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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   农历二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婚嫁。

      烟花爆竹,在林府响了个通宵,热闹感染了整个苏州城。

      林茉初的花轿由江南一路行至岑家堡的净月山庄,舟车劳顿。现下,正由岑家的大管事岑云招呼着进了净月山庄外头的一处僻静小院。

      照着岑家的祖训,新嫁娘在拜堂之前是见不得夫婿的,更不能踏足夫家。

      初春的斜阳挂在西面的天上,红光洒落一地,那色彩恰如茉初身上的一席嫁衣。上等的姑苏红纱,金丝绒线,美丽绣娘一针针细密的缝制,听闻耗费足有三千金。这数目不知真假,茉初不曾问过父亲,更不曾与岑敬之提及。

      岑家的这处院落甚为隐秘,离净月山庄不过一刻钟的路途,绕过一片矮坡,藏于市集之后,正巧为周遭绿树环绕,颇有些大隐于市的味道。

      林茉初就倚靠在窗棂边,眺望远远的那抹如血残阳,见日光愈来愈暗,夜色愈来愈近。这一日,将是她为林茉初的最后一日,明儿太阳初升,她就是岑氏茉初了。

      莹香的嬉笑不时传进厢房里头,作为林茉初的贴身丫头,莹香终是得了林老爷的允可,随嫁而来,心中很是欢喜。几日相处,她与岑家的几个小厮混的很熟,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说些悄悄话。

      出嫁的队伍走了好些天,莹香瞧见林茉初的脸色阴沉了好些天,好不容易走到了岑家堡,却一点儿没见得林茉初的脸色有好转。她与小厮打闹,听来些市井笑谈,说与林茉初听,亦激不起半点回应,好生无趣。

      夕阳没进云层里,岑家堡的灯笼高悬起来,闪着喜气洋洋的火光。

      净月山庄的门头高大,轿子车马均能一并而过。一波波腰佩宝刀,手握名剑的江湖侠客相互拱手,从门楼走进。有身形高大的壮汉,有长衫束发的书生,更有模样俊俏的少年公子,可谓是络绎不绝。

      这好似个喜庆的节日,人人笑着来,个个被灯笼的光照得满脸通红。

      正门处虎背熊腰面有刀疤的男子正是那日险些困于绿竹林的岑九,此时换上了件绛红色短卦,于门外头查阅宾客的请帖。红灯笼里闪烁的烛光正正地照在他笑呵呵的脸上,映得那张刀疤鲜明的脸有种诡异的精神。

      “岑九哥,有礼了。”一双白皙的手递过镏金请帖,话语轻柔地飘到了岑九的耳朵里。

      刀疤岑九循声抬头望去,苍白素净的脸庞映入眼帘,来人不是岳青竹又是谁呢!

      “哈,岳姑娘!”岑九兴奋地挥手拍了把岳青竹的肩膀,高声往门里头嚷道:“贵客到,速报二公子!”言毕,朝岳青竹谄媚一笑,脸上的刀疤分外妖娆。

      被岑九的大掌如此热情地招呼,岳青竹只觉浑身一麻,若不是从小泡惯了药池,体内真气凝聚,这会儿恐怕早就断了几根骨头了。偷偷由指尖发力,通二脉,将虚化的内力调息了一番,青竹方才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数,道:“九哥言笑了,青竹不过是受林小姐所邀,盛情难却。贵客二字,不敢当。”

      “岳姑娘这是什么话,岑家堡的兄弟谁人不知是您妙手回春,救了少夫人一命。二公子早就嘱托过在下,若岳姑娘前来,定要马上通传。姑娘莫急,二公子马上就到。”岑九所言甚是恭敬,脸上的疤痕因了珍重的表情都显露出诚恳。当日岑九将岳青竹由雪庐领至苏州府,立下了头等功劳,一回岑家堡月录便多出了十两银子。岳青竹的好,他算是记在了心里头。

      还未及岳青竹多寒暄几句,岑逸之便笑容可掬地从里头踱步而来,手里仍然把玩这一柄白色折扇,身上倒是换了件紫红色的长袍,腰间的配饰也似乎不是先前见到的那块玉佩了。

      “岳姑娘,别来无恙。”岑逸之眯着眼睛笑,合起折扇,行了个浅礼:“冷面医仙,逸之唯恐等不来您这位大恩人。家兄更是唯恐嫂嫂失望,特派一干护院多长双眼睛,莫要让岳姑娘受了冷遇呐!”一句“冷面医仙”出口,旁边过路的几个少年侠士闻言驻足,生生将岳青竹打量了三两遍。

      青竹羞恼,岑逸之的玩笑开得她无所适从,只得顺着这位二公子的话答谢:“多谢岑二公子厚爱,青竹前来叨扰,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她有些无心周旋,四下瞧去,并未见得新娘子半个人影。

