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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奥拉·‘斑斑’·考克斯·克拉克森有一头金色的短发,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碧蓝色的眼睛就像是能发出熠熠闪光的宝石,夺目而摄人心魂。
      一团灰白色的烟雾自她脚下升腾,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一样回旋缠绕住她的躯干,连迎面袭来的气流都吹不散。她的身高足有八英尺,像极了一个正常人被突兀地拉长了身体,无形中带着一种怪诞和恐怖。
      奥拉面无表情地走在燃烧的地面上,火光映照在脸的侧面,照出她几乎如大理石雕像般平滑的面颊。目之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散落着残肢,东一块西一块,它们的边缘都带着烧焦的乌黑,那是被磁约束等离子体扫过后留下的痕迹。一群披挂着紫黑色装甲的布隆歇尔军团武士从她身边跑过,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他们迈过大部分都是黑金色和白色涂装的装甲手臂、大腿或是躯干,毫不停留地向前涌去。
      “可怜的家伙。”奥拉看着他们在心里揶揄着。
      人工重力环境下,武士盔甲上的飞行装具是无法使用的,同种力源不同发生器所产生的湍流复杂而强烈,即便是目前最先进的控制电路都会超载。于是这帮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战士只能笨拙的通过伺服电机来驱动沉重的外骨骼,活像是行动迟缓的人偶。谁能想象的到,这些在大众眼中无所不能的、仿佛神祗侍从一般的战士,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静立住的奥拉环顾周围,阴暗的金属穹顶仿佛就快要坍塌下来,火光、电光以及浓烟和焦炭般的残留物,让这个地方变成了传说中的炼狱。上帝已经不存在了,在人类冲出太阳系后就不存在了,但圣经中描述的地狱依然还留存在人们的心中。在那些根本是虚无缥缈的文字描述中,只有残酷的战场才能够具实化如此的状况。
      这是梦,奥拉对自己说。
      就和其它她无法计数的梦境一样,完全是不真实的。
      只是她频繁的梦见这里,每一次都仿佛身临其境,甚至连温度带来的触感都和现实无异,奥拉每每告诫自己不要沉溺其中,却又无法自拔。
      她知道这是帝国历史上的阿尔博隆进攻战,是ISA女皇针对人类世界最庞大的武士集团的扫荡行动。ISA一举摧毁了这个工业星球,并将它的敌人撕成了碎片。自此以后,钢铁之心的军团武士们再也不能以一个整体来面对它的对手。乔恩·儒勒激动地对她诉说这一历程,告诉她当时自己所怀有的激动和崇敬。
      “但是你根本不在现场……”
      每当记忆起乔恩说这句话的时候,奥拉都不免生出冷笑。
      女皇是无所不能的,她从未让大家失望,所以无论如何,忠诚就是一个末日骑士全部的信念。
      这当然一定是对女皇的忠诚——不加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忠诚。
      这种洗脑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奥拉在想到‘盲信’这个词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的会感到后悔和害怕。
      女皇的威名之胜,就连SCO也会退避三舍,更不论普通人。
      但奥拉从未真正见过女皇,即便她也是7个末日骑士中的一员——和军团武士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末日骑士是伴随在女皇周围的、人类历史上最为强大的警卫骑士——但是她却从未有过面对面见到女皇的机会。
      凡是奥拉询问过的人都会告诉她,女皇就是她在图片、视频以及任何一种宣传媒介上所看到的样子——和她自己一摸一样的样子,因为奥拉就是为了女皇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所以你全部的生命都应该属于女皇!”儒勒这样告诫她。在儒勒看来这当然是理所应当的,即便女皇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奥拉都还未‘出生’。
      对于女皇消失的这件事,执政团虽然施加了严格的管控,但仍有不经意的小道消息在世界上流传。好在这一传言更像是诋毁、诽谤或是神经病般的梦呓,这才把真正的事实掩盖住,从而不被普罗大众所知。
      但是奥拉是知道的,因为她就是已经偏执的末日骑士为了召唤回女皇而制造出来的克隆体,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说奥拉的样貌几乎和女皇毫无二致。另外的事情也验证了,她的这个极度相似的外貌,显然还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积累了更多人生经历的奥拉开始犹豫、彷徨,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以前的无忧无虑了。疑问越来越多,现在她迫切地希望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却没有谁可以给她。
      乔恩·儒勒疯狂的暗示她奉献自己,但是奥拉却觉得乔恩已经真正疯了。
      布莱彻·考克斯顿还算是理智的,但他给出答案仿佛更不现实。
      “只有女皇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难道不明白这是一个悖论吗?!
