西南官道。

      公主仪仗自驿馆出发,两侧百姓夹道相送,热闹熙攘。

      颜茵茵口中哼着小调躺在山坡上,隔一座山头遥望迎亲队伍。

      一匹通体漆黑唯四蹄踏雪的骏马在不远处悠哉地嚼着草,林子敬就站在颜茵茵身后,时而看看官道上的一条长龙,时而望望她,不住地低声叹气。

      他那一脸愁苦的表情和幽怨的叹气声太不隐晦,想让人忽略也难,颜茵茵只好问:

      “林妈妈,几日不见,你怎的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林子敬满肚子怨气便借着那张嘴滔滔倾泻:

      “你还有闲心在这儿晒太阳,这几日公主被你摆了一道逼着上路,心里不痛快,她身边那个叫游枝的,一直逼问我为何身为正使的你不出现迎亲,就连公主召见我都找不到你人在何处,只好为你找借口推脱,那边对你发了好大的脾气,这该怎么办才好?你从前行事虽然也胆大妄为了些,但今时不同往日……”

      颜茵茵从草甸上起身,堵住耳朵,不去听他那已说过千百遍的陈词滥调:

      “我知道自己终于等到色衰爱弛的一天了,豆腐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一朝失宠就找个远远的地方撞死,现在天热,还差些冰块把豆腐冻硬,你有的话回去给我送点。”

      林子敬无比忧愁地不住叹气。

      颜茵茵不禁想,凭林子敬这等忧患意识,或许比她更适合在沈定的后宅里头宅斗。

      她未说什么,又将手垫在后脑上,重新躺下懒洋洋地晒太阳。

      不多时,身边草地上传来衣料窸窣声,林子敬同她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忧心忡忡地谋划:

      “颜茵茵,王上就快娶亲,你也该试着放下身段去同他和好了罢。我看得出他到底待你不同,但你该知道的,王上日后坐拥天下,身边必然美人无数,这种不同能持续多久还是未知。你得把握住机会,至少生个孩子,混上名分,他日封个妃子,衣食无忧……”

      林子敬跟在沈定身边多年,了解王上的个性,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的话,大概早已娶了颜茵茵为妻。但他偏是谋算天下的王,那便注定了他的正妻决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而颜茵茵比起普通人,还多了几重令人诟病之点,诸如不遵女德,不守女戒,离经叛道,狐媚惑主,以及最令人忌惮的一点——来历不明。

      当年从大青山黑风寨带走颜茵茵之后,潜部便即刻去查了此女子的来历,然而一无所获。

      关于身世,颜茵茵自己也含糊其辞,只推说自己是小户人家出身,与父母离散才流落匪寨。

      乱世之中,她能识文断字,并且胆魄过人,见识举止远非一般女子可比。然而查遍大齐高门,也未寻到有与她年龄相似、样貌特征相仿的走失女子。

      故而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子敬都将其当做其他势力派来迷惑王上的细作,屡屡与颜茵茵过不去,直到一年前定风堡一战,颜茵茵献计解了林子敬所率主力军被围困之忧,终于让林子敬对她改观。

      起码不再把她当做探子看待。

      但有关颜茵茵的身世与过去,至今仍是一团迷雾。

      林子敬想,她从前也许是高门世家中的娇小姐,只因如今落魄,觉得丢脸,不愿再提及门第姓氏。

      甚至颜茵茵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都两说。

      若颜茵茵是六大著姓世家中的女儿,王上肯定更愿意娶她当正妻。

      “你有没有想过……”

      他才无意识地将心中想法问出口,便听颜茵茵斩钉截铁地道:

      “没有。我说过,我在庙堂,比待在后院里有用得多。”

      林子敬于是不再劝说。

      劝也没用。

      颜茵茵外表虽柔弱,但内里过刚过强,他也时常看不懂她,分明退一步就能高枕无忧、一世安逸,她却偏偏倔强,即使耗费许多,也要挤进男儿的天下,过遭人诟病、稍有不慎便会被弹劾攻讦打回泥潭的日子。

      车队的尾巴逐渐从视线中淡去,夹道的欢呼声却依旧盛大,颜茵茵闭上眼,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数到三千二百五十一,她已有些昏昏然,远处的音浪却骤然拔高。

      几个穿寻常百姓衣衫的人忽从看公主的人群中越出,口中高喊“齐狗受死”便抽出刀兵袭向鸾舆。

      人潮拥挤,那顶朱红绣金的华丽鸾舆如小舟般在浪尖上摇曳。公主带来的侍卫未料到这般变故,待抽刀护卫时已然晚了,一名刺客掀开銮驾前的纱帘,举剑直刺。

      “有刺客,快护驾——”

