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2、第 2 章

　　黄金质地的压铸单眼扣厚实沉重，在阿尔格森的手中简直不比他的大拇指关节小。在人类离开地球后，第79号元素的单质化合物就失去了其原本的金融属性，毕竟在宇宙环境下，常见元素的储量已经多到数不胜数，以稀有著称的黄金没有了一般等价物的身份，只能凭借它的抗腐蚀性和光泽性在电子镀层和装饰上还残存有一席之地。此时矿业生产中最有价值的产品是‘焈’，由一个古代汉语中的生僻字来命名的、只能在地外行星中采集到的可编程记忆金属化合物。
　　阿尔格森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复古的空天军制服笔挺厚重，在他微胖的身躯上，依然显出不同凡响的气度。这种拥有六片夹层结构的织物，与其说是通常意义下的制服，倒不如说是一件配发高级军官的装备，而‘焈’就是其中的重要的组成部分。
　　和那些底层市民的生存诉求不一样，现今已经50岁的阿尔格森·伊洛里亚出生在上层社会，他的父母都是富有的社会精英。参军对于阿尔格森来说并非是唯一出路，他可以选择的道路很多，因为家庭较为富裕的缘故，他并不愁奢靡生活的花费。也许是为了冒险，也可能只是为了高级军官的优雅风度，更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从军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种选择。不过没有想到的是，阿尔格森从军校毕业后居然慢慢适应了伊诺西亚王国刻板僵化的军队体制，而且还在其中混得相当不错。
　　阿格尔森有一张圆圆的脸，眼睛很大，这让他在别人眼中总有种娃娃脸的萌态。他身材中等，体态微胖，但也给人一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花白的卷曲头发和总像是带着笑意的眼睛让他没有什么侵略感，但知道的人都明白，阿格尔森的外貌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已经在深海巨兽号上完成两个任期，现在正在执行第三个。这对空天军的军官们来说很不常见，因为一般人并不愿意在与世隔绝的太空战舰上待这么长时间。因此军务章程规定的高级军官任职周期就很善解人意，但是阿格尔森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一年期的工作时间根本无法掌握什么，纯粹是为了混资历而浪费时间。在深海巨兽号上的这两年，阿尔格森除了熟悉太空军事的专业技能，同时也对行星间贸易活动加深了了解。
　　当然，星球首府上的生活肯定要比深海巨兽号上要优渥许多，即便这艘船几如一个城市，但仍比不上首都城市的繁华。但是这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阿格尔森不必面对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情，在深海巨兽号上，他就是国王。
　　但是他也知道，独居在这里对他并没有特别的好处，办公桌前的政治活动其实才是决定他今后生涯的关键。
　　如果这一任干的还好，阿格尔森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得到国王特许的‘贵族’身份，成为他们伊洛里亚家中第一个拥有特殊头衔的人。同时，空天军总监的位置也在向他招手。
　　深海巨兽号，伊诺西亚王国的旗舰，银河系内人类国家中数得上号的巨型武器站。接近十六公里的长度已经让它和常识中的宇宙战舰产生了极大的区别，硕大的身躯更是与它护卫的空间传送器不相上下。在普通人看起来，深海巨兽号就如同不能摧毁的巨物一样伟大。
　　在这里，宽敞的居室装修的异常豪华，反正不差空间，一点也看不出它所处的位置是在SCOF339的第四行星，距离有人居住的类地行星帕垂亚还有两亿公里。豪华的司令官舱仿佛是高级酒店的套房，这与普通战舰上逼仄的舱室风格没有一丁点的相似，阿尔格森要走到门口的自行电梯处，居然还要穿过好几个套间。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信息终端，虽然他已经努力的学习，但是投影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依然让他一头雾水——他毕竟不是专业技术人员出身。
　　人类是平面动物，航行器的设计也必须遵照长久以来的行为习惯。即便在宇宙中并没有上下左右的区别，但这种意识依旧牢牢占据着人类的惯性思维。强相互作用力的实现让人类可以制造出模拟重力的环境，于是不论是深海巨兽号这样的巨型造物，抑或是梅林级那样小巧的护卫艇，都可以在指定区域实现模拟的重力感受。
　　宇宙战舰的设计重新回归大航海时代垂直于重力的横向构造后，那种保持与加速度方向一致的竖直设计也并没有完全消失。只不过在像深海巨兽号这样规模的设施上，采用竖直设计就不大常见了。
　　自行电梯其实就是个可以沿导轨移动的小型车厢，而作为司令官专用的移动舱具有最高的通行权限，它毫无阻碍的上行到指挥控制区，稳稳地将阿尔格森送进舰桥。