      啪的一声,岑逸之的折扇开的极漂亮,白色扇面,黑色扇边,墨绿色扇骨,做工考究,选材用料实属上品。

      “岳姑娘可是在寻家嫂?”岑逸之以扇掩口,倾身靠近岳青竹的耳畔,低语:“家嫂在过一个时辰方才能到山庄行礼,此乃祖上的规矩。岳姑娘不妨随岑某到处走走看看,打发打发时光。今日乃花好月圆洞房花烛之际,逸之恐怕家嫂不能与姑娘会面。待明儿等嫂嫂与父亲母亲行了礼,再会不迟。”一语言罢,岑逸之做了请的动作,邀岳青竹往净月山庄的院落里去。

      “花好月圆洞房花烛。”岳青竹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钝痛猝不及防,恍然间不明白自个儿前来到底为甚,难道真就是探一眼林茉初的婚礼,瞧一瞧这传言中净月山庄的美景吗?平生她破了两次师训,头一次为林茉初,这第二次依然是为林茉初。

      岳青竹觉得头疼欲裂,身子晃荡了几下,腿脚便泛软了。

      “岳姑娘?”岑逸之见岳青竹半天没有回话,仔细一瞧才见得岳青竹脸色铁青,两鬓及额角处冒出细汗,心下一紧,赶忙抬手扶住将要栽倒的岳青竹,急急道:“莫不是赶路劳累,伤了身体?”

      轻轻摆了摆手,青竹勉强小声言道:“大约是在路上受了风寒,不碍事。稍事歇息就好。”话虽如此,脸色却是愈加难看了。

      岑逸之蹙眉,细想片刻,招手传来岑九,在岑九耳际嘱咐了两句,便搀扶着岳青竹上马,亲自将青竹送到了那处幽静小院。

      朱红色的大门咯吱开启,莹香迎上前,正瞧见岑二公子搀着个女人往里面走,待定睛一看,方才认出那被搀扶的人儿正是岳青竹,不禁惊呼:“二公子,岳姑娘她怎么来了?她怎么了?”

      “嫂嫂呢?在哪个厢房歇息?岳姑娘身子不适,我送她来见见嫂嫂,叙叙旧。免得一会儿误了观礼,叫她俩都不痛快。”岑逸之叫莹香在前面带路,自己扶着岳青竹走在后头。

      青竹凉凉的发丝落到岑逸之的衣领里头,搅得白衣公子差点乱了心神。

      房门被莹香急匆匆地叩开,惊得林茉初低声喝了句,转而望见了跟在莹香后头的人影,身子不由地一震。她以为她不会来,她以为她即使来了,也必然是好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她以为。林茉初顿时哑口,再多的话似乎都说不出来了,所有的话原来都仅仅是她的以为。

      岑逸之安顿好岳青竹,交代了林茉初婚礼的时辰便转身离去了,临退出去之前仍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横卧于软榻上头的人儿。这会儿该是给她们女儿间聊心事的时候,岑逸之的脸上展开个温和笑容,轻声将愣在旁边的莹香唤了出来,风度翩翩地从外头带上了房门。

      晚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将烛火惹得呼呼摇曳。

      茉莉香片将要燃尽,一室馨香。

      初春时分,晚天依旧有几分寒气,火盆里的炭火烧的不旺,却是恰到好处的保了暖意。

      林茉初将锦缎褥子铺开,盖到岳青竹的身上。靠近些才发觉青竹似乎又消瘦了几分,脸色白若宣纸。一股说不出的难过侵袭而来,茉初却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怜惜地望着、守着。

      伫立的人儿就这般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一遍遍描绘榻上之人的模样,几欲开口,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说辞,安静的只剩下岳青竹轻微的喘息。

      距离上一次的见面不过数月,仿佛一个晃神日子就过去了。然,再见到的时候,林茉初忽地发觉,好似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过岳青竹了。那双眉眼,那薄凉的嘴唇,那张消瘦的脸,只多看一眼,心口处竟多出了一丝生疼。

      “这不就是我盼望的吗?青竹,你到底是来了。”林茉初默默地在心里头自语。这一句话,这一个人,她盼望着。这一会儿,她终于瞧见了岳青竹,在这个人人为之喜庆的好日子里。然,欣喜和安定却没有跟随着青竹的来到而来到,倒是突生出许许多多的不安和疼痛,生出许许多多莫名的担忧。

      林茉初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看不懂岳青竹了。

      半晌,茉初终是打破了沉默,艳红的嫁衣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端是映得她的眼眸格外明亮,转瞬即逝的落寞却怎地都藏不住。

      “你能来,我该是满足了。”

      还好,岳青竹没有睁开眼,没有看到被藏起来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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