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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在家无聊地待了几天,都快待出毛病来了。每天除了吃饭做家务,她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门锁是新买的,钥匙她都随时挂身上。有天中午王小宝来吃饭,张翠萍让静帆去切了只卤鸭,加一道菜。自己也破天荒亲自下厨。

      吃饭的时候,静帆先夹了只鸭腿到碗里,张翠萍瞥见也没说什么,伸手便去找另外一只,结果怎么也没有找到。她问静帆:“还有一只呢?”

      “不知道。”静帆边啃鸭腿边说,“可能这是只独腿鸭吧。”

      张翠萍没忍住笑了一下,当然知道是女儿在搞鬼,但她并未表露,夹了根翅膀到王小宝碗里,说:“吃吧,啊,吃了翅膀大鹏展翅!”

      静帆在心里大肆笑道:“王八要怎么大鹏展翅?”

      去学校拿成绩单那天,是一个热浪滔天的大晴天,走在路上脚底都发烫。

      静帆刚一走进校门,还来不及从口袋里拿纸巾擦汗,就看见前方人头攒动,空气中似有蒸腾的水汽。

      原来是文理科前一百名的成绩榜,已经张贴在教学楼门口。静帆靠近外圈一看,毫无悬念,张执又是年级第一。满分750,他考了725,校长都恨不能放鞭炮庆祝。

      静帆平静地走进教室,没想到教室里也一片平静。大家三五成群地分坐着,手里都拿着一张单子,小声交流,终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静帆从前排往后排走,见王阳也坐到别处去了,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都没顾得上看她一眼。而她的成绩单已摆在课桌上,像一片被人丢弃的废纸。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那废纸上写着什么,这一个剧情过分跌宕起伏的高二下学期,总算是彻头彻尾地结束了。

      总分750,静帆考出了455的佳绩,比以往多了五十分有余,心想抱佛脚总算抱对了,于是安心坐了下来,开始逐一看单科成绩。

      语文最好,数学最烂,其他的倒是差得很平均。

      一个人慢慢走出学校,迎着铺天盖地的阳光,明晃晃的,像是恨不能将城市融化掉。她想,也许都融化了那才好呢,把一切都回炉重造一遍。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因为是昨晚刚换的铃声,还不熟悉,所以她还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把它从裤兜里摸出来,看也不看,就直接按下接听键,小声说道:“恭喜你又是年级第一啊。”

      那边的张执笑着问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哪回第一不是我呢?”

      静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边立即说:“别以为你翻白眼我看不到啊。”

      “……”静帆警觉地把眼一抬,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那晃眼的阳光中走来。

      等到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她还傻傻地拿着电话。

      他说他虽然没太多时间,但挤一挤,送她回家总是可以的。

      两个人虽不似从前扭捏,但因为身上还穿着校服,总有些束手束脚,所以一路也没怎么说话。

      等绿灯时,张执扭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表情不怎么好看。于是经过再三犹豫,还是开口问道:“既然都已经搬出来住了,为什么又要服软妥协呢?你妈妈不是还扇你耳光吗?”

      “这有什么,”静帆平静地看着远方,“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久了,难免会有争吵,会有磕磕绊绊,但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对吧?”

      “对个屁。”张执在心里回了她一句。

      跟着她从大路转小路时,他终于忍不住牵起她的手。而她也一点都不惊讶,甚至不去看他,就这么大方地让他牵着。

      经过一次锦城之旅,两个人之间的那份默契,竟已有沧海桑田的感觉。

      快到家楼下了,静帆无意中抬头一瞥,远远就看见那一对父子,正站在路灯底下,偷摸地数着手里的钞票。静帆还来不及把头低下,就被王小宝一眼扫到了。

      王小宝把钱揣进口袋里,然后拿手肘撞了撞王保国。静帆知道是躲不过了,索性就站住不再往前走。王保国父子则腆着几乎一样的贱样,向他们大摇大摆地走来。

      张执已认出了面前的痞子,就是上次在小巷里,对他下手最狠的那个,但他还是沉住气问她:“他们是谁?”

      她说:“老的是我妈现在的丈夫,小的你见过,是他和他前妻的崽子。”

      王保国刚好听到了这一句,于是恬不知耻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当着小帅哥的面,怎么连爸爸也不肯叫了?”

      静帆想松开张执的手,但张执却反而握得更紧。

      “我叫张执。请问你怎么称呼?”

      王保国把张执上下一打量,便从他的打扮和气质,判断出他可能不太好惹。于是他耐着性子说道:“我叫王保国,这是我儿子,王小宝。”

      “这就对了,你姓王,她姓邹,你怎么可能是她的爸爸?”张执轻蔑地笑了一声,“再说了,就算你穷得没钱买镜子,平时总还是要撒尿吧?难道就不能拿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

      “你这样的,能生出他,”张执抬手指着王小宝,“就已经烧高香了。”

      当下这一番凝重的沉默,已具有山崩地裂的潜力。

      只见王保国呼哧呼哧的,已气得脸红脖子粗了。但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然迟迟不做反击,无论是言语还是肢体上。王小宝几次想往上扑,都被他伸手拦了下来。

      这时张执转过头来,看着静帆,问她:“还要回去吗?”

      静帆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说:“那好,你先走,我在这里看着你上楼。看谁还敢找你麻烦。”

      等她回家以后,就钻进卧室里锁上房门,除了去厕所便再不出来,那一天过得倒也算快。

      翌日中午,静帆起床,张翠萍已经去茶馆了。家里又只剩王保国一人,在客厅百无聊赖地抽烟看电视。

      一见静帆从卧室出来,他就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坐直了身子,一脸轻蔑地冲她笑道:“哟,咱们家大小姐终于起床啦!”

