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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又见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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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连绵,窗内却很安静。
曲逢声又一场视频会议结束后,他望着窗外的夜景发起呆来。
江都是个天气并不稳定的城市,天放着晴也能挤出几滴雨水,连天气预报也无可奈何。
好多个忽然而至的雨天,都伴随着路边摊摊主的叫骂和街上光鲜女孩的尖叫。
曲逢声脑子里过电影般闪过了好几个不同的雨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他衣衫尽湿撑着树喘气。
突然落下的晴雨,他用书包遮在头顶狂奔。
倾盆直泻的暴雨,他站在屋檐下等着雨停。
电闪雷鸣的骤雨,他得到失去恋人的信息。
这些记忆显得遥远,又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了,但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开启这些回忆。
曲逢声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难过。
他讨厌下雨天,这种莫名的,被孤单侵略的感觉。
“曲总。”
他眨了眨眼,收回那些脆弱。
“怎么了?”
“家政那边已经收好了您的行李,今晚要回去吗?”
“先找人帮我把行李送去曲家,我今晚住公司。”
——轰隆。
“不行,他回来干嘛?”
“何叔,您就别为难我了,曲总他没收多少,应该不打算常住的。”
小罗给何声撑着伞,手里推着曲逢声的行李,伞檐的水一滴滴渗入上衣的肩线。
两人已经僵持十来分钟了。
何声抿嘴退了退,身后的佣人抬伞就来。
小罗微微躬身,随后将两个行李箱抬入室内。
“行了,你走吧,我还没说让他住,他的东西先不急着动。”
“好,那您早些休息。”
小罗走后,何声看着那两个箱子久久地沉默着,最后叹出一口气,回房休息了。
次日早,何声是听着曲逢声关门的声音落的座。
曲逢声换好鞋,往内一瞥,就看到自己的两个箱子。
“爸,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何声喝了口豆浆,没答他的话:“走的时候把你东西捎上。”
“您状态不对,我作为儿子回来陪陪您应该的。”
“我很好,你爸不会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曲逢声摇了摇头。
“其实如果曲爸还在的话,他应该也会来陪您。”
他扯开何声对面的椅子,看到这边并没有自己的餐具,也不恼,讨好地笑着。
何声听到他这么说,手抖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眼睛里是挣扎和不舍。
“逢声,我没有怪过你。”
曲逢声张了张口,没说话。
“曲成岭是过劳死,我已经接受了。”
何声说着说着,手背一烫,一滴泪掉在上面。
“逢声,你是我的孩子,我真的不怪你。”
曲逢声不敢再说话了,他捏了捏拳头,想起自己还在福利院的时候。
何声和曲成岭经常来看他,最后一次是蹲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跟他们回家。
从那天起,他拥有了爸爸,一个曲爸,一个何爸。
自己当初不懂事的时候,还追着他们问过好多遍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但是有两个爸爸。
后来慢慢长大,对很多事情都更加理解,大概是受到他们美好爱情的影响,他也喜欢男孩子,还告诉了曲成岭和何声,他们都支持他。
他们一直都是好父亲。
“……爸。”
何声摇头,制止曲逢声说话。
“不要再去管别人说的话,我相信你我也爱你,成岭也是一样的,我们把你接回来的,你的一切都是我们教出来的,如果你出了问题,那也是我们的问题。”
何声说话时,整个人都在颤抖,每一个字都砸在曲逢声的心上,竭力向他传达自己对他的信任。
空气里很安静,曲逢声在对面低着头,默默地搓着手。
苍白的皮肤将眼下的乌青衬得极为显眼,两粒冒号一样的泪痣卡在左眼下。
忽然,他听到金属和陶瓷的碰撞声,何声放下了叉子。
“曲逢声,你永远是我和曲成岭的孩子。”
曲逢声没有动作,何声只是在另一边安静地坐着。
过了很久。
曲逢声抬起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爸,我对不起您……还有……对不起曲爸……真的,抱歉……”
何声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隔着这样一个宽厚的背,他想到他和曲成岭把这个孩子领回家的第一天,他蹲在地上自己给自己解被系成死结的鞋带,但那时背却单薄地多。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也老了。
“道什么歉啊,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会怪你。”
何声低头看了看曲逢声,他忽然觉得自己20多年前提出想养孩子的决定有了意义,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恐怕已经去陪曲逢声了。
而现在,他要代替他的爱人,看着这个孩子成家立业,看着独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幸福。
至少,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带着对曲成岭的愧疚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皱了皱鼻子,抬眼看了一圈,这个宅子又大又空,可以前不是,曲成岭有各种爱好,整个人鲜活又热闹,他在的地方永远都很温暖。
何声更加想他了,收了手,摸了摸曲逢声的头。
“这是我和你父亲,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我想一个人陪着他。”
“何叔再见。”
“嗯,把曲总送到家之后给我报个平安。”
小罗点点头,钻进驾驶位点火离开曲宅。
接到曲逢声时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小曲总非常落魄,这很少见。
在外人看来,小曲总和何叔很像,都冷冷的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曲总和他们不一样,他没有架子,话也多,天天都笑眯眯的,非常有亲和力。
一家子里最闹腾的那个走了,剩下两人都是安静内敛的,这种落差太折磨人了。
不过小罗能感觉到,老曲总过世之后,比起何叔更加难受的,是小曲总。
他在心里暗自理解着,出事时他并不在,但听说小曲总一推开酒店的门,就看见曲总躺在地上,尸体都冷了。
亲眼目睹父亲的死状就罢了,父亲生前最后一个电话还是拨给自己的,自己却因为手机关机错过了救父亲的机会。
不管是对谁来说,这都是非常强烈的打击,外界的舆论也全部都指向了他。
小罗想到这摇了摇头,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曲逢声。
他没有看着窗外发呆,也没有休息,而是在和客户通话。
几句过后,双方兴许是达成一致,曲逢声便挂了电话。
“好的,期待会面。”
“小罗,平时我的日程是你负责是吗?”
