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雪GL》兰亭竹叶青

41、第十章

　　烛光明亮，湖水氤氲。

　　咕咕乱叫的小家伙呆立于乐青竹的面前，大脑袋上顶着撮斑斓的彩毛，一双大眼瞪得滚圆，不停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看起来既委屈又无辜。青竹扬袖伸手与它示好，不料手未抬起，对面非鸡非鸟的怪家伙就已吓得浑身打起了哆嗦，嘴里发出低低哀嚎。这胆小模样比雨林里头那只看门的蜉蝣蟾，可是差得太远了。

　　“小家伙，你怕什么呢？”岳青竹往前走了两步，凑近这硕大的身子，隐约闻见股泥水混合着血腥的味道。借着不明的火光，她瞧见这瑟缩的身子长满了丰厚的灰色羽毛，双脚不长，但健壮有力。只是她靠得越近，这小家伙抖得便是越加厉害，仿佛害怕极了又无法逃开，连眼里都溢出了亮晶晶的泪珠子。

　　“你怎么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岳青竹轻声说着，将手浅浅按在了怪鸟的背上，不着力气地温柔抚摸，慢慢安抚身旁这只脆弱的大家伙。

　　不远处湖中浸泡着的人儿等得不耐烦了，她只瞧得见岳青竹颀长的背影，却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看不清那怪物的反应，生怕青竹受了损伤，赶忙上了岸，随手披上衣衫，小跑了过去，轻唤：“青竹，如何？”

　　林茉初的脚步细碎，怪鸟的耳朵却极其灵敏，黑漆漆的眼珠滴溜一转，又咕咕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就要石壁里面钻去。

　　嘘——

　　岳青竹将食指放到唇边，朝林茉初点了点头。转而更加的轻柔地拍拍小怪物，念叨：“小家伙，你是不是受伤了？”鼻息间渐浓渐淡的血腥气味让青竹生出不安，随即俯下身去，借着烛光探看怪鸟的胸腹和腿脚。

　　“脖子，青竹快看！”茉初惊呼。她立在岳青竹的身后，光影微动，似是瞧见怪鸟脖颈处的模糊，赶紧指身边的人儿望。

　　果不其然，怪鸟哆哆嗦嗦地埋起脑袋，脖颈里侧确有块脱了羽毛的伤口暴露在外头。这伤患约莫三寸长短，周边凝结的血疤来看，深度应是不浅，此时已有结痂的迹象，算来大约是伤在几日之前。

　　林茉初赶忙举来盏燃得正旺的烛灯，岳青竹四下寻来从药篓中散落的草药。在晃晃的烛光中，二人神色皆有凝重。

　　空阔的山洞里顿时陷入沉静，唯剩几声咕咕的叫唤。青竹手上的力道轻了又轻，怪家伙还是忍不住乱叫蹦跶，看来是疼得极其厉害。茉初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握着烛台的手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眼前模糊的血肉当真可怖，叫她不敢正眼再瞧。

　　良久，乐青竹终于长吁了口气，抬头朝身旁人儿抱以虚弱的笑容：“没事了。”

　　听闻此言的林茉初顿觉浑身松懈，面上神情也活跃起来，伸手轻擦青竹脸侧的细汗。

　　“咕咕，咕咕！”那原本发抖的小家伙显然也欢腾了起来，边叫唤边一个劲儿地往岳青竹的身上蹭，模样淘气极了。

　　“小家伙，别闹！”青竹被怪鸟突来的亲昵逗乐，反手摸摸它头顶上的绒毛。

　　一旁的林茉初却不觉不起了脸孔，单手端着烛台，眼神飘忽向了别的方向，双颊因热气蒸腾所致的绯红还未退去，在光影中透露出淡淡粉色。

　　“茉初？”岳青竹与怪鸟玩闹了一阵，侧身瞧见身旁的人儿正默默出神，不由轻唤。半晌未得回应，又提高了嗓门，凑到了林茉初的耳畔，嘴角弯起，柔声道：“茉初小姐？”

　　“你还晓得我在？”林茉初恍然回神，偏过头佯装嗔怒，侧脸恰与岳青竹薄薄的嘴唇擦过。

　　“我一直晓得你在啊！”青竹不懂茉初话中所指，只木讷地眨巴眼睛。她哪里明白林茉初在发什么小姐脾气，在这般清冷的地方，吵起架来总归不好。于是，打趣似地作揖，学着小怪鸟可怜巴巴的模样，轻声细语道：“不知青竹哪里得罪了姑娘，还望茉初莫要怪罪！”

　　林茉初静静立着，并不说话，抬眼直直望着面前的岳青竹，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良久，方才幽幽开口，道：“你对它似乎比对我还要好些。”

　　这一句说得青竹顿时没了言语。原来，林家大小姐是在吃味罢了。

　　“你怎好将自己与它做了比较呢，哎！”岳青竹哭笑不得，她不过对个受了伤小家伙动了怜悯之心，倒叫茉初不高兴了，当真是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二人均不开口，唯听见边上的罪魁祸首“咕咕”叫唤个不停。

　　“青竹，你恼我无理取闹了吗？”隔了好一阵，林茉初才伸手拽了拽岳青竹的衣袖。她自个儿也说不清为何突然就不悦了，恼了青竹，恼了怪鸟，也恼了自己，心里头好似无端端地窜出团火苗，嗖的便燃了一大片，旺旺盛盛地燎了原。