      有时候,奥拉总觉得这帮末日骑士丧失了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他们更像是一个迷信的人,或者如古代宗教成员那样变成了一个狂信者。他们几乎不能容忍对女皇的背叛,但是现在女皇在哪里?又有谁能给他们想要的指引或是答案?
      奥拉终于明白了这些末日骑士的苦恼,他们虽然并不显露出来,但是奥拉可以感受得到他们的迷茫和害怕,毫无意外的,奥拉也开始为失去了女皇而茫然若失起来。
      但她并不是因为信与不信,而是她真的想要找到女皇,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我梦中的景象都会与你有关?而我为什么脱离了其他人而存在于这个世间?”
      奥拉害怕,她怕她自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她怕自己只不过是附着在女皇精神上的一个杂散,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毛刺。
      悠扬的小提琴响起,奥拉没有察觉她已经悄然脱离了战场。
      她从没有能够看到女皇战斗时的样子,即便这个在末日骑士之间流传的、充满了极度夸张意味的场景几乎就近在咫尺,仿佛下一步就能到达,但奥拉一次也没有接触过,所以她也从未看到过女皇清晰的面部轮廓。她是如此渴望想要看清那张模糊的脸,却没有是意识到在梦境中看到的,和她在现实中从其他媒介上看到的,其实并没有实际的不同。对于奥拉来说,她真正能看到的只有她自己的面孔——充满了苍白,纤瘦和病态般虚弱的、一张没有时光痕迹留存的少女的脸。
      她不知道谁在拉动琴弦,但这个声音似乎在她记事后就已经存在。就像是电视剧情节发展过程中的前奏,总是会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同。
      她的周围不再像是战场,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她几乎丧失了一切感知,方才梦中的气息、温度全部消散,只有那股断断续续的琴声还在萦绕着她。
      她为此学习了小提琴的演奏,即便在这个时代,这种古典乐器已经消亡到几乎绝迹。
      但这首曲子依旧不为人所知,即便‘鹰眼’和‘主教’可以在浩瀚的数据流中找到一个确切的人,但它们依旧无法给奥拉一个真正有用的答案。
      奥拉追寻着这首曲子,就如同追寻着虚无缥缈的女皇一样。
      循环往复的四部和弦,强、弱、强、强……
      与其说这是一首曲子,不如说是有人正在联系技巧。
      她知道小提琴这类乐器更注重的是肌肉记忆的练习,整个过程中不是用手指刻意地去选择音符,而是用心底里油然而生的那种感觉带动身体的动作,形成丝滑般的、毫无停顿的连续。无数的和弦连接在一起,最终就能构成一首动听的乐曲。
      它又错了一个音。
      是的!演奏过程中突兀的中断示意出演奏者低了一个音节,就好像是卡顿,让一段原本平滑的波动产生了涟漪。
      “不用在意你的选择,即便是错了也不用担心,要用下意识去指挥身体的动作,既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不需要提前准备。感受这个过程,感受这种回馈,你会知道动作和结果到底如何连接在一起的。”
      听到这种说法,奥拉会心的笑了。柔美的女声,奥拉不知道这到底是谁。
      自己究竟是花了多少时间才摸索出如此经验的?
      记不清了,以前的事情开始渐渐消散。有时候不经意出现的,似是而非的感觉,会让人感到仿佛正在重新经历同一件事,在头脑中产生出无法言喻的错觉。
      “有人说,音乐其实就是数字,音符不过是排列组合。所谓的美,也不过只是个人的感觉。但是如果可以得到大众的认同,那就说明大家都觉得好听。试试吧,用你的感觉演奏,反正音乐也没有极限。”
      茫茫的迷雾中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听见人声。
      奥拉静静地感受着,她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梦境中想要告诉给你的,总会是如此的虚幻且不真实。
      影影绰绰中,奶白色的模糊中好像有两个人,闪动、流连,他们的存在更像是头脑中根据生活经历而产生的神经电信号,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于那里。
      但是这光影一般的闪烁似乎又预示着其它的东西。
      奥拉轻轻转头,眼睛缓缓扫视周围。
      虽然还是模模糊糊的雾气,但她敏锐地发现原本慢慢蠕动的气流像是被凝滞住了。
      整个世界变得只有她能够活动,而其余的一切都被固化了起来。
      奥拉微微皱起眉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静止。通常情况下,停止并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
      预备着,奥拉觉得接下来很快会出现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闪回像是影像片段一样,几乎是一瞬间的出现,然后又消失不见。
      奥拉诧异着瞪大了眼睛,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些什么。
      只是这个瞬间如此的快,快到她都无法证实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些什么。
      茫然无措间,奥拉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她焦虑地转动着身体,甚至想要在周围寻找到任何可以帮助到她的东西。
      “我的本子!我的笔!”