      “啊——”

      比方才欢呼更盛了十倍不止的尖叫声混着马匹嘶鸣传来,滚滚尘土在路上扬起,颜茵茵与林子敬对视一眼,分别翻身上马。

      她一扬缰绳,踏云归长嘶一声,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下山坡。

      待二人赶到之时,迎亲使团已停步不再前进,好在原先安排在百姓中的暗卫足够训练有素,不仅制服刺客,还安排好了疏散百姓的事宜,倒没造成什么过大的乱子。

      颜茵茵同下属官吏详细交代若有百姓受伤,务必重金抚恤,不使其因无法劳作而不能养家后,刚一回头,便见公主的贴身侍女游枝冲了过来,厉声指责:

      “颜娘子办事可真谓利落,居然让刺客惊了公主的车驾。公主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还差点被刺客伤到,险之又险才得以平安无事。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纵然你与靖平王关系匪浅,也吃罪得起么?”

      当日公主刁难颜茵茵,她多日见不到人影,说不准遇刺有她一笔也未可知!

      游枝气愤难当,还欲再说什么,便见颜茵茵转身,正色道:

      “其一,我乃靖平王委派迎亲正使,幽州府从五品秘书丞,姑娘合该如称林将军一般,称我一声大人而非娘子。难不成公主身边之人竟是这般无礼之辈么?”

      “其二,姑娘还请放心,本官做事自有章程,公主尚且平安,未受任何惊吓。”

      她原本生了一张娴静柔和、与世无争的脸,此刻端起满身威仪,整肃脸容,连那对柳叶一般的弯眉也利得像刀。

      游枝被她吓得后退半步,但仍然不服:

      “你说公主并未受惊,可众目睽睽之下,刺客都已进了鸾舆,被暗卫当着公主的面射杀……”

      她正说着,队伍中忽然一阵动静,身着繁复宫装、面覆薄纱的公主从鸾舆款款而来,走到游枝和颜茵茵二人面前,抱拳对颜茵茵道:

      “颜大人,属下无碍,车队可以继续前行了。”

      游枝看着“公主”,目瞪口呆。

      那面纱下所吐出的嗓音低而浑厚,分明是一个男人,而非公主!她惊了惊,再次质问颜茵茵:

      “这不是公主,你把我的公主藏哪里去了?”

      颜茵茵只瞧着她,并不言语。

      游枝反应了一会儿,不得不压下脾气,低声下气道:

      “颜大人,先前是游枝多有得罪,还望颜大人勿要怪罪。公主之事干系重大,奴婢实在忧心,还请颜大人开恩,告诉奴婢公主的下落吧。”

      说罢深深一拜。

      颜茵茵扶起游枝,道:“公主远道而来,明里暗里受多方觊觎,有无数人希望她死在靖平王所统辖境内,好挑动双方反目。某料定公主入幽之前不会太平,在出发前已将公主转移,暗中前往幽州,等入幽之后,游姑娘自会与公主相见。”

      游枝不知该不该信她,下意识问:“那公主现下在……”

      颜茵茵打断:“为公主安全,游姑娘最好不要多问,装作公主就在你面前。现在游姑娘要做的事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扶公主回鸾舆上。”

      “否则一旦事败,会发生什么便不是某能保证的了。”

      她说到此处轻巧一笑,一双眸子却并无笑意,眸光专注地瞧着游枝,仿佛一眨眼就能酿造出一场置人于死地的阴谋。

      愈发像郑妃了。

      游枝双手一颤,差点被她吓哭。但见周边不时有人望过来,只好瘪嘴强撑着,一步一步扶着假公主重乘鸾舆。

      车队休整片刻后再度出发,颜茵茵不再去顾游枝,翻身上马,走到队伍正前方。

      使团即将入幽之时,颜茵茵收到消息,放出去的六处毒饵里共有四处咬钩,潜部顺藤摸瓜,一连串拔出许多人来,整个幽州如今变了天,大官小吏轮番落马,毫不容情。

      消息到时林子敬正同颜茵茵一道用膳,闻言筷子直接从手里掉出去,略微傻眼:

      “你行啊,颜茵茵,不过才把锄奸的事交给你几天,你就借着迎公主的东风把事办得这么漂亮,难怪王上器重你。我竟然还以为你真的因王上要另娶伤心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代女中豪杰,不是个扭捏性子……”

      他说到此处,脸色一变,似乎才回过味来:

      “不对,既然那几日你没有伤心得到处买醉纵马,那我替你挨骂,借你钱借你马算是怎么回事,你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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