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雪GL》兰亭竹叶青

42、第十一章

　　话说，入了中午的凤阴雨林，日头高悬，颇有几丝热意。

　　只见灌木丛生的苍翠之中隐约藏着十几个黑色人影，此刻个个手握利刃，屏气凝神，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静观雨林中的风吹草动。

　　静谧的午后，除了偶尔一声青鸟长鸣，偌大的凤阴山仿若死寂，仿佛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

　　啪嗒，啪嗒，啪嗒。

　　端坐在少主别院内的蓝衣少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开了合，合了又打开，百无聊赖。桌案上头的茶水换了三回，沧邪却没有喝一口。天热得有点儿出奇，搅乱了她原本就不安定的心。这会儿，越是想要平静下来，就越难平静，连扇骨上都蒙上了层薄薄香汗。

　　红衣女子依旧倚靠于门边闭目养神，一缕长发垂落下来，正好遮住了她的表情。

　　这不大的屋子，空阔的院落，本就没有什么好欣赏的风景。沧邪踱步转了一圈，仍是坐回到了桌案旁边，左手托腮，撇撇嘴，抬眼望着远处几朵浮云出神。这般看着天，望着云，却又不知不觉将目光落到了面前的人儿身上。

　　若说风景，眼前不就是一处心旷神怡吗？少年弯了嘴角，笑自己的大意。

　　这风景有多好？曼妙身姿且不说，单是那飘逸如红云的长发，就叫沧邪贪婪地看了又看，好似这辈子都看不够似的。藏在红发下的那张标致的脸蛋，确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引得沧邪不禁起身走近，妄想伸手撩开长发，一睹佳人风采。

　　人未至，剑先行。

　　少年的脚步还没有落到红衣女子跟前，赤练剑倒像是长了眼睛，倏地便抵在了沧邪的胸口。

　　“少主，何事？”冰冷的四个字丢了出来，娄夜忽地睁眼，沉着杀气的眼眸叫人害怕。

　　“没事没事，”沧邪猛地摆手，露出个憨笑，“夜姐姐果然是在假寐，我就是好奇罢了。”

　　娄夜不语，收回长剑，抱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儿半晌。这眼神叫沧邪浑身不自在，莫说她心有妄想，即便没有，也叫娄夜看得发了毛。

　　“我又没有做错事，夜姐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沧邪不悦地嘟囔，眉毛一扬。

　　红衣女子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挪动，只这般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

　　“夜姐姐，你生气了？”沧邪试探地抬手拉了拉娄夜的胳膊，生怕自个儿做了错事叫她不高兴了。

　　“沧邪不是有心轻薄夜姐姐的，要怪，就怪你长的太好看了！”急慌了的少年口不择言，额角都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因了沧邪的这一句“太好看”，冰冷如娄夜也不禁红了脸颊，局促不已。

　　“我哪里有生气，少主言重了。”红衣女子将头偏向别处，假意释然。

　　“咦，天气这么热，夜姐姐的脸都红透了呢！”沧邪笑，先前满腹愁云陡然便化为晴朗，变的比赤练剑的剑锋还快。言罢，更是长了胆子，伸手轻挑了把娄夜的下巴。

　　“少主自重。”娄夜惊地凝眸，正对上沧邪笑盈盈的俊俏脸庞。

　　“少主、少主、少主，没人的时候你不能叫我沧邪吗？”少年蹙眉，嘴角含着的笑倒没有减少。

　　“娄夜不敢。”回答依旧简练，如同红衣女子的剑，冷到了极致。还好，这冰冷却是沧邪所熟悉的。倘若某日，娄夜热情似火了，倒真会叫她不认得了。

　　“我以少主之名令你叫我沧邪！”碧眼蓝眸的少年忽地沉了脸色，似真非真，霸道得不容质疑。

　　娄夜沉默偏头，目光落在别处。清风浮动，几缕红发随风飘起。那抚不平顺的眉眼，掩在发梢下的紧抿的双唇，似克制着不想将口里的话说出来。

　　“呀——呀——呀——”

　　几声凄厉打破了二人间寂寞的对峙，这声音来得突兀，仿若撕心裂肺般砸下来。

　　红衣女子心道不好，两步跃入庭院中央，站定，仰头细瞧远空。天气晴朗，视野开阔，不稍多时，便望见东面噌的冒出三束黑烟，形如浓雾，于凤阴山上头蔓延。

　　“外人入侵，阴山有险。”娄夜面冷如冰，一字一顿道。

　　墨烟，玄组暗号之一，以烟数定其含义。三烟者，险也。这烟雾，远眺如黑云，并不亚于烽火狼烟。怎样的外敌会叫玄组乱了阵脚，燃起了这墨烟呢！

　　沧邪捏紧手中的折扇，无由地心慌起来，抬腿便往门外走。未出两步，却被横生而来的赤练剑拦住了去路。

　　“少主留步，莫忘左护法所传之令。”娄夜沉着声，眼里几多杀气。

　　“我要去母亲那里，你退下。”蓝衣少年并无畏惧，肃声道。

　　横在少年面前的长剑未有半点动摇，仍是稳稳当当地挡着。执剑的人儿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仅是无语冷面地矗立，便逼得沧邪无处可逃。