      奥拉想要高声喊出来,不过理智又告诉她,梦境中绝不会出现如你所愿的结果。
      浓雾再次弥散在她身边,奶白色的雾气扭转蜿蜒着在茂密无间的松树林和她的衣衫间盘旋。一抹橘黄色的光亮在攒尖顶的石质方瓶立灯上闪烁,照出了她身边极小的范围,而其他的地方都有如密实的未知一般对她隐藏着。
      转换是如此的快,奥拉甚至还没有从方才的慌乱中缓过神来。
      她踏出一步,刚好踩在一块青色条石上。沾满湿漉漉雪水的青石板泛出亮色的光泽,沉甸甸的显示出它深沉的质量。通路两边布满了相同形制的石灯,一粒粒昏黄的灯光渐渐泯灭进浓重的雾气中。
      到处都是白色的积雪,覆盖在森林里将大地堆积成厚实的方块,而她正走在中间分隔出的道路上,两边雪堆笔直的切口就像是用激光刀切割出来的一般平滑。
      她看到路边站着的布莱彻·考克斯顿——第一个末日骑士,他的身边还有乔恩·儒勒,甚至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此时的他并不是身着红色盔甲的样子,个子也没有后来达到两米四的高度。6英尺的布莱彻和其他人一样穿了一件墨绿色带着条纹方格的战斗服,120发子弹的长条弹匣斜插在他的胸口,手指放在扳机护圈上,卡其色棒球长檐帽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奥拉不清楚这是什么时期的布莱彻,他手中的武器更像是太空时代之前的产品。他是那么地紧张,奥拉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冲上前来阻止自己。
      这个场景在以前从未出现过,对于奥拉来说似乎又是一个暗示。
      奥拉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努力的想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刻印在脑海里,然后用铅笔刻画在画板上。
      精神扫描系统对她没有用处,末日骑士特殊的深层意识会拒绝电子信号的刺探。但奥拉已经有了可以应对这个问题的手段,那就是把素描技巧练的炉火纯青。
      她有大把的时间,但也同时又对这种无止境的延续感到无奈和恐惧。
      不管她如何努力,梦境消逝的速度依然超出了她的预计。很多事后描绘的画面似是而非,模糊的令她无所适从。但是奥拉绝不会放弃一丁点线索,就像是她自己告诉自己的,她的确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和探寻。
      “等一下……”
      布莱彻终于向前踏出一步阻止她,但还未说完,奥拉就又听见另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她在梦境中听到过无数遍,其实也和她自己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让她过来……”
      这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布莱彻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眼睛依然看着奥拉,不过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那声音继续在奥拉耳边环绕,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这里,这已经是地球上仅存的最像翠檀山的地方……”
      她是在和我说话吗?
      奥拉不敢确定。
      女皇是否会知晓自己的存在?
      她充满了疑惑。
      按理来说并不可能,但她总是在梦境中指引自己,是不是也想知道无尽的未知中,到底存在些什么?
