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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林府,茉园。

      院落整个儿藏在了江南的白雪中,腊梅枝桠上载着稀稀落落的雪花,仿佛轻轻一抖,又将摇生一变,露出满树的嫩黄。偶有几只忘掉了南飞的雀鸟停驻在廊檐上头,低低声地唧唧喳喳。

      这园子太静了,些微的动静尤为显然。

      自打岳青竹离去,林茉初卧床已经第十个日头了。算着日子,想那岳青竹应已回到了白芒山。

      屋外这些天一直飘着雪片,比以往的冬季更加严寒。前些时候林茉初倚着身子里的普桑毒,一丁点也不觉得寒冷,这会儿毒素日趋为青竹血中的寒气融散,倒是越发感到了江南冬季的湿寒。

      这会儿,林茉初裹在锦被里头,只露出脖颈和脸蛋,气色倒是稍显红润了。然,黑亮的眸子里却生出几分落寞。

      屋内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棋案,黑白两色填在棋盘上,正是摆着个未下完的棋局。林茉初精神好些的时候就坐在这棋案边,一人执掌黑白两军,参着棋书对上几个回合。然而每每两三盘下来便觉无趣,神情一散就想起了那已经离去的岳青竹。

      她的青色发带此时仍然绑在林茉初伤势渐好的左手上,轻轻用右手抚弄几下,岳青竹那张清秀而傲气的脸庞就呈现到了林茉初的眼前。岳青竹的嘴唇那样薄,如若吵起架来不知谁胜谁负。林茉初弯起嘴角,无由地胡思乱想。

      差人快马急报岑家堡,最怕是耽误了岑敬之的大好时光。

      林茉初很久没有写字了,命莹香笔墨伺候,随手着一件紫色的披风便移步至桌案处。她有些心境又似乎毫无心思,但徽墨的香气还是勾引得林茉初下床来舞弄一番。诚然,这也是她在深闺之中不多的能做的事情。

      恐是冬风惹来几多愁绪。林茉初在心里头对自己说。

      执笔在手,忽瞥见左手飘动的青色丝带,那青色在冬季的温室里尤显得靓丽飘洒。轻轻落笔,竟写出了青竹二字。林茉初望着宣纸上的这两个字出神,突地想到几日前那个风雪将至的晌午,岳青竹裹着她厚重的袍子冲到她的跟前,那毅然决然的眼神,那两片失了血色的薄嘴唇,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

      不知不觉林茉初竟将岳青竹的样子记得如此深刻。

      啪。

      手中的笔掉落到了宣纸上,墨色渲染开,变成了一朵妖冶的黑色莲花,生生将青竹二字遮掩掉了。林茉初仿若惊魂未定一般后退几步,恐慌地望着眼前铺陈的白纸黑墨,张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更不晓得要写些什么。只呆立在原地,眉头紧锁。

      莹香轻声低呼:“小姐!”上前伸手要搀扶林茉初,却被茉初一个摆手制止:“莹香,我想要静一静。”不待莹香回应,林茉初径自转身往棋案而去。

      一个人一盘棋,摆出绝世的珍珑,苦思冥想许多个时辰,解不出,便是解不出。

      林茉初只是记得岳青竹临行时的笑言。棋盘如人生,棋子如人,她在棋局里反复思量着的俨然并非眼前的黑白格子。这莫须有的担忧和凌乱叫林茉初难过,再起身时,窗外已是一地皎洁。

      这夜晚在绿竹林的深处也同样有着如此皎洁的月色,清凉的月光洒下来,落到地上变成了斜斜的修长的人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月色如水,冬夜凉。

      岳青竹伫足于听雪亭内,仰望着万丈高空的这一轮弯月。同样的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和脸上,晕开了那淡淡的愁容。林茉初的身子还好吗?江南的冬季冷得紧,不晓得她能不能熬过。岳青竹无着地想着,漫无边际。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猜不到林茉初此刻的处境,自个儿的心里倒像是生了病。每每念起,又不懂到底在念些什么。

      兰草打好热水,浸泡上各色药材,处理妥当想要叫岳青竹浸身,刚走出药庐便见岳青竹迎风而立。

      这背影像极了岳雪,兰草凝望着那修长的身形,不觉呆了。她想起若干年前的若干个夜晚,同样在这亭子里,岳雪就这般孑然而立。那时岳雪的长发已经雪白,迎着晚风扬起,说不出的美丽洒脱。然,有谁听见了在这静默的身姿里静默的哀伤呢?兰草许是听到了,那极轻极浅的呜咽,像是被藏了起来。

