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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但见林茉初左手手心中央横跨一道血线,伤口不深。然,这手心仿佛隔断了某个经脉,一时间无法叫血流停住。林茉初哪里受过这等重伤,哪里见过自己的身子受过这般的折磨,不禁失声惊叫道:“岳青竹,你要如何?”

      未等林茉初的声音叫出来,岳青竹就给了答案。

      一柄短刀握在青竹的右手,刀刃锋利,闪着银银刀光,正是把削铁如泥的上等好刀!岳青竹两眼微闭,执刀之手横拉出一个弧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左手处已经是鲜血淋漓。

      “刚刚开始,林小姐,莫急。”岳青竹终于给了林茉初一句话,没有多余的字,随即将所有精神投放到两只划破手心的纤纤素手上。

      此情此景,林茉初瞧得心生焦急。她的血,岳青竹的血,仿佛小河流水一般不停地滴落。这样下去莫说解毒,能否存活都是不解谜题。

      岳青竹倒是一派沉着样子,不慌不忙地望了眼林茉初手心中流溢出来的深红色鲜血。放置好短刀,从腰间掏出一个羊皮小袋,形状怪异,伸手将小袋的开口处连接到林茉初流血的无名指:“别动,这是在蓄走你的毒血。”

      林茉初疑惑重重,就见岳青竹脸色未变,手法娴熟地在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个小小的羊皮圈子,这手里的深红便一点点往羊皮圈子里流去,不快不慢,好像真的有个莫名力量在引流,忍不住问道:“岳姑娘,这就是你说的以血换血吗?”

      半晌岳青竹也没有应话,林茉初将目光从自己的手心处挪开,方才望见了岳青竹的状况。划开了刀口的岳青竹并未如林茉初一般套上羊皮圈子,这血就真真的在往外流,直流得岳青竹脸色煞白,更映出她那双漆黑的亮堂堂的眼眸。

      林茉初这下真急了,不管不顾地就朝岳青竹叫嚷:“你疯了!这可是血,会要了你的命的!”她不知道此时有什么话能够让这个医疯子停下来,如若这是岳青竹所谓的风险,那么为何这风险竟全然在她岳青竹一个人的身上了呢!

      岳青竹却毫无反应,恰似昏迷一般没有应答也未有任何动作,眼睛直直地盯着手心,一眨不眨。

      林茉初几乎想要大叫了,但屋门不知何时早就被岳青竹关了个死,莹香此刻也不知道踪迹。帮得上的人都不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青竹手心里的血往外冒,且渐趋汹涌。然,奇怪的是她的血也在动在流,但她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有种松懈的舒服。

      “我的寒毒太盛,你受不起。我要将最强盛的部分排出,才能将血度与你。”岳青竹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在偌大的厢房里来得诧异。从这话里,林茉初便已听到了生生的血虚。

      “将你的血放掉,再度与我?”林茉初惊恐地望着岳青竹那张全然没了血色的侧脸,散落的发还是如常一般遮住了一些容颜,然,血虚的那么显而易见,“这,风险太大了。”

      岳青竹轻轻摇摇头,内力一震,似在手心加重了力道,但见鲜血从暗红略变鲜艳:“青竹已言风险,但未算出气候多变,如若前些日子或许无须如此麻烦。天之道,逆之,必付代价,自然之法。”岳青竹说的很慢很轻,每个字却都像根针一下下扎到了林茉初的心上。

      林茉初想要凝神再细细瞧瞧这个说出此番话的人儿,眼神却有些飘忽的看不清楚了,只断断续续地叫了一声:“青竹!”

      一阵清凉的体温随即包围了过来,林茉初的意识顿时清明,挣扎几分睁开眼睛,眼眸闪烁,只看到岳青竹正站在对面,黑发黑瞳,绿色的衣衫比流动的鲜红更加娇艳。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岳青竹用完好的右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言一句:“莫言!”

      岳青竹略微调整气息,一伸手便收回了蓄满毒血的羊皮袋子。凝神,抬手以二指点住林茉初左臂上三大要穴,暂使其血流平静。只见青竹将鲜血包裹的左手于胸前划出半弧,胸中聚起一口真气,慢慢将手掌朝林茉初的左掌横推过去,两条血脉渐渐靠拢,最后竟生生贴在了一起,重合起来!