      奥拉的眼神看向模糊的远方,但尽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醒了,发现自己正站在花园般的广场上,青石条的道路蜿蜒曲折,隐没在高高的芦苇枝条间,白色的花穗就如方才的雪一样洁白无暇。
      所有的一切消失的太过突兀,这让奥拉有些转不过神来。她轻轻转动身体,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却又感到非常的陌生。
      不远处站立在帷帐下的布隆希尔武士正看向她这一边,像是甲虫一般的装甲头盔上六个感应器轻微地发出声响。即便离得很远,奥拉仍能听见这些细小的声音。她并不在意自己的下属观察她,即便在其它人或是她本人的意识中,这也算是一种冒犯。于是,布隆希尔武士立刻就回过头站的更笔直。
      长久的沉浸在精神世界里,会产生强烈的不真实感。每一次从虚幻中出来,奥拉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辨识出究竟哪些才是真实。这种情况发生的越频繁,她对现实的感受就越模糊,甚至到了如今这个状况,奥拉开始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浓烈的不信任感。
      人群中存在着各种关于末日骑士的流言蜚语,匪夷所思且令人不安,谁也无法去证实传言的真实性,因为绝对没有人敢当着这些‘怪人’的面问出如此的问题。所谓的亲身经历者实在没有能力解释他所声称的一切,于是流言就变得愈发耸人听闻。
      就像是现在,帷幕下的布隆希尔武士一定在想,第七末日骑士是不是真的不用睡觉?
      奥拉·考克斯·克拉克森不喜欢自己的舱室,即便这个地方豪华舒适的如同宫殿。她也不喜欢任何被禁锢的空间,可能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也许是她喜欢在行动中思考,常驻希隆号的船员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遇见这个两米四的巨人,他们会用‘希隆的幽灵’一词来指代闲谈中的某个特定人物。
      但她依旧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是第七位末日骑士,别人眼中令人艳羡的‘高贵’阶层,绝无办法像一个普通人一般生活。
      手边的素描本上描绘着梦境中的东西,本身就带着一种模糊而玄幻的感觉。搭配上复古且昂贵的纸张,更显得神经质般的奇诡惑躁。
      再无细节可以描述,奥拉丢下手中的笔,看着纸面上含混不清的两个小女孩,无法确定究竟哪些可以用作线索。记忆消退的速度是如此的快,奥拉总觉得自己描绘的画面与梦境中的大不相同,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不受控制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让她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在梦境中出现过,她很明白只有最初绘制的东西可以用作参考,其他的只能带来混乱。
      小提琴是梦境中永恒的主题,奥拉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总是冷冰冰表情的考克斯顿是个乐盲,他甚至无法忍受任何音乐,总觉得这是烦人的噪音。天生一副反派面孔的儒勒也没有这个艺术细胞,现实的他对所有不能创造实物价值的工具都嗤之以鼻。只有杰森若有所思的告诉她,‘女皇’的确是会演奏小提琴的。
      奥拉还记得当时杰森的表情,他好像很怀念那时的情形,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句。
      “久远的……快要让人忘记……”
      由此,奥拉不自觉地总会以小提琴来作为线索,而现在她的纸面上就有这样的东西,即便这个场景模糊且无法再次证实。
      她不免想到那个稍微高一些的女孩手里为什么会有一把琴弓,这个会不会和‘女皇’有关系,这个女孩存在于现在还是过去?真实还是空幻?所有的一切都只有她真正面对时才有答案。
      “主教……”
      奥拉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轻声说道,桌面上的平板立刻点亮了屏幕。
      “显示离我们最近的有人星系。”她说道。
      她身边的桌面上方出现了全息投影,一开始是密密麻麻的星球标识,几乎同一时刻,‘主教’就过滤掉无人行星,加上希隆号只留下四个亮点。
      一个亮点代表着一个星系,浩瀚的宇宙被浓缩到毫微之间,简单到能够被人类的感官所感知。不过奥拉知道这些点与点之间的距离是数字无法表现的,甚至连光也属于微不足道的度量衡。对于目前人类探知的银河体量来说,渺小的个人更是连尘埃也算不上。
      SCOF104、SCOF218、SCOF339,在这片被SCO勘探出来的星际里只有那些能够体现价值的星球才配拥有编号。奥拉隐约中对SCOF星域的总编号有印象,4000颗被考察过的行星,只占该星域总量的十万分之一。
      SCOF339有着绿色的标识,这说明它有一颗类地行星可以适合殖民。在遥远的边疆区能有如此珍贵的造物,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幸运。
      奥拉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睛盯着这个绿色的标识思索着。SCOF339对她来说几乎就是目标所在,梦境中的影像更加匹配类地行星的自然,而不是那些穹顶和坑道。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显示SCOF339星系。”

