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帆》舟影

29、第二十九章

　　就在她踟蹰不前的时候，张执在那边也看见她了，于是一边使劲往前挤，一边笑着向她挥手。

　　她只好强颜欢笑着往前走。

　　看她在出口处挤来挤去，他等不及了，伸手便将她一把拽出来，再把水往她面前一递，下命令似地说：“先喝点水。”

　　静帆默默接到手里，才发现瓶盖已经拧开。她心怀感激地看了看他，也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心平气和地说：“你不问问我结果怎样？”

　　“结果怎样都可以喝水吧？”

　　“没过。”她说。

　　他说：“哦。”

　　她拉着他避开人群后笑道：“他们说我的歌旋律太单调，编曲也不高级，还说我的声音没有爆发力，无法唱出有感染力的高音，所以不适合这个舞台。”

　　“放屁。”张执面无表情地说道，“要不要我进去跟他们聊聊？”

　　“怎么聊？把他们全都揍一顿吗？”

　　“也不是不可以。”

　　“里面有个男的可胖了，感觉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胡说八道。”他说着便把手握到一起，做出了按压关节的动作，好似拳击手上台前那样。

　　他说：“小时候没看过霍元甲吗？”

　　“嗯？”

　　“只有不会功夫的人，打架才分高矮胖瘦，会功夫的只想着击中要害。”

　　她问：“你会功夫？”

　　“怎么？不行啊！”

　　“那之前在巷子里被揍的时候，怎么一点反击都没有？”

　　“你……”张执急得说不出话来。见她忍不住抿嘴偷笑，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水瓶，嚷道：“我那是为了保护你啊……如果你不跟着掺和，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是吗？”

　　张执假装没有听见，仰起头猛灌了几口凉水。然后突然兴奋地提议：“我们去看大熊猫吧。”

　　“熊猫？”

　　“对呀！你不知道锦城有全国最大的熊猫基地吗？”

　　她说：“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我们不是来玩的……”

　　张执一口气把水喝完后，又跳起来向远处的垃圾桶投篮，进了，他得意地转身对她笑道：“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既然来了，不管怎么样，得去把熊猫看了再说！”

　　说完就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校门口走。

　　结果还没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诶诶……请等一下！”

　　静帆和张执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商务精英打扮的年轻男人，正迈着大长腿向他们跑来。

　　终于来到静帆面前，他顾不得歇口气就跟她确认：“邹静帆，对吧？”

　　静帆默默看向张执，张执面无表情地问道：“干嘛？有事吗？”

　　“我叫葛沪生，这是我的名片。”他说着便递给她一张名片。

　　静帆接到手里一看，上面写着“天星娱乐有限公司”，而她面前这个男人，名叫葛沪生，在公司里担任“总经理”的职位。

　　“天星娱乐……不就是这个选秀的主办方？”静帆皱起眉喃喃自语道。

　　葛沪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刚刚你唱歌的时候，我就在评委席的后面。”

　　“哦……这样啊……”她又转头看了眼张执。

　　张执这时已没空回应，拿着手机点开百度后，便搜索起名片上的内容。

　　眼看她一点也不接话茬儿，葛沪生一点也不泄气，自顾自神采飞扬地说道：“听完你的演唱之后，我跟他们的意见不一样，我很喜欢你的声音，很清新也很有记忆点，就跟你写的那首歌一样。”

　　“哦，谢谢……”她红着脸不知所措地说道。

　　紧接着，张执把搜索出来的页面，直接伸到她的面前，让她自己去拿主意。

　　看完后她首先松了一口气，心想，至少遇到的不是骗子。

　　葛沪生见她表情变了，不再似先前那般紧张，他也就换了种轻松的语气说：“如果你还有唱歌的意向，或是有做音乐的想法，请打名片上这个电话，找我，ok?”

　　“……”静帆听完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葛沪生伸手拍拍她的肩，又对她善解人意地笑笑，意思是不用着急回答，联系方式都已经有了，想好了拨一个电话就是。

　　等到这几乎闪电般出现的葛沪生，又闪电般转身走远以后，愣在那里好久的张执，终于一头雾水地问道：“他的意思是，他要签你去天星当歌手？”

　　静帆云里雾里地说道：“可能是吧……”

　　“那不就等于你拿了冠军了？”

　　“嗯？”

　　“唉呀！“张执激动万分地说道，“以往这个比赛的冠军，不都是签给了天星娱乐吗？”

　　“这你都知道？”

　　“百度上写得清清楚楚啊！”

　　静帆淡淡笑道：“就算是吧，可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有什么突然的！机遇来了就要抓住啊！如果你不想签这家公司，那你拼死来这里干什么？”

　　“但是，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呢？”静帆双手环抱胸前，“这也太奇怪了，太像是梦里出现的桥段了。我可是从小听我妈念叨，就算天上会掉馅儿饼，也不会砸到我的头上。”

　　张执听完她这番“歪理”，虽然无话可说，却也忍不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静帆一边摸着额头，一边不急不慢地说道：“再给我点时间，我必须回去好好想一想……不管是坏事还是好事，想清楚总归都没有坏处。”