      白色衣衫上溅着鲜红的林茉初眼睁睁望着岳青竹的每个动作,感受着从手心处传来的逆流,沿左臂一路向上,直指心脉,再由心脉回流到全身。

      这是血在倒流。林茉初不敢相信地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儿,连岳青竹脸上细密的汗珠也未逃出她的眼睛。那个瘦弱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下去,然,那双凝神静默的眼睛却坚毅的叫人生出莫名的信任。

      茉初突然感觉很安心,这血顺着血脉流遍了她的全身。

      岳青竹运功收势已是一炷香之后了,每个步骤都不曾鲁莽,将左手循着里侧往胸前贴合,停当整理,点住左臂三穴。血流逐渐缓慢,随即停顿凝结。岳青竹未用得什么金创药,林茉初却见到她的伤口迅速凝结。更叫人惊叹的便是林茉初的手掌离开岳青竹的手掌之时,其手心三寸长的伤痕竟也全然不再流血,短短时间便生成了一条薄薄的血痂子。瞧样子,大约几日便可复原。

      青竹直感身子疲累,见林茉初朝自己望着仍觉有些不知所措。那因她而伤出的三寸刀口即便是结痂还是显得极为碍眼,与林茉初的那双作出一笔行云流水的素手是不相称的。岳青竹顿了顿,稳住了虚空的身形,抬手随意一拉,将发间青绿色的发带揭了下来,一席如瀑长发瞬间散落,遮住了她秀丽的脸孔:“这手不久就会痊愈,必然不会留下伤疤,林小姐还请放心静候。”说话间便顾自将手中的发带轻轻系在了林茉初的左手上,精巧的系出了个漂亮的结扣。

      “有劳,青竹。”林茉初不言其他,浅笑几分,眉眼里盈着感激,只轻轻唤了句岳青竹的名字。

      “不谢,茉初。”岳青竹眨眼跟着笑了笑,长长的发垂在耳际,也掩不住嘴唇的弧度。

      然,刚应了一句话,岳青竹突感眼前一黑,不待林茉初倾身,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岳青竹就如此般在林茉初的面前倒了下去,惨白的脸色在黑发的遮掩下更显虚弱。林茉初一时慌了手脚,也顾不上手中的新伤,立马迎步上前拥住岳青竹,轻轻捋顺青竹因汗水沾湿在脸上的头发。

      那拧结的眉头,紧抿的嘴唇,叫林茉初突感心疼。她不晓得除了抱着岳青竹,她还能做些什么。透过轻薄的窗户纸,她依稀能望见外头真的下雪了。怀里的岳青竹还没来得及披上裘袍,青色的衣衫沾着大片的鲜血,分外耀眼,映衬得岳青竹此时如白雪般清丽的面容分外妖娆。

      林茉初有些失神,忽觉怀抱里的人儿似换了副面孔,何时生的如此魅惑了。还未等她再多看几眼,房门被使劲推开了,莹香沾着雪花的身影出现在了林茉初面前。

      “小姐,你怎么了?岳姑娘她?”莹香急了,这屋内二人俨然一番恶战刚罢的形态叫她生惊,当下便觉上了岳青竹的当,愤愤然道,“小姐,这岳姑娘不是好人!她,她唤我替她抓药熬药,没想是要乘机来害小姐!小姐,莹香知错了。”还好她家小姐安好如初,至于这岳青竹,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了。莹香心中默道。

      药!林茉初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慌乱的莹香,看清了她手中捧着的冒着热气的青花瓷碗,慌忙道:“这是岳姑娘叫你去煎的?什么时候的事情?先放到桌案上,来,帮我把她扶到床上去。”

      莹香不解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转身放置好药碗。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小姐与岳姑娘到底怎的回事,也只得从了小姐的使唤,扶起晕厥的岳青竹。瞧见林茉初要将这满身是血的岳姑娘搀到床上去,又觉不妥,随口说道:“小姐,还是扶岳姑娘到卧榻上吧,扶到床上不大好吧?”她一向嘴快,这一回也是如此。

      林茉初横了一眼莹香,那股子恼意尽写到了脸上,一反平日主仆二人的亲热,只冷声一句:“床上便好。”她心里的焦急不想叫莹香看了去,藏不起来竟变成了如此。看着莹香不高兴地嘟起来了嘴巴,茉初觉得不好受,她从不曾这般对莹香遮遮掩掩,这回不晓得中了什么邪。

      招呼莹香将药碗端进里屋,林茉初自个儿拽出两床锦缎棉絮严严实实地捂在了岳青竹的身上,将青竹直接捂成了个棉粽子。看了看岳青竹那张暴露在棉被外头的苍白脸蛋,茉初想想还是不放心,怕这寒气渗进屋子伤及青竹,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于是将手轻轻搓热,贴到了岳青竹冰凉的脸上。