      希隆号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在佩特逊·斯图格恩的认知里,称它为‘船 Ship’显得并不那么名副其实,即便用‘站 Station’也似乎差那么点意思。整个人类银河系就再没有比它还大的人造物了,不过ISA和SCO似乎还有更大的野心,他们不肯将‘环 Cycle’这个传说中的名词赋予下一代‘工程站 Engineering Station’,这就说明肯定还有更加惊世骇俗的玩意儿在双方的设计库里。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工程站 (ES)’的船长,虽然称号是船长,但是‘工程站’这东西的规模等同于一个分舰队,只有大舰队司令部的战术层级在它之上。但是ES又是一种特殊的编制,它不在国防部而是在航行及资源勘探总署,从未公开承认却又被所有人熟知——每艘ES都是从属于一个末日骑士。即便操纵它的人都是现役军人,可是和那些隶属于国防部的职业军人相比又有着隐含的差异。
      末日骑士是军团武士中极为特殊的群体,就算是世界双极之一的SCO也没有这样的存在。谁也不知道末日骑士到底是怎么来的,更有传言说军团武士其实根源于末日骑士,是从他们当中发展而来的。
      ISA和SCO从没有承认过这个传言,但也没有否认过。
      ISA有七个末日骑士,其中六个存在了好几百年,最新的那个出现至今也有六十年了。佩特逊当然相信这些家伙是人造产品,而不是异教徒们所声称的神的造物。对于现阶段混乱而复杂的宗教团体来说,像佩特逊这种经受了科学教育而成长起来的人,自然而然的属于一种广义宽泛的‘科学教派’。他们这些人信奉的‘宗教’虽然并没有正式的名字,也不受条条框框的教义所约束,但他们的思维同样被自我认知所禁锢,并不经意的将那些持不同信仰的人认作为‘异教徒’。
      但即便是‘科学派’也无法解释末日骑士的存在,他们这些人完全凌驾于普通军团武士之上,从体质、头脑甚至精神感官来说,末日骑士的能力都是匪夷所思的。
      流言就是这样因为畏惧而被传播出来的,几百年的时间里,末日骑士被普通人类完全神化了。没有人知道是谁将基督末日的天启骑士名称扣在他们的头上,也许是因为这些人的能力总会与毁灭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直到佩特逊被任命为SNES-7希隆号的舰长后,他才把自己和‘普通人’分离出来。能够查阅的机密文件里清楚的显示,这七个人的正式名称为‘女皇的血斑禁卫骑士’。看到这个名字的感受并不比被传言纠缠时轻松多少,甚至当他读到这一行文字时,更大的恐惧充斥了他的内心。这说明他们与传说中的‘女皇’有直接的关系,那么就更进一步说,如果‘女皇’是官方宣传的无限接近于完人的‘神’,那么末日骑士就如同她的子嗣,这更加证明了这群人非凡的能力,也许他们真的全部来自于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未知。
      佩特逊的精神世界不出意外的崩塌了,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了信仰的支撑,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
      怪不得ES的舰长淘汰率高的惊人,直到他精神崩溃的时候,佩特逊才了解到原因究竟出自何方。于是担任舰长后的佩特逊·斯图格恩在六个月的时间里不停地遭受着内心混乱的煎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长官,克拉克森执政官希望您能抽空去她的办公室。”佩特逊的副官在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站起来说道。
      佩特逊闻声看了他的副官一眼,这个中校每每都比他早到办公室,虽然这是司空见惯的常理,但长期的失眠令佩特逊总有些神经质的多疑。
      “现在?你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
      哈维尔·戈麦斯中校现在已经可以对佩特逊·斯图格恩准将的话进行选择性的过滤,只捡那些必要的关键听。
      “十分钟之前长官,从执政官办公室打来的,他们显然知道我到达办公室的时间,准将。”一长串的解释充分填补了佩特逊脑中不该出现的空白,哈维尔先是平复长官的焦虑,接着补充他应该做出的选择,“显然执政官就在办公室,您可以随时去,准将。”
      作为副官当然不能为长官做决定,但除非有不可推卸的工作,舰长应该立刻动身。
      佩特逊显然也很明白他应该做出的决定,但是犹豫仍然不可控的从心底里冒出来,他真的不想和末日骑士打照面,以前不想,现在也不想,虽然不同时刻他的原因不尽相同。
      准将舰长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指,虽然这犹豫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人们所表现的犹豫和困惑只在一个微妙的眼神中就能显露出来。哈维尔中校不动声色的等,他不想和长官有任何无谓的冲突。
      “请帮我把礼帽拿过来,我们现在就去见执政官。”佩特逊说道。
      他依然还是有所迟疑。哈维尔中校心里想着,从内室的衣帽架上拿起佩特逊的礼帽,跟着他一起前往执政官办公室。
      他有心想要提醒,但最后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执政官是这些末日骑士的正式名称,复古又时髦,但其实是个虚衔,除了他们在明确的部门负责某项工作,这个头衔其实管不了太多的事情。但是末日骑士仍有很大的职权,他们可以使用,但却不应该随意使用。
      奥拉·考克斯·克拉克森的办公室并不远,甚至用不着坐轨道交通工具。佩特逊穿过这些装饰豪华的长廊,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每一个主要岗位的办公室前都有一个副官办公桌,这是ISA军队体系中长久以来的传统,因为主官无法兼顾琐碎复杂的具体工作,所以通常情况下管理部门的行政工作都是由副官完成的,他们这一群人实际上都是后备意义上的继任者。
      执政官办公室外也有个中校,看起来和哈维尔的年纪相仿,一个拉丁裔黑头发的中年男人。
      “长官,请稍待,我去通传您已经到达的消息。”对方很有礼貌的说着。
      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佩特逊不知道他是如何面对末日骑士的,难道这个家伙不知道那些人都是特殊的怪物吗?