      白发如雪的女子总是这般立上一宿,兰草在她的身后便陪伴一宿,谁也没有言语。

      “兰草姐姐?”岳青竹仿佛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转过身瞧见兰草失神地站在屋檐下头,手里还端着水盆。

      经岳青竹一声轻呼,兰草才大梦初醒般恍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无措地朝岳青竹眨着眼睛,热水洒了满地,半晌方才正色含笑:“看我这急性,竟然站着走神了!青竹,该浸身了。”

      岳青竹微微点头,仰首又望了一眼天边的清月,低声叹了口气,轻不可闻。然,不远处的兰草还是听到了。这一回青竹归来,她仿佛觉得青竹不同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单单看到那苍白的气色,兰草便料到她到底是伤了内力,怕是此番浸身之痛又将远胜于平日了。

      不待兰草感慨,岳青竹已至药室。满室腾升起的白色烟雾瞬间迷蒙了她的眼睛,温暖的药草香气包围过来,如幻如梦。兰草上前伺候着岳青竹更衣,不经意却见得了那左手里拽着的长长刀口,虽已结痂,伤痕处依然可怖而难看,不禁愕然:“青竹,你的手怎么了?”

      岳青竹未答话,只颔首微笑着将握在兰草手中的手抽了回来,在自己的眼前摊开,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不碍事,兰草姐姐莫担心。过些时日便好了。”她说的轻巧,刻意地没有要向兰草说明原委的意思。顾自将内衫褪去,抬腿跨入滚热的药池中。

      热气几乎在霎那沁入了岳青竹的肌肤,融进了她的血脉里头,寒热交替的痛楚险些让她叫喊出声。但见青竹的嘴唇由苍白转至红润,继而渗出细密的凉汗。她的双手始终紧紧抠着药池的边沿,力道很强,像是要抠出血来。

      忽地的一阵刺痛叫岳青竹眼前一黑,迷蒙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看不清她的样子。那一席长长的白发在岳青竹晕迷的眼前飘动,温柔的像月色。

      即使北国早已为风雪覆盖,白芒山下绿竹林依旧是四季如春。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还未来得及细数,岳青竹的发又长了些许。

      回到雪庐一晃眼竟已两月有余,几番日月轮回,岳青竹又是以前那个白芒山下绿竹深处的岳青竹了。她的脸上写着宁静与淡泊,琴音起伏,也只是闲来聊以打发时日的玩意。

      不远处正在晾晒药材的兰草,不时抬起头望上一眼岳青竹。她没有问在青竹穿着的白色裘袍里为何没有寻到她亲手放进的青烟纸圈,那是在绿竹林外用以与雪庐中人联络的密器,不传外人。

      岳青竹端坐着的背影,印到兰草的眼中是如此消瘦。

      此二人便是一个抚琴,一个晒药,各自无言。

      至晌午时分,日头窜到头顶,阳光照射下来,颇有几分炎热。岳青竹仰头朝着密林顶端的光线眺望,碧绿的竹枝纵深到天空尽头,她一时晃了眼,看不清远处绿意繁盛的影像。只觉得那绿色仿佛正掺杂着几缕烟云,幻化的有些不真。待要抬头看个明白时,就听闻身后头的兰草一声惊呼:“青烟纸圈!”

      没错。那缓缓上浮笼罩住碧绿翠竹的烟云正是青烟纸圈散发出的灰绿色烟雾,蹿升的薄烟此刻早已掠过最高的绿竹顶端,渐趋向雪庐的方向流动。

      岳青竹揉眼细瞧,但见那抹绿烟仿佛一块彩色团状云朵,飘飘浮浮,来势轻缓。当下心中一紧,这青烟纸圈流落在外的唯有她赠与林茉初的那一支,本以为假以时日或有情急之时以便派上用场,怎料及事出得如此突然。

      顾不得兰草疑虑丛生的表情,岳青竹腾地起身,从听雪亭疾步向外而去,只一个轻跃便消失在了绿竹林里头。

      兰草还沾着药渣子的手不禁一抖,有种似曾相识的担忧从四方席来。她迈步往前走了走,又停了下来,眼看着岳青竹飞身而去,却提不起追踪上去的真气。那林外使得上青烟纸圈的人儿,兰草有半分猜测。然,向来与世无争的雪庐传人又为何如此急迫呢!兰草心慌得厉害,不敢再往想,脚下一软竟有些站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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