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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八章 ...

  •   屋里头的人儿听话地乖乖趴到金丝楠木的大床上,身下垫着锦被,周身的衣裳早就褪去,瘦削的后背在烛光下显出几条可怖的伤痕。经先前更衣的一番动作,此刻正隐隐作痛。

      林茉初离开了这片刻,岳青竹忽然想起了雨林里的那只怪家伙,据说竟是右护法冥晴饲养着的,真是叫人胆寒。

      门咯吱被推开了,嗖嗖的凉风乘机钻了进来。

      林茉初小心翼翼地端着铜盆,手臂上搭着块干净帕子。她走得极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水盆。但饶是这般轻手轻脚,盆里满满清水还是晃晃荡荡的泼洒了些出来,沾湿了茉初的手背。

      “你忍着点儿疼。”说话间,拧干的帕子就落到了岳青竹的后背上,只一个触碰,就叫青竹疼得牙关打紧,闷闷哼了一声。

      见状,林茉初更是慌了手脚。她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个人,更别提给人擦身子。岳青竹的后背一抖,她的心也跟着一个哆嗦,连手都有些打颤。这疼恰似疼在她的身上,疼到了她的心里。

      林茉初俯身,慢慢擦过那条条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轻轻地吹气。疼痛与丝丝凉意一齐落到了岳青竹的身上,疼痛似乎渐渐变得轻微,身体也似乎渐渐放松下来。

      “下回你若碰到这般强悍的对手,记得要逃走。”林茉初拉过青竹的手,一点点擦拭她的胳膊。水盆里原本清亮的温水此时已见血红。

      “我若逃了,你如何是好?”青竹侧身朝茉初笑,眼里闪着光彩,依然那样亮若星辰。

      “你若伤了,我才是如何是好。”茉初侧目,没好气地重了把手,弄得青竹疼得咬牙,方才歉疚地低头吹气,闷闷道:“你这般伤了自己,不知道有人要心疼的吗?”

      岳青竹疼得呲牙咧嘴,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听闻茉初这么一说,脸上却荡开笑意,断断续续道:“茉初你,你是说,我兰草姐姐要为我担忧?”

      林茉初不知道岳青竹声东击西的功夫这样高,说着说着似乎就掉进了她的小陷阱里头,把自己弄得又气又恼,倒拿这床上的人儿半分办法都没有。

      揭开瓷瓶的木塞,一股淡淡清香飘出,里头不似通常金疮药的模样,竟是如雨露琼浆般无色无形。茉初照着青竹教的法子,将露水般的药液滴在手上,尔后轻轻涂抹至伤处。涂抹的越多,那阵阵幽香便越浓。

      直至背后和胳膊的涂抹匀称,林茉初方才停了手,盯着岳青竹的脖颈处,放低了声音,道:“你,转过身,我给你擦前面。”

      “前面?”岳青竹低呼,她胸前确有伤痕,但叫她这般与林茉初赤诚相见,青竹是如何也做不出来的,话未出口,红霞早就飞到了脸颊上。

      林茉初笑,抬手掩嘴,想将这笑压下去,却怎地都忍不住:“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吗?你这般在意,为何?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才不是小气!”岳青竹反驳,脸颊涨得更红,急急道:“我好手好脚,前头的伤我自个儿擦就好,不劳烦林大小姐。”

      “你这般惨相也叫好手好脚?”林茉初笑得更欢,说话间伸手就想要扳过岳青竹的肩膀:“我替你好好擦净伤口,好的快些,免得日后留下疤痕。”

      “不要,不要!”岳青竹继续挣扎,她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叫林茉初停手。然,她更想不到什么好的托辞叫自己好好听话,任林大小姐占尽便宜。

      二人你来我往,四条手臂在空中乱舞,一个说小气,一个言不行,闹得不甚欢喜。

      林茉初笑得前仰后合,岳青竹纠结得眉头紧锁,这番玩笑之下不知不觉竟滚到了帷帐里头,只留两双腿脚在帐外蹬揣不休。

      正当此厢争执不下纠缠不休之时,屋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只听得屋内二人银铃般的笑声,刚踏进屋的沧邪愣住,身后的娄夜亦然。