“不是,是陈秘书,她每周会给我发一份您的具体时间地点安排,我负责到点接送还有餐食供应,以及您额外吩咐的一切交通安排。”
“知道了。”
曲逢声看了看时间,还没下班,于是打给陈秘书。
“小陈,和齐创的见面安排在下周,地点就在我们公司把,研发部说产品运输不便。”
“好的曲总,安排在下周三下午了。”
“嗯,麻烦了。”
曲逢声到家后自己给何声报了平安,行李也没麻烦人再来收拾,他也不困,干脆自己摆回去了。
等到收拾完也还不算太晚,能吃个稍晚的晚饭,便给自己煮了个面。
捧着面吸溜吸溜地吃着,才注意到程尧恩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
约他出去喝酒,他差点就脑子一热出去了,幸好理智还在。
拒绝的信息刚发出去,电话就过来了。
“忙完了?”
……这个大嗓门,曲逢声感觉把电话拿远。
“不是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啊,好歹让我见见你这个活人呢。”
“你约我能找些健康的理由么?”
“我这不是怕你消沉吗?葬礼的时候我觉得你不正常,整个人很颓的那种,我就想尽一切办法约你,结果你都不肯出来了,还以为你多忙呢,结果前不久就和你爸去散心。”
“这不就得了,能散心说明我没事。”
曲逢声顺便滑了下和他的聊天记录,确实约了自己很多次,但大多数都并没有得到回复,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愧疚。
“哼要是和别人还好,你和何叔出去之后肯定更抑郁。”
曲逢声暗叹程尧恩确实很会察言观色。
“说什么呢,那可是我爸。”
“就是因为你有两个爹,所以才会抑郁。你又不是没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不信何叔真就……”
“我今天回老宅了。”
程尧恩的话被突然打断,思考了下找不到曲逢声回老宅的关联,犹豫中应着:“然后呢?”
“我爸和我聊了一早上。”曲逢声呼出一口气,“他说他没怪过我,他说,‘我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
程尧恩的声音轻了很多:“所以何叔其实一点都没有怪过你。”
说真的,即便何声把话说到那个份上,曲逢声也没放过自己,但他清楚这些放不下留在心里就好了。
“嗯,他让我别想太多,别受影响。”
程尧恩在那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作为好友,他也清楚曲逢声家里的情况。
一对相爱多年的男同爱人为了弥补缺憾收养了一个小男孩。
商界本来很多人拿这当话柄,却因为曲成岭厉害的手段和眼光,这份爱情从为人诟病变成了一段佳话。
他心知曲逢声的不易,却也理解那些流言从何而来。
最终还是放不下担心,嗓门都降了几度。
“逢声,用空就出来聚聚,我能留给你的陪酒档期不多了。”
曲逢声闻言一笑。
“怎么,程公子又要忙什么项目了?”
话题被轻而易举地揭过,程尧恩也顺着他。
“得了吧我可比不得你,你是继承你爸正统科研公司的,我一个半路出家的食品大亨儿子,要学的东西比你多多了。”
“早让你来有声又不来,坐享其成的美差都能被你拒绝。”
“这不一样,我是要当老板的料,被你压榨和跟你合作还是区别很大的。”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们EN和有声好像有个合作吧?”
“昂,咋了?”
“你再拖着不交报告,我就付违约金然后把EN拉入行业黑名单。”
任凭程尧恩在那边哀嚎,这边都无动于衷,不久后因为吵闹声太大曲逢声挂断电话。
周三。
“曲总,齐创的人已经在研发中心的会议室了,现在过去吗?”
曲逢声飞速签完两个文件:“走吧。”
等电梯到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准确点说,其实他一整天都挺慌的。
心里乱七八糟,感觉要出事,希望不要是合作有问题。
敲开会议室的门。
研发部的经理凑上来迎着他,他没太听清他说的话,却注意到齐创派来的负责人背影僵直了一下。
嘶,看身形有些熟悉,总不可能是熟人吧。
他还没来得及想自己在齐创到底认识谁。
他就已经见到了那张脸,还落座在了对面。
白亦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对上曲逢声的眼睛,故作镇定地朝他点了点头,站起身,伸出手。
“曲总好。”
曲逢声在看见他那一瞬间就找到了自己心慌的原因,没敢看白亦枫的眼睛,但并没有让他悬在空中的手尴尬。
“久仰。”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牌,“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