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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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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张执提着一只鞋盒,从商场一路跑回学校,速度堪比百米冲刺。
只见他飞奔着穿过了操场,跑进行政楼,一鼓作气地往楼上冲。无论迎面的风有多劲,衣服都紧紧贴在他身上,只随着肌肉的线条而起伏。当他推开医务室的门时,汗水都已把校服湿透了。
“这么快!”静帆光着脚站起身来。
张执把鞋盒扔到她脚边,重重地舒了口气,说:“三十六码,白色。”
省去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静帆傻傻地愣了片刻,方才缓缓地蹲下身去。伸出双手打开鞋盒,就看见两只崭新的白色帆布鞋,一正一反紧咬在一起,散发着新鞋独有的橡胶香气。
“试试。”张执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静帆从鞋盒里拿出一只来,放在脚边比了一下,长短刚刚好。她于是充满感激地笑笑,看着他,不说话,只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怎么不穿呢?”张执一脸不解地问道。
“脚脏,洗了再穿。”
她刚说完,张执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来一双干净的白袜子。
“差点忘了,买鞋送的。”他俯身将袜子塞到她手里。
静帆低头见商标上的标价,三十八元。
随即仰头看他的眼睛,不可思议,“买鞋还送这么贵的袜子?”
“就送啊,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觉得稀奇。”
“你不要就扔了,怎么这么多废话!”
静帆把袜子拽在手心,起身歪着头冲他笑道:“怎么不要,不要白不要。”
张执傲娇地“切”了一声。
静帆上前一步说:“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张执点点头,“嗯,是挺烦的。”
“我的钱在教室,等我回去了就马上拿给你。”
“那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去?”
“谁知道呢?”静帆无奈地耸了耸肩,“只要班主任没有发话,我就得一直在操场上待着。”
“你是不是傻?”
“我是没有办法!”静帆尽量压制着无名火。
“怎么没办法?你不能反抗吗?”
“反抗?”静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非要叫我妈来学校,我妈坚持不来,我能怎么办?我既不能绑架我妈,也不能让学校把我开除……除了听话去跑操场,我还能怎么办?”
张执沉着脸一言不发。
“有人在乎我吗?”静帆说着自己都笑了,“就像现在,你看,有谁来医务室问我一下?有人在意过我的缺席吗?”
“怎么没有?我不是人吗?”
“你不算。”静帆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凭什么我不算?”
“就凭你是我的朋友。”
“……”
“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的,不是吗?”
张执轻轻地吞咽了一下。
静帆见他脸颊涨红,心里莫名觉得舒畅,于是又靠近一点说道:“只不过我就比较没用,总是在不停找你麻烦,压根儿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知道就好。”
“唉……”静帆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我欠你的这份人情,又该怎么还你才好呢?”
他说:“急什么,攒着呗。”
她问:“攒着?啥意思?”
“意思就是——”张执一脸神秘地笑了。
“就是什么?快说啊!”
“……”
那天下午,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炎热的操场上找到了静帆,先给她递了一张面纸,让她擦擦汗。
“你就是邹静帆同学吧?”男人文质彬彬地问道。
静帆一边拿纸擦着脸,一边打量面前这男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衣着持重,发型老成。回想张执中午卖的关子,以及他欲说还休的计划,静帆心中立马了然,眼前这颇具说服力的男人,便是他找来的临时演员。
“舅舅?”陈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看静帆,又看看她身边这陌生的男人。
“是的,陈老师,他是我妈妈的弟弟,今早刚从外地回来。”静帆一脸无辜地说道。
“陈老师,您好,我是静帆的舅舅,之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渝城。”“临演”说着就抬起右手,亲昵地搭在静帆肩上,“今天刚回家就听她妈妈念叨,说孩子在学校中暑晕倒了,这不,我放下行李就赶过来了。”
“那她妈妈怎么不来?”陈静将信将疑地问道。
“哦,是这样,我姐那人没什么文化,又不会说话,她是怕来学校给老师添乱。”
“话不能这么说啊,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把孩子扔给学校就不管了,那老师的工作还怎么做……”
“陈老师,”“临演”突然笑着打断道,“话说回来,我们静帆是犯下什么大错了?”
“……”陈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临演”继续带着笑说:“您把她该上的课给停了,让她去操场跑步,这么热的天,孩子身体本来就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责呢?”