      静帆全当是疯狗在狂吠,目不斜视地往厕所走去。

      “着什么急嘛!”王保国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再拿起打火机慢慢点上。

      “这几天你忙,我们也没空跟你商量,关于房子的事……”他没说完便深深地吸了一口。

      她问:“什么房子?”

      他悠悠地喷出一团白烟,说:“不就是你们以前那个家咯。”

      “……”静帆瞬间双目圆睁,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王保国见他的目的已达到,心情终于舒畅,于是又懒懒躺了下去,一手夹着烟,一手枕着头,吊儿郎当地吹起了口哨。

      静帆尽量克制地问道:“那房子怎么了?你们要跟我商量什么?”

      王保国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既然要卖了,还是要提前通知你一声。”

      “你们想要卖我爸的房子?”静帆倒抽了一口凉气。

      王保国立马冷哼一声,说道:“什么你爸的房子,房本儿上写的是你妈的名字。”

      静帆双手捏紧了拳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已经……已经卖了吗?”

      “没呢,卖那种老破小哪儿这么容易啊,不过已经委托给中介了,应该……”

      不等王保国把话说完,静帆直接冲进厕所,把手打湿后搓了一把脸,又带着气刮了两下头皮,然后使劲地刷了遍牙,连嘴边的泡沫都顾不上擦,就怒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关于卖房的前因后果,她必须问个清楚。因为父亲在病床上有过交代,这房子是留给女儿的念想。

      在去往“翠萍茶馆”的途中,她心里发紧,鼻头发酸,几度都快要哭出声来。还好室外够晒也够热,身体的水分本所剩无多,唯一能变成泪的那些,也早变作汗从毛孔流光了。

      所以她才能稳住形象,不在大白天当街崩溃。

      到了茶馆门口,见张翠萍守在烟柜后面,正弯着腰码烟,却不见大叔的身影,她便上前一步问道:“大叔去哪儿了?”

      张翠萍闻声抬起头来,一看是她,又低下头去,边码烟边说:“蹲大号去了,我出来帮他照看一下。”

      “哦。”

      张翠萍忙完站起身来,打开冰柜,从里面拿出一支雪糕,撕开包装,递给静帆,说:“吃饭了吗?”

      静帆接过来点了点头。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静帆绕过烟柜和冰柜,走到茶馆门口,掀起门帘后对张翠萍说:“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张翠萍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她的提议。

      下午的牌局还没开始,所以茶馆里还算安静。除了有两人在等牌搭子,就再没有别的人了。那一台吊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正在播放香港武打片,叮叮哐哐的,只顾着热闹,完全听不清对白是什么。

      静帆走到角落里坐下。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想了想张执,然后又安心地放了回去。

      等到把手里的雪糕吃完,张翠萍终于也走了进来。她先把顶灯全都打开,再把电视声音调小,然后和客人调侃了几句,才心不在焉地向静帆走来。

      “说吧,什么事?”她一屁股坐静帆对面。

      静帆把身子紧贴着桌沿,牢牢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听说你要卖房?”

      “对呀。”张翠萍没有一丝意外,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点上。

      她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张翠萍向她挑了挑眉。

      “为什么要卖掉那个房子,”她突然拔高了声调说道,“你明明知道,那是爸爸留给我……我们的唯一念想,为什么要卖?不是留得好好的吗?”

      张翠萍这时还没有气恼,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以后上大学也要花钱,这房子迟早都是要卖的。”

      “我可以不上大学。”

      “什么?”

      “我说我可以不上大学,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材料,何必浪费那些钱呢?”

      张翠萍气得扬起了右手。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能扇耳光的地方。过于激动或是失控,会影响她的生意和财运。于是将五指收拢起来,然后又紧紧握成了拳头。

      “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张翠萍压低了声音吼道。

      她睁圆失去了聚焦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让你改变主意,不要卖掉爸爸的房子,也不要卖掉我们的回忆。”

      “回忆?”张翠萍突然干笑了两声,看着静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为了撑住气场,她不能哭,她只能打起精神说道:“你就只知道你的回忆,你想过我没有?你知道我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啊!”

      张翠萍用力吸了一口烟,停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她回过头去,看那两个人还在看电视,十分专心,压根儿就没有往这边瞧,她把烟头扔到地上,抬脚踩灭,然后心灰意冷地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改变什么?说到底你和我还不是一样,都是受害者,都被他邹希维给害惨了……”

      “……”面对这听了无数遍的抱怨,静帆耳朵虽早已麻木,但是心却还是会疼。她咬着下嘴唇看着张翠萍,过了好久才挤出一句:“你不能再这么污蔑爸爸。”

      “污蔑?”张翠萍说着便气得发笑,“那你叫他来反驳我啊!叫他来跟我辩论一番啊!”

      “妈……”

      “什么也不用说了,”张翠萍突然沮丧地低下头,“那套房子我非卖不可。你要是铁了心不念大学,那倒是也给我减轻了负担,随你的便,我管不着。我反正只做我该做的事。”

      话音刚落,有客来了,张翠萍抬手理了理头发,站起身来,表情瞬间恢复至平常。

      静帆恍惚地走出茶馆,走入了含住太阳的嘴里。经过烟柜,大叔亲切地唤了她一声,她只是仓促一笑,头也不回就过马路去了。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一幕,她都有些遗憾……

      如果知道那就是永别,至少应该要说声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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