      “春宵苦短,我们来错时候了。”沧邪朝身后的娄夜一笑,娇媚之态溢于言表。

      娄夜面上一红,闷声点点头。心道,这林姑娘好歹是个大家小姐,怎好地就寝前连个房门都忘记关了呢!愈加深想,这绯红便不由自控地烧到了耳朵根。

      “夜姐姐在想甚?脸都想红了。”沧邪笑得更欢,原本如水的眼眸荡开一层薄薄雾气。

      “什么人!”只听得岳青竹一声低喝,绣花帷帐跟着颤了颤,床里头忽地探出个人影,然,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叫沧邪看不清到底是林茉初还是那个冷面医仙岳青竹。

      “是我,沧邪。”少主自报家门,仿若刚刚进门般客客气气地咳嗽了两声:“刚想起青竹姐姐受了些伤便取了些我教上好的金疮药,怕是耽误了伤情这才赶忙送了过来,没想到两位姐姐,正忙着呢!”言罢,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狡黠。

      四手还在帐内交缠的二人闻言,身子顿了顿,且看了眼当下的形势,脸上都荡开红晕。此刻,青竹在下,茉初在上,身子相贴,四肢相交,纤纤玉腿都纠缠到一处去了,叫人好不羞恼。

      不待青竹言语,林茉初便轻巧翻身,撩开帷帐一角,对着外头的沧邪道:“多劳少主关切,还有事情?”

      沧邪大窘。这明明是人家相会的良辰美景,自个儿什么时候成了这等碍事儿的小人了呐!于是,忙道:“二位姐姐好生休息,沧邪这就告辞。”语毕,朝娄夜一努下巴,头也不回地溜了出去,留下一段零碎的脚步声响。

      “我要歇息了,你呢?”青竹拽拽茉初的衣袖,问道。

      “我也要歇息,但,先要去关门。”林茉初羞赧难当,怪只怪身边人的榆木脑袋。

      屋门被轻轻闭合,夜色已过,朝阳晃晃悠悠的升了起来,曙光铺撒在这片静谧的山林里头。

      高大阔叶树遮住了隐藏在雨林深处的吊脚楼,此刻,正有二人凭栏远眺。

      “你留那二人有何用意?”黑衣女子左半张脸孔藏在长发里头,右眼眯成细缝,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阴山教大殿。

      “呵!”妩媚的一阵大笑过后,教主沧华秀转身凝视身后的冥晴,久久无声。半晌,方才轻启朱唇,轻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杀了她有何用?”

      “我从未言要致她于死地,况且,冥晴多年未踏足中原,主上何出此言?”冥晴依旧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笑得轻佻。

      “冥晴,是我们相处的日子太短了,还是太长了呢?我只觉得自个儿越来越不解你的心了。”沧华秀眼眸低垂,失了方才的神采,转而长袖一扬,似笑非笑,道:“我应当说,你是想叫我亲手杀了她,而非仅仅杀了她。若要杀,区区一个女子应是早就惨死于你的浮游蟾口下了吧!”沧华秀只感心中一冷,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冥晴大笑,那妖冶的半张刺青脸忽现忽隐,煞是骇人。只见其手指轻动,真气一聚,袖口中忽地窜出一根玄铁九节鞭,直击沧华秀的面门。

      “收!”沧华秀蹙眉低喝,指尖以迅雷之速于身侧画了个半弧,定在面前,生生以两指之力夹住了重击而来的九节鞭。“啪”的一声,长鞭被沧华秀轻而易举地甩回了冥晴身旁。

      “你怎么还是喜欢玩这种小把戏呐!”沧华秀由袖中取出张丝帕,拭了拭额角,浅笑:“年纪大了,不比从前。若是当真一个闪神死在你的鞭下,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教主说笑了,刚才的一招便可见一斑。莫说是死,冥晴怕是连伤都伤不得主上。”冥晴低头将九节鞭藏回中袖,向沧华秀弯腰行了个礼。