　　两个人依然牵手往前走。

　　后来那一下午的时间，他们都是在快乐中度过的。

　　大熊猫基地的小可爱们，都是毛茸茸圆滚滚的天使，哪怕只是看它们发呆，看它们坐在那儿啃啃竹子，心也能变得无比柔软，眨眼间便忘却所有烦恼。

　　顶着烈日逛完了园子，两人都痛快地出了身大汗。准备原路返回之前，静帆先去了洗手间一趟。出来后没有找见张执，她便急冲冲回到主路，在路边踮着脚四处张望。

　　没过多久，就看见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家卖纪念品的小店里挤出来。来到她面前不等她开口，便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说：“喏，给你的。”

　　静帆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毛绒玩具，大熊猫双手环抱着小熊猫，小熊猫怀里还抱着竹子。

　　静帆欢喜道：“这是熊猫母女俩吗？”

　　他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咯。”

　　她跳起来在他脸上一吻，说：“谢谢，真可爱！我好喜欢！”

　　他脸一红，伸手摸了摸后颈，有些难为情地说：“就知道你喜欢这些玩意儿。”

　　说完便又牵起她的手，不急不慢地步入人流中。

　　天气热得叫人难受。傍晚回到酒店之后，就不想再出门了，但肚子又实在是饿，思来想去，干脆就叫了个送餐服务。

　　张执回房间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来静帆这里时，订好的食物也送到了。因为椅子只有一把，不够坐，他们便将餐巾纸铺在地上，当成桌垫来用。两个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感觉像在野餐。

　　“这里的蒜香法棍面包不错，尝尝。”他切下一片放在她盘里。

　　她拿起来先咬了一小口，觉得没味儿，便又想起上次在西餐厅，他教她的西式吃法。她抓了根肉肠卷在里面。然后再一大口，才终于使她眉头舒展，心满意足。

　　张执一向胃口很小，吃好就不贪食，默默放下餐具之后，便喝着茶欣赏她可爱的吃相。

　　想起了白天搁置的问题，他用了半盏茶的时间犹豫，然后若无其事地问道：“上午那个叫葛沪生的，跟你说的那些，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她吃掉了最后一口面包。

　　“你要不要接住这次机会……”

　　静帆笑道：“你也知道这是机会了，我又不傻，送到手边的都不接住，那我还是人吗？”

　　张执听完似松了口气，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一丝赞许。他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定。”

　　她说：“对一个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希望是什么的人来说，怎么能够不坚定呢？不坚定甚至都等不来机会。”

　　“那你怎么不直接答应呢？我看他好像很期待你开口。”

　　“呵，”她倒了杯果汁先喝一口，然后靠向床沿，仰面看着天花板说，“你也知道我是未成年，现在连喝酒的自由都没有，又怎么去决定人生的自由呢？”

　　张执一想，觉得也是，再怎么也要等满了十八岁。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只要一面对静帆的事，无论好坏，他都会不如平时镇定。越是心急，就越是显得忙手忙脚。

　　他也学着她靠在床沿上，两眼放空，觉得还是不说话最好。未曾想刚一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件米白色内衣，挂在窗沿通风的地方……

　　“这一趟出来还开心吧？”他赶紧转过头仓促地说道。

　　“当然开心啊！住得好，吃得好，玩儿得也好，只不过……”

　　“什么？”

　　“只不过又花了你好多钱吧……就连我自己那点路费，都是卖了你的手机才……”

　　“嗐！”他冲她摆手打断了她，“这哪是能用钱去衡量的？要不是你给我这次机会，我哪会收获这一路的快乐？”

　　“真的吗？”静帆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你没有骗我？”

　　“真的，我干嘛骗你。”

　　“那咱们这样也叫‘双赢’吧！”

　　张执摸着她的头笑道：“不，跟你给我的勇气相比，我的付出不值一提。”

　　静帆听完深吸一口气，看样子也像有话要说，但当他一脸认真地等着，她却又拿起手巾来擦嘴。

　　“唉……”

　　她问：“好好的，叹什么气呢？”

　　他说：“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去了，心情哪还能好得起来……”

　　“哦……这样啊……”静帆低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垂下眼眸说到：“你这次像这样挑战你妈妈……回去以后，惩罚是不是会很严重……”

　　“是，又怎样？反正过都过了，她还能把这几天收回不成？”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收紧了五指，像是要将他厚实又坚硬的肌肉，一点点吸收进她的指缝。

　　这时，他看着她，凑近她，目光聚焦在她的唇上。当他看到她弯弯的嘴角上，还留着粒面包上的小芝麻时，他终于忍不住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吻得温柔又很细心，再不似此前的蜻蜓点水。

　　静帆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吻到情不自禁之时，他突然把脸一扬，像是从沼泽中探出头来。

　　“我走了……”他说，“你早点休息。折腾一天肯定也累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绕过那一摊没吃完的食物，绷着脸径直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静帆从地上一跃而起，冲上前将他拦腰抱住。

　　“谢谢你，张执……”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说了……”

　　静帆打断道：“我知道你是为你自己，但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完成梦想。”

　　他把手覆在她的手上，转过身去，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静帆突然扬起下巴，仰起她红得发烫的双颊，只见上唇轻轻一颤，齿间便滑出那暧昧的一句：“我可以。”

　　“……”张执的眼睛里起了层薄雾。

　　她说：“你可以吗？”

　　“笨蛋。”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好好休息，明早我再过来叫你。”

　　说完便迅速移开了视线，按住她的肩将她推开，转身默默走向门口。

　　她颤抖着鼓起勇气问道：“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

　　张执按下门把手后，背着身低声对她说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