　　岳青竹不答，只抿嘴笑，握住林茉初递过来的手，紧紧捏了捏。

　　四目相对，一切便在不言中了。待眼光略往下移，两人的脸颊倏地便如火烧。皆因那薄薄的外衫全然遮不住里头的春光，乍泄已然。

　　“你这样，要着凉的。”先开口的是岳青竹，屏住气息，装作斯文模样。

　　“你这样，不会着凉？”回话的是林茉初，转首将目光悄悄从青竹胸前挪开。

　　“咕咕，咕咕，咕咕！”最后焦急的是直扑翅膀的小怪鸟，顶着斑斓的软毛，冲将到两人之间。恰好那巨大的身子阻隔了尴尬的对视，倒真叫二人松了口气。

　　“它好像有话要说。”林茉初退开两步，拉紧外衫，隔着怪鸟朝岳青竹喊话。话音刚落，小怪鸟的翅膀扬得更高了，昂得高高的脑袋不时重重点了几下，尔后迈开步子，啪嗒啪嗒向黑黢黢的青石崖壁深处跑去。

　　林岳二人携手紧跟其后，烛光驱散一团漆黑，小怪鸟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然一个劲儿地往前飞奔。直到经过条狭长的青石缝，四周陡然开阔。

　　“洞中洞？”岳青竹回望身后，惊叹：“自然造物，果然鬼斧神工。”

　　“这怎么……”林茉初的话没有出口，她似乎想起了些事情，但目光回落到前头的小怪鸟身上，一时又忘了先前要说些什么了。

　　但见那头顶炫彩的小家伙猛地冲到了洞中的石壁旁，回身朝二人依依呀呀的大叫起来，憨态可掬的样子惹得林茉初都忍俊不禁。待走近怪鸟儿身边，举着烛台凑到石壁上一瞧，不禁异口同声，道：“石壁上有画！”

　　烛光靠近，壁画尽显无遗。岁月在这无人之地沉淀，壁上之画却在岁月中越发的鲜活了。洞中一时间寂静下来，岳青竹没有开口，林茉初亦没有说话。二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斑驳的石壁上，目光由东向西，再由西向东来回游离，看得愈细致，面上的震惊之色愈浓。

　　“图腾和剑谱。”岳青竹的声音很低，但在石洞里却仍旧荡开了波澜。

　　林茉初的手轻触到冰凉的青石块，在凹凸不平的线条里来回摩挲。那图画模样古怪，刻画的功力倒真真高明，起伏回还，甚至细枝末节均显露出了磅礴的气势，岂是一般工匠所能为之的呢？不得不说，能于此处瞻仰到如此风景，实乃幸事。这般一想，茉初不禁看得失了神。

　　岳青竹的目光却久久徘徊在石壁的西方，驻足于那图画最末处的招招式式上。只见层层叠叠的刻画从上至下满布了整块青石，细细数来，总共三十六幅，即为三十六式剑招。每一幅画便是一个绝妙的招式，或凌厉，或绝然，皆是妙极。青竹的剑法承袭师父，虽未有何大成，却也懂其一二，这当口当真是被迷住了，不觉便以手代剑，似模似样的比划起来。

　　“这图画好生熟悉。”林茉初心生感慨，眼前的图景竟让她生出熟稔之感，好似在什么地方也这般细细地瞧过，不免疑惑起来。半晌，忽地讶异惊呼，只道：“这莫不是那宣罗殿中的图腾？”

　　这图画俨然就是那宣罗殿中的诡异图腾。

　　岳青竹循声看去，心下亦是一惊，黑衣冥晴那半张若隐若现的脸庞突地浮现到她的眼前。吊诡非常的绚丽刺青，石壁深刻的骇人图案，还有宣罗殿上的巨大图腾。原来，竟是同一个模样。

　　“此地定与阴山教有所牵连，想来你我大费周章，却始终未能逃脱。茉初，都怨我。”岳青竹紧咬嘴唇，不再去看石壁上的图画，眼眸低垂，望着烛光中林茉初飘忽的倒影，心中更是自责不已。

　　若非寒毒，若非大雨，这个时候应当身处在什么地方呢？

　　“青竹，你我好生活着，便好了。”林茉初的指尖和她的声音一般温热，触碰到岳青竹发凉的下巴，将岳青竹的脸蛋对上自己的目光，审视良久，终化为莞尔一笑：“这地方，哪里有什么不好？”

　　茉初笑，青竹便跟着笑起来，有些羞恼，又有些异样的动人。

　　“青竹，你瞧，这下头的几幅图案为何如此稀疏？”林茉初走近岳青竹身侧，立马便被石壁上印刻的剑谱吸引住了。她不懂武功，单单看刻画的技巧，只一眼就识出了差别。于是，指着青石图案，转头朝岳青竹说道。

　　青竹这才回过神来，顺着茉初的指点，望向壁画的最后几幅。果然，凝视细辨，方可得出其中异常。前二十四张剑谱，招招分明，刻画流畅，与东面图画的力道和走向如出一辙。然，后十二张剑谱却潦草凌乱，连招式都难以分辨清楚。

　　二人目光相对，均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