　　舰长霍德·哈克尔就等在出口处，浅白略黄的米色高级军官制服表明他与阿尔格森一样隶属于伊诺西亚皇家空天军。
　　穿着高筒靴的脚后跟轻轻相磕，霍德向阿尔格森微微点头以示敬意，汇报道：“阁下，我们探测到异常的引力波动，在太阳系的第八行星附近。”
　　SCOF339太阳系，第八行星离阿格尔森这里更是遥远的连光都要走好久。
　　阿格尔森对第八行星没有一丁点的兴趣，要不是知道在睡觉的时候被叫过来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根本连想都不愿意去想这颗气态巨行星。
　　那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了K3实验站。
　　“是实验站的测试？”阿尔格森知道第八行星轨道上的科研中心。
　　建在那里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就地取材获得能源，毕竟第八行星那膨胀的体积中全是氦和氘，而K3研究站研究的小型化空间传送器则需要大量的能源来供给实验所需。
　　有了反物质能源系统，可控核聚变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但可控核聚变毕竟是一种廉价的、可操作的、就算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炸成碎片也不心疼的现成品，在某些层面依然能发挥不同寻常的作用。
　　唯一难受的，可能就是K3上面不得不离群索居的人罢了。因为即便是可控核聚变装置爆炸起来也是非同小可，更不用说空间塌陷所造成的毁灭性局面。
　　“不大可能！”霍德面对阿格尔森的问题，很坚定地解释道。
　　两人边走边说，周围工作的军人自动给他们让出通道。
　　霍德谨慎地看了眼阿格尔森手中的终端屏幕，对他指出，“数量级和以前探测到的完全不匹配。”
　　这时阿格尔森才注意到，曲线图像的横轴单位和以前的有些不同。
　　他努力凑近了看看，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没有可能弄错？”
　　“再三核实过，是通常情况的20倍。”霍德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引力波探测器发现了巨大的质量震荡。”
　　这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阿格尔森干了这么长时间的空天军，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霍德的暗示。
　　“确认了吗？”他问。
　　“还没有。”霍德摇摇头，这件事很重大，他等不及前方的确认就必须要向阿格尔森报告。“K3研究站也探测到相应的现象，不过行星正好处于他们和源点的中间，他们派了一艘小型护卫舰去探测，但还没有结果。”他顿了顿，补充道：“通常情况下，这个跳跃点不应该落在黄道平面上。”
　　“没有通报？”阿格尔森疑惑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快步走到通信台，按下直通线路。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灰色头发的男人，消瘦的长脸颊，鹰钩鼻，蓄着浅棕色的络腮胡须，他眯起来的眼睛带着锐利的神色。
　　“亲爱的伊洛里亚，虽然知道你处于黑暗的空间站，但也想向你强调，人类依然还躲不开日升日落的作息。”他带着责备的口气，但是出现在屏幕上的样子却是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的就如同要出席会议。
　　“我很抱歉梅德勒阁下，我只想知道近期ISA和SCO是否有通行计划？”阿格尔森不卑不亢的说着。
　　国务大臣总会得到一些敏感的消息，比如说某个国家不想惊动其他人，却又必须做点什么的事。
　　梅德勒·萨万特大臣的眼睛眯的更紧了，显然他对阿格尔森的问题也没有心理准备。
　　“你能确定是谁？”梅德勒大臣问。
　　“还不能，”阿格尔森说道：“但没有别的答案，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除了ISA和SCO，再没有其它的国家可以拥有随机空间变动的能力。伊诺西亚前后花了三十年，花费了无数的金钱和能源，K3研究站那边依然毫无头绪。
　　一个超级大国无缘无故的跑到外环来，这本身就让人细思极恐。
　　“随时向我汇报。”梅德勒大臣说着就关掉了通信。
　　霍德站在阿格尔森身后，所有的对答他都听见了。
　　看到阿格尔森直起腰，他轻声问，“会是谁呢？”
　　“这不重要！”阿格尔森看着全息屏幕上第八行星的空间图，距离这个气态行星背面很远的地方有个闪烁的红点。要不是K3一直处于阳面轨道，他现在就应该知道来的是谁了。
　　“问题是，他们来干什么？！”阿格尔森冷冰冰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