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识》川南有北

6、他正常了

　　双方的谈话进行的非常融洽，与其格格不入的，是坐在桌头的两位。
　　都不约而同地翻阅着文件，一个总抬头发会呆，一个已经喝完第五杯水了。
　　白亦枫已经不好意思让人再给他添水了，打好腹稿便终结了这场僵局。
　　“曲总这边方便的话能再参观下样品吗？还有些细节我们想在观摩观摩。”
　　曲逢声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和旁边的经理点了点头。
　　经理就笑盈盈地跟上来，边走边和白亦枫分享着创作过程中的艰辛。
　　白亦枫频频点头，在心里感谢着这位有些话唠的经理。
　　曲逢声并没有离开座位，而是看着白亦枫离开的背影沉思。
　　不久，这个背影被人挡住。
　　刚刚坐在白亦枫旁边的女人坐在了白亦枫的位置上。
　　“曲总您好，我是这次合作项目的第二负责人，姓郭，单名一个攸字。”
　　曲逢声目光掠过她的水牌，点了点头：“郭小姐，有事么？”
　　“机械的东西我看了也不怎么明白，还不如来和您聊聊我们这次的合作细节。”郭攸有意地顿了顿，“毕竟，您和我们白组长好像有些不和？”
　　曲逢声正视郭攸，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内心暗暗佩服起这个人精，不仅敏锐而且有勇气。
　　“逾矩了，郭小姐。”曲逢声站起身，没有一点想和她洽谈的样子，“我认为打探上司和合作方私事并不礼貌，至于合作，你大可放心，有任何纰漏，我都会亲自联系白亦枫的。”
　　郭攸皱了皱眉，但并不能说什么：“抱歉，还请曲总不要因为我个人原因对我们公司有误解。”
　　“嗯，再会。”
　　等出了会议室，曲逢声自认镇定地走向那个快要被自己盯穿的背影。
　　“枫哥，你没事吧？”
　　唐馨澄伸出手在白亦枫面前晃了一下。
　　他对她微笑了一下，脸色却并不好看。
　　唐馨澄看见他苍白的脸色，一阵担心，便不顾什么场合和身份了，抬手就搀着他。
　　白亦枫正要挣开，就听到唐馨澄蚊子一样的声音：“你委屈一下，坚持到看完展品行吗？”
　　他自知唐馨澄是好心，于是叹了口气，轻轻对她说了声谢谢。

　　远处的曲逢声看不见白亦枫的脸，他只看到一个女孩挽住他的手，却并没有被推开。
　　忽然他笑了，笑得很难看。
　　他好像听到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其实也没有响，总之他拿出手机，解锁，放在耳边，喂了一声，说了句我马上来，随后故作体面地离开研发中心。
　　等到看完展品，白亦枫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了。
　　经理才知道曲逢声早早因事离开，合同自然是没签成，不过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经理向他们赔了不是，看出白亦枫身体有恙也不好多留。
　　等到白亦枫跌跌撞撞坐回商务车时才稍微好受一点。
　　唐馨澄在经理和白亦枫告别时就已经非常有分寸地退回了自己的位子，这时忽然又出现了。
　　“枫哥，我刚刚去接了点热水，你要不要捂一捂？”
　　她递来一个烫到变形的矿泉水瓶，大概是把水倒掉重新装的，白亦枫冲她笑了笑。
　　“谢谢你，我带了止疼片，回公司就没什么事了。”
　　“那怎么行？你今天吃东西都很规律，肯定不是吃坏了。胃可是情绪器官，突然不舒服了是因为你有心事，止疼片能管什么用。”
　　白亦枫突然僵住了，很久之前，也有人告诉他胃是情绪器官，今天大概也是因为见到他才会这样吧。
　　摇了摇头，晃走了那些遥远的记忆碎片，也再次婉拒了这份好意。
　　“真的不用了，我这两天有点肠胃炎，不是因为心事，药也是医生给开的。”
　　“啊你生病了，那你……”
　　“停停停，回去吧，等人齐了就回公司了。”
　　郭攸停在唐馨澄身后不远。
　　白亦枫抬眼便注意到她：“攸姐，你怎么才来？”
　　唐馨澄看了一眼她，迅速上了另外一辆商务车。
　　郭攸才走过来：“师傅，人齐了，开车吧。”
　　他知道她心里对他不服，面对这样的怠慢，他也可以理解。
　　车子平稳地启动，白亦枫刚闭眼，郭攸的声音就传过来。
　　“小白，你是不是和曲总有什么过节？”
　　白亦枫正在组织一个既不会给曲逢声带来麻烦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措辞，还没想好，郭攸又来了。
　　“我也问过他了，他只说让我不要打探私事，却没否认。”
　　这下换白亦枫尴尬了。
　　他偏头看向郭攸：“所以你是想从我这套话？”
　　“我对你们的私事并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如果公司交织在一起，办事恐怕并不太方便。”
　　“那您大可放心，我和曲总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过节，更谈不上影响齐创和有声的合作。”
　　郭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但愿如此，你好像身体不太舒服，休息休息吧。”
　　白亦枫看得出来她心有怨气，但他也无可奈何，既给不了有效安慰，也绝无可能把这个职位让给她。