      “罢了,你唤玄组查查那个岳青竹的底细,再行打算。”沧华秀摆摆手,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担忧。那个从中原而来的女子,有着张熟悉的面孔,甚至有种熟悉的脾性。她怕是她,又怕不是她。沧华秀凝神注视着面前的冥晴,心道,或者她与她有着相同的心思,更或者她的心思,她从来没有猜懂过。

      将一个时时刻刻要向自己动手,时时刻刻以十层功力袭击自己的对手留在身边,作为贴身第一护卫的人儿,江湖之上怕是除了她沧华秀就别无第二人了。

      掐指一算,她与冥晴相识快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她们都是什么模样,沧华秀一时头疼,竟想不起来了。只得感叹一句:真是岁月不待人呐!

      “若将你的九节鞭换做玄铁剑,我就算是猫,也死了怕有十次吧?”沧华秀玩笑般拍了把冥晴的肩膀,笑声里是几多清凉。

      “冥晴不敢。玄铁剑早就熔为灰烬,冥晴的誓言铭记于心。”玄衣女子眼神一晃,面露惶恐,俯身将右手紧贴于胸前,道:“玄铁剑杀孽太重,我之左手杀人如麻。主上,是在打趣冥晴吗?”

      “呵。”沧华秀淡笑,不再言语,转身便离开了吊脚楼,独留冥晴一人远目天边红日。

      那一日与今晨一般阳光普照,冥晴眉头紧锁,左手不自觉瑟瑟发抖。

      左手剑,黑衣煞,少年成名,专杀武林各大帮派主事人,一剑封喉,滴血不见,闻者胆寒,听者变色。

      二十多年前,中原江湖曾有着这样一段传闻,关于一名黑衣蒙面的女杀手。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据说见过她真容的只有死人。

      然,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左手剑突然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如同当年鼎盛一时的阴山教。有传言说,左手剑的主人便是阴山教的教主,这帮邪教妖人以诛杀中原武林人士为乐,野心勃勃,妄图一统中原武林。另外的,也有传闻称,左手剑早就被中原武林的正义之士绞杀,这江湖之上早就没有什么左手剑了。

      传言,仅仅是传言。

      冥晴摊开自己修长的左手细细打量,这是只骨骼分明的手,天生就该持剑。遥想当年,那些个所谓的正道人士,有多少匍匐在她的剑下。

      杀孽,就是从那时起的。

      十九年前的中秋时节,年少的左手剑单枪匹马迎战鼎鼎大名的君子剑。那本是一场剑法的对决,然,中原武林竟将此当做了一场诛杀黑衣煞的战事。为首的便是如日中天的君子剑,岑松。

      中秋月儿圆。冥晴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她手持玄铁长剑立于旷野,直面三十多个江湖高手。每一把剑,每一个人,每一招,皆是要取她的命。

      她的命原来这样值得,劳师动众。

      黑纱蒙面的左手剑,以一人之力敌中原三十高手,一夜未败。

      然,当初生的太阳荡漾开金色锋芒之时,当近三十好手纷纷落败之刻,君子剑岑松陡然发力,剑花绽放,直直扑向了冥晴的面门。内力消耗殆尽的左手剑毕竟年少,怎敌得过风华正茂的岑松!

      只是,这一剑虽未要了冥晴的性命,却伤了她的左脸。

      少年剑客带着满脸血污且战且退,岑松挥动手里的长剑步步紧逼。终于,退无可退的左手剑于悬崖陡壁之间,翻身跃下。纵然是死也死得其所,不愿予对手任何机会。

      想到此处,冥晴愤恨地紧咬牙关。若非众人埋伏,她怎可能敌不过区区君子剑!然,时过境迁,这些个虚名又有何用呢!冥晴轻笑,笑自己的无聊计较。

      此役过后,江湖上再未有任何左手剑黑衣煞的消息。

      中原武林声称,左手剑已被君子剑所杀,死无葬身之地。

      江湖少了个左手剑黑衣煞,阴山多了个右护法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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