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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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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岳青竹纵身跃起,一路疾步往林外头赶。只半盏茶的功夫就出了绿竹林,身形一闪停踞于一颗高大挺拔的青绿色竹子顶端,俯视林中的一干人等。她往人群中搜寻,目光掠过一个一个的头顶。然,始终未找到那个黑发轻挽,白衣在身的人儿。岳青竹不免心下生疑,燃起这青烟纸圈引她出雪庐的人除了林茉初,还能有谁呢?
待青竹立于竹顶约摸半柱香后,一路江湖打扮腰间佩剑的人马出现在她的眼前。
但见为首的中年汉子一身青黑色短袄,右手正握在腰间佩戴的长剑剑柄之上。
岳青竹由上望去,只见一行人个个神色紧张,却又步履坚实,估摸着都是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再往后头的人看去,青竹一时慌了手脚,险些从竹子上头栽倒下去。
那白衣飘然,紫色腰带上赫然挂着块白玉坠子的人不是岑逸之又是谁呢?此刻,他正身处于这一行人之中,锦袍长衫显得突兀又从容。岳青竹瞪大了眼,那日破庙相遇她明明得知他们是要向东面而去的,怎短短两月,这干人竟又与自己碰面,且是在这白芒山脚下。
就在岳青竹茫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却见岑逸之身旁跟随着个瘦弱少年,看身形估摸只有十七八岁,但衣着考究,打扮的不亚于岑逸之。
青竹偏开身子想要瞧个仔细,就闻得那少年与岑逸之说道:“劳烦逸之和岑家兄弟一路护航,现下已到白芒山的绿竹林。刚巧碰到个砍柴的大爷,他已与我指好了路途,燃起青烟纸圈,想那岳青竹定能寻到此处。天色暗淡,各位还是早些赶路,好找个舒适的客栈,歇息几日。”岳青竹句句听在耳里,只觉得声音暖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这个少年郎是谁家公子。
拨开几片遮挡的竹叶,岳青竹将身子往下伸了些许,怎想到摸到了露水未之处,湿滑的厉害,身子一晃竟跌落了下去。幸得青竹轻功底子颇好,在半空转了个身形,轻巧落地,却踩得地上几片落叶沙沙作响,惹得一道寒光迎面而来。
持剑的乃一行人中的领头汉子,忽闻得身后动静,右手随即抽剑而出,未待岳青竹站稳便挑起了个剑花向她一剑而来。青竹机警,迎着剑锋微微偏头,恰是躲过了那要命的长剑。却只觉得剑势并未收敛,竟回转而来!
岳青竹见状已是避无可避,无奈之下拂袖在腰间一个横斜,却是从腰迹抽出一柄如丝软剑,瞬间迎上了那回转而来的长剑,刚柔一触,惊起如火般的剑花。
“岑云,且慢!”正在二人相较不下之时,岑逸之温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不大但颇有几分威吓之气。
领头汉子听闻言手腕一个抖落,长剑气势随之渐消,其身形一避叫岳青竹追着过来的软剑扑了个空。
刀剑击打的声响戛然而止,只闻得一声朗笑,却是那岑逸之不知何时已踱步至岳青竹身前,抱拳行了个礼数,剑眉英挺,笑言:“岳姑娘,多有得罪,失礼了!”
