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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夜空,哪里的都是一样的湛蓝。

      月光隐去,独留一缕白光。

      林茉初辗转几番,总是难眠,干脆推开窗户,独立于窗棂之前,凭栏静默地瞭望起那望不到边的天际。

      清风带着细语,在静悄悄的屋子里荡漾。

      窗外的天好似只有巴掌大,哪里有雪庐里头见识到的光亮,哪里有雪庐里头见识到的旷阔,哪里有雪庐里头见识到的星辰闪耀?

      哪里的天能有雪庐的天空美呢?怕是这世上是没有了。

      林茉初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想要合上窗户。

      幽幽笛声骤起,在夜幕里散开,恰是传进了茉初的耳里。这曲子与岳青竹用叶子奏出的小调,竟有几分相似。林茉初心下好奇,慢慢走出房门,循声而去。未出三两步,便借着客栈里的烛火望见了吹笛人的身影,正是立于树下一身白衣的岑逸之。

      笛声缱绻动人,吹笛人气质洒脱。

      然,这笛音叫林茉初觉得隐隐的失落,聆听片刻便要转身。

      笛声戛然而止,就闻得岑逸之柔声道了句:“夜色已深,当心着凉了。”

      林茉初晓得这话是说与她听的,不得不回身走近岑逸之,清淡回话:“二公子好情趣,夜深风大,也要当心身子。”她与岑逸之并不熟稔,此前不过碰过几回面。然而,此番她可出这趟远门,倒是岑逸之在其中说了不少好话,才叫岑敬之松口。

      “多谢林小姐关心,一路辛苦了。”岑逸之与其兄岑敬之全然不同,就长相而言便多了分柔情,少了些许刚硬,话语间亦然。在无外人的时候,岑逸之一直称呼茉初为“林小姐”。

      此刻,在这不明的光影里头,林茉初瞧见了岑逸之微蹙的眉头,她忽然想起岳青竹吹响竹叶的时候也总是带着相似的愁绪,不禁问道:“二公子的曲子是哪里得来的?”这话问的唐突,语毕就见岑逸之微微愣了愣。

      “这曲子,说来话长。简言之,乃是家父所授,据说为家父因为思念过世的家母而作的。”言罢,岑逸之突然冷笑了声,语气也变得不同寻常般的刻薄起来:“可惜,家母在天之灵恐怕听不到这笛音了。父亲他,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封笛。”

      十八年前,那时候林茉初约摸刚刚出生。她不甚明了岑逸之刻薄的深意,只能草草道了几句安慰的话。岑家的事情,她从来不曾过问。若非因为岑敬之的垂怜,身在江南的林茉初根本不可能与这个北方世家扯上干系。

      现下看来,缘分的话总是叫人相信的。

      夜色更深了些,风更凉了。

      林茉初掩上房门,吱呀的响动叫她想念起雪庐里岳青竹的那张木头床,翻个身子的时候总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原来,那响动竟是那么叫人心安。

      不知这个时辰的岳青竹是否已经入眠,林茉初凝视着屋里跳动的烛火,心事突地重起来,眉头蹙得更紧了。

      夜空漆黑,四下万籁静寂,只依稀听得见呼呼的夜风。

      这会儿子功夫,岳青竹怎好睡得安稳呢?

      雪庐的夜来得并不比其他地方更晚,月光倒是皎洁许多。

      傍晚岳青竹回来的极晚,兰草等得心烦。

      饭菜热了又热,许久不见青竹的身影。

      “我听闻林小姐大婚在即,夫家乃是江湖名门出身的岑家大公子,青竹知晓此事否?”岳青竹一回来,兰草便将热了四道的饭菜端上桌案,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随意说着。

      “此事兰草姐姐是如何得知的?”岳青竹只觉得心口处更烫了,恍惚问了一句。这两日,她看得出兰草不甚喜欢林茉初,这时又主动提及,并不是兰草的性子。

      兰草身子一顿,笑容有几分僵硬,道:“在竹林里头晃悠的时候,不经意听来的。”她说的婉转,然其意已明。

      岳青竹听在耳里,不由蹙眉道:“兰草姐姐的意思是,你跟踪我和茉初?”这话说得太快,未加修饰,语气间便是生硬了几分。

      关于林茉初的点点滴滴,岳青竹是存了私心的。

      二人相视,兰草微微张口,似是犹豫,良久未有言语。

      自青竹记事起,对兰草的印象便是沉默。一个总是身带兰花香味,习惯守候在师父身旁的女子,必定就是兰草。然,这一回倒真的不同了。

      林茉初来,兰草便是冷淡;林茉初走,兰草又诸多提及。岳青竹不懂兰草复杂的眼神,又似乎能思量出一些深意,却不往下想。幸好,兰草没有再开口,只注视了青竹半晌,终究又变为了沉默。