      很快,中校返身回来站在门边,“请进,准将。”
      佩特逊冲他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走进了执政官办公室。
      虽然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奥拉·考克斯·克拉克森,但当一个两米四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佩特逊仍然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体型上的差异让他感觉自己在面对的不是普通人类,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佩特逊总也迈不过去这个坎。
      他表现的不动声色,但是内心里却总也平静不下来。
      “执政官。”佩特逊站在末日骑士面前,抬手敬礼。
      ISA的军礼很随意,差不多都是意思到了就行,根本不像SCO那么一板一眼。佩特逊看到末日骑士冲他点了点头,那张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带着温和的笑意,碧蓝色的眼睛就像是可以反光的宝石。
      “佩特逊舰长,请随意。”奥拉简单的回应着,她穿了一件几乎垂地的驼色长罩衫,掩盖了修长的身体,在佩特逊看来,她的装束更像是动画片里的幽灵。
      “我们目前的任务是什么?”她问。
      这句话让佩特逊有些茫然,虽然执政官们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真的连世事都不管了吗?他猛地一晃神,发现自己的思维走进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他们这些怪物绝不是凭DNA序列就能处于社会顶端的。
      他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本正经的对着奥拉解释。
      “阁下,我们目前仍然在对猎户座悬臂进行投影观测,在我接手之前整个项目已经完成了12个点位,我们计划在后续六个月里再完成2个点位,我对目前的进度和状态都很满意,希隆号也没有什么可令人担心的问题,所有里程碑节点也都进行的很顺利。”
      “我不担心观测工作,准将,有你们管理希隆号,工作总是有序的。据我所知,观测项目并不需要希隆号,是吧?”
      佩特逊稍微愣了一下,他明白奥拉执政官是清楚整个探索项目的,而且她还有别的意图,一个佩特新从心底里就不大赞成的意图。
      “是的,阁下,希隆号并不参与主要的探索项目。”他琢磨着想把话说圆满,“但是希隆号是项目的承载关键,它是一个移动的基地……什么都能干的基地……”
      奥拉慢慢举起手打断了佩特逊的解释,表示她知道希隆号到底能干些什么。
      佩特逊看到奥拉脸上带着笑意,但她的眼神却总会不自觉瞥向自己头上那顶毛茸茸的礼帽。在佩特逊看来,也许执政官的笑并不是因为要对自己表现得谦和,而是头顶的这个玩意有些滑稽。
      好吧,ISA空天军内部对此也是有不少微词的,但是这些对佩特逊来说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也从没有在意过这件事,军队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但现在的气氛的确有些难堪,于是佩特逊将礼帽摘下来放在身侧的桌子上,既然是谈事情,总带着这么个东西也不是个事。再者,ISA军队里是不讲究刻板的,他并不需要在面对例如执政官这样的阶级时表现得像个生瓜蛋子一样拘谨,只要行为得体就好,但是对这个‘得体’的认知,各国都有自己的解释,因此外界总流传说ISA的军人是最懒散的。
      当然,这些都是误解。
      ISA的军纪只是把尊重个人意愿放在首位,如果别人想知道,佩特逊完全可以给他一本厚厚的行为条例。
      房间里只有奥拉和佩特逊,当佩特逊放好帽子转向奥拉的时候,他看到这个高挑的女人正在踱步,显然在思考什么。他静静的等待着下文,这件事肯定和希隆号有关,要不然也不会把他叫过来。
      “你认为独自把‘回声’号留在这里可行吗?”奥拉转过来看着佩特逊问道。
      你想让希隆号去哪里?