岳青竹久不舞剑,经此一番较量已有些气喘吁吁,待稳了稳气息,方还了一礼,却道:“敢问公子道此地有何贵干?”说着轻轻拂袖,手中的软剑顿时没了踪迹。
“姑娘机警,”岑逸之仍是不慌不忙,丝毫不介意岳青竹此番的出言不逊,欠身后退一步,让出了身后的锦衣少年郎,“在下乃是为家兄所托,来向岳姑娘表上谢意。多谢姑娘出手搭救我家嫂嫂,此大恩岑家堡必将铭记!”说完又双手抱拳,重重地向岳青竹行了个大礼。
青竹一愣。她没料到青烟纸圈燃起又以剑光相见竟是为此事而已,不禁有些懊恼之意。岑逸之一干人个个身形彪悍,五大三粗,都是些壮实的大汉,哪里有那纤弱娇柔的林小姐的影子!岳青竹心念转了三分,不待岑逸之说话便抱了拳,漠然道了句:“不必多礼,青竹所为乃是救人治病的医家德训。若无他事,各位请回,绿竹林不是久留之地。”言毕微微点头便要转身而去。
适时就听得岑逸之身旁的少年轻轻唤了声:“青竹,留步。”那青竹二字清晰无比地窜到岳青竹的耳朵里,声音冷然却熟悉的很。岳青竹身子一顿,随即回首凝神细看那少年郎。但见其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发丝柔软的竖起,一副红颜模样。
瞧得岳青竹脸上纳闷无着的表情,少年不禁失笑,嘴角弯起,露出浅浅笑容,进一步靠近青竹,道:“青竹所赠的青烟纸圈,茉初怎好给别个人随便使了。还请青竹行了那日的诺言,好与我对弈一局。”说完拉了拉岳青竹的衣角,悄悄露出个俏皮的神色。
几片绿叶随风飘起,恰落到二人的身旁。
岳青竹恍然大悟,竟一时语塞。眼眸中尽是这少年的轮廓,几多言语言不尽,只道了一句:多日不见,茉初。
夕阳的余辉落到听雪亭内,洒下一片赤色光芒。雪庐的上空飘起淡淡炊烟,药香与菜香交融。
当岳青竹将少年打扮的林茉初领进雪庐时,兰草不由得皱了眉头,却没有再多言语,与这位林大小姐招呼寒暄一阵后便径自离开去忙晚饭了。留下林茉初不安地望着岳青竹,喃声问道:“兰草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你领外头的人进来?”
青竹摆摆手,引茉初进了内室,笑着答道:“不是兰草姐姐不喜欢,是祖师留有训诫。只不过,我与你亦有约定,青竹不能食言罢了。不要担心,兰草姐姐长我十余岁,感情一直甚好。”言罢,朝林茉初眨眨眼睛,安慰似地拖了拖她的手腕。
那一行人中岳青竹只将林茉初带回了雪庐,她未有深思就做下了决定。如同那日她交给茉初青烟纸圈一般,就给了林茉初如此的特权。岑逸之仿佛预料到了似的,只作了一揖便将属下一干人领出了绿竹林。
做少年打扮的林茉初,那翩翩姿态与在茉园时的娇弱全然不同。
岳青竹细细地瞧着眼前眉目含笑的人儿,有些慌了神。
风从听雪亭掠过,吹散了岳青竹的思绪。
破旧的老亭子,斑驳的木头牌匾,印到林茉初的眼里倒都属新奇。仰头注目“听雪”二字,茉初竟生出些许熟稔之感。凝神半晌,顿觉此字写法与自个儿的手笔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听雪”笔锋更厉,骨骼更为清朗些罢了。
林茉初的视线往上而去,岳青竹以为她在瞧天上,伸手拉住了茉初的衣袖。
经了岳青竹的小动作,林茉初的心思又全部落到眼前人儿的身上了。此刻的岳青竹衣衫飘逸,与她记忆里的那一些些影子慢慢重合,那些个清冷薄情的样貌化到此处变成了眼前这个岳青竹的神秘潇洒。
林茉初从未想过岳青竹亦能如岑敬之那般长剑在手,身形流转,恰有股子说不出的英气与柔情的杂糅。
良久二人之间都未有言语,只静静相视,也顾不得这习习晚风拂面,带着几许凉意。倒是备好饭菜的兰草不远处轻唤了声,算是将此两人的精神唤了回来。
夜晚的雪庐异常寂静,偶有几声白芒山上雪鸟的惊叫,像划破苍穹一般荡起许久的回响。
林茉初从未出过远门。久居深闺的大小姐此时正身处这静谧的深山,凝神望着湛蓝的夜空,数着闪亮的星辰。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怪不得敬之说书信是邀不来你的。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看看你。”茉初仰着头,两手向后支撑着身子。