      “兰草姐姐,我心中有数,你莫太担忧。青竹必然以大局为重。”岳青竹起身,望着兰草忧心忡忡的表情,几多思量化为一句安慰。言毕,未用晚膳便转身进了书房,随手抽了本残书默默研读起来。

      那看似洒脱的背影尽数落在兰草的眼里,依然像极了阿雪。细看之下,似乎又并不相同。兰草说不出来是哪里来的相似,又是哪里来的不同。然,心底腾升起的害怕却是年年久久埋藏着的,像是个永远不能见光的秘密。岳青竹说得越轻松,兰草的害怕就越浓。

      书在青竹的手里被翻弄得哗哗作响,满脑子的胡乱思想在药典里慢慢沉积,最后变成了凝思和安宁。

      细细阅读,岳青竹才发现,手中竟是捧着师父生前历经苗桑霍乱恶疾的时候所留下的记事簿。书中详实记载了十九年前,岳雪只身前往苗疆,恰是碰上了当地恶疾泛滥,无数苗民丧失,一路上尸横遍野,惨状惊人。岳雪在书中将此病唤作“水疾”,大意是说此病乃由水中虫卵所带,以水为媒,传之以人。苗疆地处湿热之地,沼泽洼地甚多,故而此种疾病盛行,苗人深受此苦。

      岳青竹看得入神,转念便想到了林茉初所中的普桑毒亦是出自苗疆,心中骇然,翻书的动作便加快了几分。

      啪嗒——

      一张薄笺从书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岳青竹弯腰拾起,捏到手中。白色的信笺历经时光的洗礼,现下已泛微黄,如这本旧书一般散发出古老的气味。青竹微微停顿,终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揭了开来。

      信笺上俨然是师父的笔迹,字形纤巧飘逸,很是好看。

      “莫说离别,离别至。空叹归期,归期迟。我叹红尘几烦扰,言不尽,恰是人在眼前,相思成疾。”岳青竹逐字逐句地念出了声,信笺右下方,落款处写着一行小字:苗疆凤阴山。

      “苗疆凤阴山。”

      青竹低声呢喃一遍,她依稀记得在《苗疆医药志》中瞧见过这个地名,凝神又细细想来,竟是那普桑花盛开的地方!

      据《苗疆医药志》所言,普桑花并非苗疆遍地的草木,此物单单生在某些气候多变,且雨林繁盛之处。凤阴山,观其名为山,其实不然。书中记述的凤阴山,当是苗疆的一处高坡,因高于平地而得名为“山”,且此坡终年为雨林荫蔽,生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奇花异草,普桑便是其中之一。

      岳青竹一时精神慌神,手里头紧紧捏着师父留下的信笺,心乱如麻。在那西南神秘的苗疆之地,在那诡谲的凤阴雨林,又能有着何种情思?

      “斯者已逝。”青竹喃喃自道,将信笺放回到原处,重重合上地合上了书页。这些个疑惑,终归是没有答案的。十多年来,她从未听师父提过只字片语。而这十多年里,师父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雪庐半步。

      十多年,并非多么漫长。然,确实青竹对于师父的所有记忆。

      过往世事兀自便浮上了心头,零零碎碎,恍惚又清楚。

      青竹记得,师父最钟爱在听雪亭中抚琴。那琴声很远,远得好似能飘到天上。她记得师父抚琴时候总是微闭双眸,嘴角边留一抹动人笑意。那如雪的白发在琴音里浮动,为悲戚的琴声更添淡淡苍凉。

      师父是个寂寞的人。岳青竹从幼时起便如此地想。

      所以,从记事起,青竹便围绕在师父的身边,跟随着师父上山,跟随着师父炼药,跟随着师父学琴,跟随着师父做许多许多的事情。这跟随似乎停止了师父的寂寞,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停止住。直到那一日,那世间最可怕的毒药被师父嚼碎咽下,解药却毫无效用。兰草在哭,但师父的唇边却绽放开了最为明艳的笑容,好似花开极致,美到荼蘼。

      唯有那时那刻,师父才真的不再寂寞。

      念及此处,岳青竹猛地摇头,踉跄后退。突来的悲伤叫她忍不住狠狠咬紧了自个儿的手臂,泪珠子却依旧不争气地落到了地上。

      每一滴眼泪,仿佛都是过去的一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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