　　曲逢声离开研发中心就开着车上了高速，取车时胡诌了一个借口给小陈，请过假便一身轻。
　　绕了一圈的高速，他才稍微清醒一点，于是就往家开，等把车开进了车库熄了火，他拿出手机，想给人打个电话。
　　但是那些复杂的往事和当下难以言喻的心情却想不到能告诉谁。
　　忽然想到程尧恩的邀约，于是拨了过去。
　　“哟，还真有空约我喝酒了？”
　　喝酒？是个不错的法子。
　　曲逢声便应了他：“嗯，来我家吧。”
　　程尧恩听出他的不对劲，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曲逢声回答得意味不明。
　　“他好像变正常了，还交了女朋友。”
　　“谁？”程尧恩大脑高速运转，但架不住嘴比脑快一步，问出来才恍然想起那个八年前的故人。
　　“是……白亦枫？”程尧恩半信半疑，“他回江都了？你们还见到了？”
　　“嗯。”
　　“等等，你先别说，我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去你家，你当面跟我说，现在什么都别说，挂了挂了。”
　　听到电话的忙音，曲逢声都还有些缓不过来。
　　下了车上楼换衣服，开酒喝酒。
　　咕咕咚咚，就空了一罐，他酒量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很容易上脸。
　　等程尧恩到了曲逢声家，推开门就是一个红buff摊在地上，周围堆着空的易拉罐。
　　“卧……槽？”
　　作为朋友，他对于曲逢声喝醉酒以后见怪不怪了，但据他所知，这货酒品没问题，自己能觉察得出醉没醉，醉了就不会再喝。
　　看来今天是花钱买醉啊，程尧恩嗤了一声。
　　开了灯，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易拉罐。
　　“不是，你喝Rio也能醉成这样？”
　　程尧恩翻了个白眼，瞟到自己带来的洋酒，真是白瞎了。
　　他奋力把曲逢声从地上拖起来，后者却丝毫不给他面子，用力一甩，把他丢到一边的沙发上。
　　“别拽我。”
　　曲逢声皱着眉，脑袋歪到一边。
　　程尧恩笑了笑，坐去他旁边。
　　“行行行，我来猜猜看，这回白亦枫怎么你了。”
　　他随手拿过一瓶没开的Rio，打开喝了一口。
　　“你找的他还是他找的你？”
　　曲逢声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女朋友？见到了？”
　　曲逢声点点头。
　　“你们俩打招呼了？”
　　他又点点头。
　　程尧恩摸着下巴暗自猜想着他们面对面的抓马场面。
　　这时曲逢声不知道说嫌他猜不到点子上，还是忽然有了意识，总之他说话了。
　　“公司，合作，碰面了。”
　　“上次，白沙湾，散心，偶遇。”
　　程尧恩从这么几个词组里咂摸着，非常认真地盘逻辑。
　　曲逢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
　　“我很想他。”
　　这次有了主谓宾。
　　却把程尧恩砸了个措手不及。
　　回头看了看曲逢声，忽然觉得他看起来这么可怜，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每次提到白亦枫，他都觉得曲逢声怪可怜的。

　　从前作为白亦枫的好友，他看得出白亦枫对曲逢声绝对是又真感情的，现在作为曲逢声的好友，他也不否认这家伙的深情程度。
　　犹犹豫豫中，还是说出了规劝的话。
　　“你不是说他有女朋友了吗？你什么都做不了了啊。”
　　曲逢声沉默着，双眼也紧紧闭着。
　　程尧恩自知这是正常，他突然睡着也非常可以理解。
　　等他又开了一瓶酒的时候。
　　后面幽幽传来一句：“这样就不能追了吗？”
　　程尧恩差点打不开易拉罐，哭笑不得。
　　“不是哥们你，真就喜欢到这种程度了？都过去八年了，至于吗？”
　　喝醉的人是没有逻辑的，比如这个时候，程尧恩明明在否定曲逢声，但他还是腾的一下起来站在沙发上面，一边嘟囔着说得对，一边顺手牵羊喝了程尧恩打开的酒。
　　“我要追求幸福。”
　　程尧恩夺了他的酒。
　　“你不是要追求幸福，你这是要破坏别人的幸福。”
　　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正确，于是坚定自己内心。
　　“你搞清楚，当时不辞而别的人是谁，现在另有新欢是谁，八年浪费在一个渣男身上就算了，你将来还要继续耗吗？”
　　“渣男”两个字一出来，曲逢声就唰得转过来。
　　程尧恩内心其实也没有那个意思，毕竟从前他和白亦枫更为要好，但如今这么诋毁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幸福。
　　如果真的再放任曲逢声去打扰白亦枫的话，才真的是害了白亦枫。
　　曲逢声没了反应，如同之前每一次喝醉一样，忽然倒头又睡。
　　程尧恩捏了捏眉心。
　　自己今天算是倒了大霉，酒没喝上，摊上一个发疯的醉鬼。
　　转了一圈，带走垃圾，关上门时，又想到白亦枫。
　　他真的谈恋爱了？
　　程尧恩不太信，盘算着要找这个老朋友叙叙旧了，说不定还能帮曲逢声问出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