岳青竹应声偏头,却看不清林茉初的表情,只听得茉初言语间淡淡地叙述着一些琐事。
不待青竹回应,林茉初继续言道:“我从未想过能行如此长的路,来到这块天地,能够再见到你。青竹,你看那颗星星,亮的紧!”茉初兴奋地站起身,拽着岳青竹的袖子,脸上绽开笑靥,高高抬手指向极北的一颗夺目的星辰。
岳青竹顺着茉初高高扬起的手抬头,眺望那一颗颗晶亮的星星,仿佛看到林茉初闪耀动人的眼眸。
手心被林茉初不紧不松地捏在手里,岳青竹也不知是要看天上的星,还是瞧眼前的人,脸上不觉就一阵绯红,赶忙偏了头,生怕被茉初逮个正着。
然,林茉初一转身仍是瞧见了这夜幕微光下脸泛霞光的岳青竹,还有她那双故意望向别处的羞涩眼眸,不由地一愣,这个样子的岳青竹又截然不同于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
“风紧了,我们进屋去吧!”林茉初的目光叫青竹难熬,她只觉得浑身发热,手脚都不晓得该放到哪里了,只得想法子躲藏。今夜她还没有与兰草打过招呼互道晚安,转头间瞧见了兰草房里的烛光,突然有些忐忑。
林茉初随着岳青竹走进屋里,待青竹用火折子亮起烛光,方才看清岳青竹的闺房。一床一桌一柜,竟无其他陈设。然,如此简陋的地方却莫名的叫林茉初觉得心安。困倦悄悄袭来,茉初轻轻打了个呵欠,又害羞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咬了咬嘴唇。
雪庐内并未留有待客的准备,现下林茉初只得与岳青竹一起挤到了那张窄小的木床上。二人和衣而卧,皆是面朝屋顶不敢斜视。半晌,岳青竹轻拉被角,盖到了茉初的身上,只道一句:“夜里风大,小心着凉。”言毕翻了个身向外靠去,两人之间竟生出一条偌大的空隙。
被褥上留有阳光的气味,干燥舒适,很是好闻。
岳青竹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有几缕落到茉初的肩头,悉悉索索地扫在她的下巴上。林茉初从未与人同榻而眠过,经这长发一弄,心里头突然生出种慌乱感觉,偏头就瞧见岳青竹安定地躺在身侧,慌乱里又觉心安。
困意不知为又何荡然无存,岳青竹侧躺着,回想这一日,恍然如梦。林茉初那轻不可闻的鼻息就在她的脑后,一起一伏,她听到耳里真真切切。四目相对的霎那,岳青竹徒生出要伸手拂过林茉初面颊的想法,她被自个儿骇到,慌忙间只得找个借口转身。
这夜色太凉,或许又是做了个凄迷的梦罢了。
“寒夜雨纷纷,忧愁几人闻。朝起花开早,夜幕人归迟。”林茉初俨然没有睡着,竟低声吟起诗来。声音略有迷蒙,仿佛披在身上的薄纱一般。
岳青竹这才模模糊糊闻得外头淅淅沥沥的声响,原来真的是落雨了。
“晚了,怎么不睡?”岳青竹拨弄长发,浅笑道,“明儿早上我带你去竹林走走,看看白芒山的泉流,再不睡恐怕林小姐的身子只能待在雪庐的药庐里头咯!”
林茉初那强作新词的愁绪被岳青竹几句一搅和,真真是想愁也愁不出来了,只得作罢。听得青竹所言的景色,眼里又闪过一丝欣喜,急忙将被褥罩到头上,乖巧地抿嘴笑:“青竹莫打诳语了,我这就睡下。”言毕真的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嘴角处还残留着几分笑意。
岳青竹失神地盯着这近在咫尺的人儿半晌,方才晃过神来,自嘲地拍拍自己的脸颊,平躺下来,手边是微微的清凉。林茉初的手悄悄地伸到了她的手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心,握的很松很浅。
“睡吧,青竹。”林茉初的声音徘徊在空寂的屋子里,好似梦里呢喃。
岳青竹闭上了眼睛,嘴角如林茉初那般留着浅浅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