“舅舅……”静帆低下头轻声唤道。
“怎么?还不能说吗?”“临演”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你看看你这一脑门儿的汗!你再看看你的肤色!这能是上课上出来的吗?”
“这位家长,请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陈静把手放在肚子上,像是在有意无意地示弱。
然而“临演”却油盐不进,立马乘胜追击着表示:“我是在好好说啊,可是您有在好好听吗?”
“……”陈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装作没看见,说:“老师您也别气,我今天来这儿就是想问问,我外甥女啥时候能回去上课?”
“舅舅!”
“干嘛?”
“陈老师说了,只要我能把家长请来,我就可以回去上课。”
“是吗?”“临演”笑嘻嘻看着陈静,“那我这个舅舅来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解决了,解决了!”坐陈静对面的老师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打起了圆场,“小陈本意也不是体罚孩子,只是着急跟家长沟通,现在既然都说明白了,当然是赶紧让孩子回教室。”
“是吗?陈老师?”“临演”冲陈静扬了扬下巴。
静帆在一旁又急又乐,像一只在热锅上看戏的蚂蚁。
“快回去午休吧。”陈静无力地摆了摆手,“以后如果再迟到早退,就写检查,写完先拿给家长签字。”
“好的,陈老师。”静帆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临演”还一脸不依不饶,像是没过足戏瘾似的,她赶紧一把抓起他的手,拽着他飞快地向外面走去。
两人前后脚出了校门,静帆正要往左,却被“临演”伸手拉回来,牵着她径直走向路边,到一辆黑色轿车跟前,“临演”替静帆开后座车门,静帆一弯腰就钻了进去。
“还顺利吗?”张执坐在她身边问道。
“……”她扭头愣愣地看着张执,额角一阵发紧,一时间竟然无法言语,只能抬起手扶住额头。
“都是按照我教的说的?”
“是的,一字不落。”“临演”坐进驾驶室后说道。
“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吧?”
“没有,少爷,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怀疑,就已经被我们乱拳打蒙了。”
张执听完得意地笑笑,然后扭头看着静帆,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静帆不知该如何回答。
面对张执的直截了当,她只觉得咄咄逼人,无论是点头还是摇头,都好像中了他的圈套。
于是她埋头抠着手指,不给他任何对视的机会。
这时,窗外有叽叽喳喳的学生经过,三五成群。
张执一脸警惕地问道:“老白,几点了。”
“刚好两点,少爷。”
他立马侧身打开车门,一只手从后面牵起静帆。
静帆大喊:“你又要干嘛?”
“上学啊,大姐,你是逃课逃上瘾了吗?”
静帆面红耳赤地反击:“不是才两点吗?还有半小时才……”
“哦——”张执意味深长地笑笑,“所以你想等人最多的时候,再跟我一起闪亮登场,让大家看看咱俩多登对?”
“……”
“走啊!”张执板着脸大吼一声。
等静帆磨蹭着下车以后,张执弯腰手扶着窗框,对着驾驶室说:“辛苦了,老白,辛苦费就在你屁股下面,自己拿。”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前后相隔一米,这样既不会引来侧目,也可以时不时说上一句话。
“少爷?”快走到教学楼时,静帆终于忍不住笑道。
“怎么?没听过啊?”张执回头瞪了她一眼。
她说:“听倒是听过,只不过是在电视里面。”
他说:“那只能说明你少见多怪。”
“所以你们家很有钱咯?”
“是啊,干嘛?查户口?”
“难怪啊——”
“难怪什么?”
“没、没什么。”静帆憋着笑摇了摇头。
“问完了吗?”
“嗯。”
“那换我问你。”
“问我?”
“手机号多少?”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卡住。
静帆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不想给也编个好点的理由。”
“没有不想给,少爷,是真没有。你想,如果我有手机的话,早就卖掉换鞋穿了,何必还要去酒吧唱歌呢?”
张执听完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问:“那座机呢?座机总有吧?”
没错,座机是有的。但是一想到衣衫不整的王保国,夜夜都守在座机旁边,抽烟抠脚看电视,静帆就干脆利落地回道:“也没有。”
张执怒了,“你把我当成老师来防?”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说完她轻快地绕过了张执,率先冲进了教学楼里。在那面一人多高的仪容镜前,她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接着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丢下张执站在原地,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
只能绷着脸自言自语道:“邹静帆,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