      “小姐?”莹香端着暖药进了内屋,瞧见自家大小姐干的这点事,也不好说些什么。天气虽寒,捂多了棉被子怕是要生火气的,她想要告诉下小姐,但一想到方才那个白眼也就开不了这个口了。只好将药端到林茉初跟前,低声低语道:“小姐,药是岳姑娘清晨时吩咐抓好煎好的,说是正午时分端来里间便可,这一早上莹香就忙去煎药了,没有好好伺候小姐,莹香知错了。”

      药是岳青竹亲自吩咐的,按着时辰煎好端来这里。林茉初在心中转了个圈,看了看眼下痛楚异常的岳青竹,背对着莹香,只道了句:“喂岳姑娘服下吧!”她本想亲自喂她的,然,这实在太不像她林茉初做的事情了,只好吩咐莹香,一偏身子让出地方,坐到了床边。

      如往常伺候林茉初吃药一样,莹香一只手扶住岳青竹的肩膀,一手端着药碗放到岳青竹的嘴边,慢慢往里灌,才不过两三口就瞧见药汁从岳青竹的唇边又流了出来,竟是一口也没有喂进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岳青竹的牙关紧紧闭着,这哪里能喂的进去呢!

      “小姐,岳姑娘的嘴闭得太紧,喂不进啊!”莹香反复试了好几回,弄得被褥都湿了一大片,只得作罢,转过身苦着脸望着有些失神的林茉初,“小姐?”

      茉初方才瞧着岳青竹的样子不知不觉想到了几日来听闻到的琴声小调,有种恍然大悟之感。那声声叹息婉转,莫不过是在忧心今日之事。原来青竹早有料想,即便如是,依然放手一搏。林茉初抬起右手摩挲左手上的青色发带,思绪一时飘到了别的地方。闻见莹香的轻呼,才回过神来,但见湿透的被角,心道糟糕,这药喂不下去,岳青竹的身子怕是支撑不了多时。

      如何是好。望着渐渐凉去的苦药,林茉初心生焦躁。移步过去细瞧岳青竹紧闭的牙关,又觉心疼又觉烦恼。她那么紧的咬着牙定当是异常难熬吧,林茉初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落不安。

      莹香提议去问问以前的那个王大夫,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茉初只好允了。莹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留下她和那昏睡的人儿。

      床上的人轻哼了两声,林茉初吓的一个激灵,就瞧见岳青竹那两条秀丽的眉毛上竟结起了霜雾,染上了淡淡一层霜白。寒气凝结,若是渗到心脉里那可怎好!林茉初想到了岳青竹跟她交代的那些关于体内寒毒的话,心里直叫坏了,急的在房里来回走动,额头上也渐起了一层薄汗。

      书案上的几本旧书落到了林茉初的眼睛里头,那里面有她曾经读过了传奇,都是些奇闻怪事。她恍惚记得其中有个故事是关于喂药的,情境与当下倒有几分相似,然,方法却……茉初摇摇头,立刻断了这个念头。她记得那本书是被传为禁书的故事杂集,出于好奇读过几页,果然有许多有违礼教的记载。且喂药的那则她记得尤其清晰,以口渡药,书上是这么写的。原先她不相信有这么回事,此时她不敢相信。一转头,就见岳青竹紧闭双目神情不清的躺在床上。

      不知为何,茉初的脸腾地红了。

      顾不得多想,这法子已是最值得尝试的了。

      林茉初走至床前,捧起药碗浅抿一口,照着书中记载的那般含在口中,随即俯下身去,直到与岳青竹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林茉初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个儿,念道:“治病救人,君子所为。”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要以这等方式“轻薄”一个女子。

      轻轻附上岳青竹的嘴唇,那软软的唇瓣带着冷冷的湿气,凉到了林茉初的心里头。她小心翼翼地将口中含着的药汁一点点的渡到岳青竹的口中,一缕一缕的,生怕又溢了出来。说来奇怪,经林茉初一番折腾,岳青竹的牙关倒真有些松动,药汁顺着牙缝就这么流到了喉咙里。

      反复几趟,林茉初忙的满头大汗,心里的那些个莫须有的礼教仁义倒也忘的差不多了。见药碗逐渐见底,一抹笑容终于在茉初的脸上绽开,愁容一下子消散不少,露出了平日里的娴静与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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