      佩特逊心里问着,但是他不敢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我认为还需要多留几艘船,而且需要通知大舰队司令部,应该要有其它工程站知道这里留了几艘船,阁下。”佩特逊本身是不赞同这么做的,但是他不能一下子就反对,不过他还是在最后用语调表现了自己的态度。那个‘阁下’说的很重。
      佩特逊不会让自己处于不能转圜的地步,既然执政官有这样的要求,不论是否真的需要这样做,他仍旧会给出合理的计划,就在佩特逊开始盘算应该留下哪几条船比较合理的时候,他就听见奥拉继续说道:“把阿拉斯加号、埃尔伯特山号、派克斯峰号留下,托皮卡、哥伦布、纽黑文和斯坦福也留下,蔚蓝色港湾号补给船也给它们,我想除非出了什么大意外,这些船可以在完成探勘的同时等到接应它们的工程站。”奥拉一口气把安排都说了。
      她对整个舰队都了如指掌,而且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是佩特逊心里的想法,让他自己做也不过如此。
      “阁下,希隆号会去哪里?”
      知道这件事已经不会出现改变的余地,佩特逊希望执政官能够告诉自己她的打算。
      这不像是华盛顿给的命令,在这个偏远的边疆区,希隆号就是个完全隔离的个体,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要说是早就安排好的,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这件事看起来应该是奥拉执政官的临时起意。
      佩特逊还从未经历过末日骑士的‘任性’行为,但传言中的一些故事总和执政官们的无限权力有牵连,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对方的命令。
      这有点乱来啊!?
      佩特逊脑袋中毛毛躁躁的。
      “我要去一趟SCOF339。”奥拉说道。
      “SCO的边疆区?”佩特逊一惊。
      “SCO的勘探边疆区,”纠正了佩特逊的说法,“那里的主权是殖民星,你用不着担心SCO的过度反应。”奥拉还是那种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她似乎根本不把SCO放在眼里。
      世界双极之一,佩特逊可不认为SCO的反应真的那么无力。当他们知道一艘工程站进入到人类殖民星系后,肯定需要一些解释的。
      重要的是,我们绝不能说这是执政官的随心所欲。
      “阁下,能否说明您的目的?”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奥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宣告的天下皆知,“如果你对我的提议没有反对意见,就请按照这个方案执行,我不会在SCOF339待太长的时间,但我需要你尽快执行这个命令,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
      佩特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遵从了奥拉的命令。
      “是的,执政官阁下,我将立刻安排以上的行动。”
      这件事实际上充斥着太多无法明示的谜团,执政官不愿意说,那么就没有人可以逼迫他解释。虽然有疑虑,但是佩特逊知道自己必须要按照要求去执行。
      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自己,佩特逊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虽然执政官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但是佩特逊也知道她温煦的表情只是一个假象。她有着无法想象的权限,而且是议会所赋予的正当权力,从制度上来说根本是无懈可击,即便这种类似于独裁的行为在人类历史上通常是要受到鞭挞的。
      佩特逊脑袋里不自觉的联想着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散到这些方面,按理来说,他是最不喜欢政治的一个人,是‘军人不参政’的铁杆支持者,向来对政治活动不屑一顾。但是此时,在面对ISA内部最有权势的高级官员之一,他竟然想到的全是政治腐朽的黑暗面。
      蓝色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点,但是佩特逊察觉到了。那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动作,是奥拉执政官心理活动的反射,是人类情感活动中不经意的微表情。佩特逊读出了其中的味道,那好像是一种嘲讽,是聪明人看向傻子的无可奈何,是放弃向旁人解释的释然。
      悚然一惊,佩特逊有种被人看透的慌张,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就好像奥拉执政官能够看透他头脑中的想法一样。
      他看着面前的面孔,那是一张没有岁月痕迹的少女的脸,纤瘦苍白,似乎充满了病态的美感,但却是一张他所认知中的,和ISA女皇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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