　　那一边，凤阴雨林之内，先前埋伏的十余名玄组死士，此刻密密围拢成圈，将擅闯着困于其中。只见此人剑眉英挺，面上并无半点惧色，正是那走在前头的漠上漂杨凌！重重围困之下，突见其提了口真气，脚尖轻踏，跃入中空，左手衣袖一抖，“啪啪啪”甩出十来只利器！

　　话说，漠上漂杨凌因其轻功了得少年成名，而这一手飞刀神功更是中原武林少有。这会儿，便是使出了一式流星漫天，妄图弹枪匹马摆脱玄组死士的追击。

　　铛铛铛——

　　黑衣人皆是以迅雷之势拔剑，屈身一摆，以剑气生生接下了这杨少侠的飞刀。

　　漠上漂浓眉轻蹙，这一手流星漫天江湖上能硬接之人当不出十个。眼前蒙面的好手个个形若蛟龙，身似春燕，在他的飞刀之下竟能毫发无损！念及此处，不免心神一乱。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目光交错，嗖嗖两声，立于东上的两条黑影倏地已至杨凌身侧，双剑合十，并将而来，直逼杨凌面门！

　　再看那形容俊朗的杨少侠，倒也是轻功非凡，惊诧之余，腿脚先行发力，以雨林阔叶为辅，纵身数十丈，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劫。然，此招虽避，哪料寒光更胜，未等杨凌喘息，十三把长剑布下剑阵，顷刻袭来！

　　杀气在烈日里蒸腾，林鸟藏身于树洞中，偷偷露出眼睛，打量着树下恶战的人群，不时发出低低嘶鸣，瞬间便被刀剑碰撞的声响盖住。

　　凤阴死士的十三剑阵，杨凌行走江湖十载未曾见识过。飞刀出了一把又一把，目光沉了又沉，身子变了又变，内力消耗殆尽。黑衣人却似鬼魅，如影随形，无声无息，招招杀招，剑剑夺命，出手收势，速度不减。

　　眼见擅闯者力不从心，就擒在即，十三剑奋力跃起，齐齐由半空发力，直刺向杨凌！此为死招，谁人能够躲过？

　　砰——

　　巨响突来，随后夹杂香气的味道弥散，浓雾蔓延，霎时便叫人失了方向。十三剑半空收势，跃将下来，背背相靠，横剑于胸，四下逡巡。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凤阴有险！”为首死士低喝，目光沉沉，与其余几人对望一眼，速速从腰间抽出三枚黑管，放出了沧娄二人所见的墨烟。

　　宣罗大殿内，斜躺着的人儿瞥了眼外头明晃晃的空中浮动着的黑烟，并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弯眉轻挑，朱唇微启，道了句：“来得这样快，有意思。”

　　日头斜了方向，余光铺呈，归巢的鸟儿由四处飞起，翅膀扑打，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动。悠扬的笛声荡开，黑衣死士蓦然群聚，提气纵身，向雨林深处而去。

　　“禀左护法，”十三剑中为首的人儿半跪于黑衣女子面前，低眉抱拳，“中原飞刀客擅闯我教总坛，十三剑无能，未能将其擒获，愿受死罚。”

　　冥晴扬手，半张脸孔在夕阳的余光里熠熠生辉，从衣袖中窜出的九节铁鞭直奔半跪着的人儿，由其右侧飞过，在空中绕以半弧，嗖地钻进了那深不可测的玄色衣袖中。

　　只听一声闷哼，半跪人儿的左手已然落地，切口整整齐齐，肩头出冒出汩汩鲜血。

　　“此为小罚，下不为例。雨林重地，若再有失防，皆是死罪。”冥晴面色一冷，负手转身。

　　“属下领命。”十三人异口同声，顷刻消失无踪。

　　黑衣女子长舒口气，立于风中，仰首瞧了眼空中还未散去的团团黑烟若有所思，半晌方才进了后头的木屋。

　　“妖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屋内僵直的人儿死死瞪着双眼，剑眉拧结。

　　冥晴冷笑，望着被扔到地上点了穴的男子，倏地右手发力，直指其面门，道：“你师父是谁？说！”

　　那直挺挺躺倒的，正是先前于雨林中与十三剑恶战的漠上漂杨凌是也。听得黑衣女子如此一问，脸上闪过狐疑，警觉地打量眼前古怪的女子，正义凌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漠上漂杨凌，拜于醉仙人门下。”

　　“果然。”二字出口，黑衣女子笑容收敛，眼眸中凝起一股寒意，冷道：“今日救你，算是给醉仙人半分薄面，倘若再闯我教，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原来，在十三死士手下救走杨凌的人儿正是左护法冥晴！

　　杨凌愕然，任他如何也未想到，方才轻易便卸下旁人一条胳膊的恶毒女子，此时竟与他说起了师父，一时彷徨不知所以，清朗眼神中写满不解。良久，陡然一惊，抬高嗓门，大喝一句：“你就那个师门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