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
-
因为是周日,清晨的街道上少了些行人,晨风一吹,清清爽爽的,给一点阳光就灿烂了。
张执一路上牵着静帆,步履匆匆,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倒是颇自得其乐。
踏过一片片浓郁的树荫,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小巷。静帆一开始还有点抵触,觉得他破坏了她的周末。可是一走到城市的深处,视野渐渐开阔,听到的看到的都变得新奇。
在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路上,张执渐渐放慢了脚步。没过多久,他们在一栋深红墙面的法式小楼前停下来。门口立着个小小的木招牌,上面写了串潦草的外文,静帆都不认识。张执也没有停下来解释,牵着她就推门走了进去。
服务员笑盈盈迎面走来,说了句“欢迎光临”,就为他们在前面引路。从眼前这一派华丽的装潢,到扑面而来的烤面包香气,静帆其实已经发现了,这里是吃西餐的地方。服务员把他们往沙发区带,张执却说“不用”,非要拉着她去窗边坐高脚凳。
服务员问张执需要点什么,张执心不在焉地说:“先不用。”
静帆却说:“我用。我饿了。”
张纸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向服务员打了一个手势,服务员便向她递出菜单。
不得不说,那上面的价格可真是可恶。一杯美式咖啡要二十五元。一份鸡蛋吐司,二十八元。就连最没有特色可言的热牛奶,一杯都卖到二大二十!这地方要把人吃干抹净啊!
静帆把菜单往桌上一放,跳下高脚凳,说:“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怎么了?”张执赶忙把她拉住,“一个想吃的都没有吗?”
静帆看了服务员一眼,服务员识趣地转身离开了。她这才冲他摇了摇头,说:“怎么会有呢?光看价格就很倒胃口了好吧。再说了,哪个渝城人早饭吃这些啊?”
“那你想吃什么?”
“小面加豆浆,这里有吗?”
“……”张执拿起菜单来看。
不一会儿,光是可颂就点了三种——原味的,夹肉的,和抹了果酱的。静帆虽鄙视他这种行为,但面对这一堆丰盛的食物,心里又忍不住跳出来一句——不吃白不吃嘛!
刚刚拿起片切边吐司,张执就凑过来碰了碰她,说:“看,他来了。”
静帆愣愣地看出窗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辆黑色奔驰轿车,一脚刹车停在了街对面。
“谁来了?”静帆咬掉了吐司一角。
“我爸。”
“……”静帆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再扭回去,一个男人刚好下车。
还没有完。跟着他下车的还有个女人。
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个小男孩。
男人的外形无需多说,典型中年发福的有钱人,黑衫白裤加系带皮鞋,看上去俗气但还算得体。
女人把小孩放在地上,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自然地挽上了男人。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在蜂腰间风情万种地摆动。静帆虽然没看清她正脸,却也知道这样的背影,不可能不是一个美女。
张执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说:“那是我爸的一家三口。”
静帆赶忙又补了几眼。
“画面看上去很和谐吧?”张执揪下坨面包塞嘴里,“以前有段时间,我经常一个人跑来这里,来看他给别人当父亲的样子。”
“……”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疑惑,张执拿纸擦了擦手,然后不急不慢地说:“也许就是不甘心吧……我爸和我妈没有离婚,他只是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静帆听完倒没有很惊讶,因为王阳都跟她讲过了。他那个有钱又不负责任的父亲,是他不幸生活的缔造者。
接着他开始补充细节。他说:“在我初二那年,我爸又有了一个儿子,我妈知道以后,有个月至少自杀了五次,割腕,上吊,吃药,开煤气……但凡你能想象到的,她都实践过,每次都是我打的120。”
“……”
他说:“你知道吗?有天晚上,当我放学回到家里,寻着一条鲜红的血迹,找到洗手间,一推开门,就看到我妈,白脸黑发,孤零零泡在一浴缸血水里,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走近后才发现她还有呼吸,还在眨眼,我拿出手机要打120,她却冲我摆手,要我先给我爸打电话。”
张执喝了口冷掉的牛奶,来平复被往事踩乱的语速。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我好像也有了爱好,而人也不尽然全是无趣……慢慢的,我开始对生命力感到好奇,我搞不懂像我妈那样的人,是如何在一心求死的瞬间,又燃起想要活下去的希望……人生第一次有了理想,是想成为一名医生。我想永远跟求生欲打交道。”
“你一定可以的。”静帆发自内心地说道。
张执对她眨了眨眼睛,表示他心领了她的好意。接下来又是一小段空白,两人都不知用什么话去填,就索性专心去填饱肚子。他往她盘子里放一块培根,她给他面包上放一粒小番茄。
看着她那张又小又白净的脸,他突然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我可不是什么‘妈宝男’啊!”
“……”静帆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昏了头,但想想又觉得有点好笑。谁说他是“妈宝男”了?反正她是没说过的。想倒是想过,但总归只是在心里存着。
她有种被人看透了小盘算的尴尬。于是干脆强词夺理道:“你这人未免也太敏感了!”
他也没急,反而是拿出了大哥哥的语气,宠溺又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敏感,也不是小气,是我不想被你误会。我对我妈的那种退让,倒不是怕她对我怎样,而是怕她对自己怎样。懂了吗?”
这下她懂了,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就像是一座活火山,充满危险,不好靠近,稍不留神就会引火烧身。所以我不能再刺激她。”
“那以后呢?”
“以后?”
“你预备一直住火山上吗?”
“当然不是,”张执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我是一定要离开渝城的。”
“考到京北去吗?”静帆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或者更远。”
这一下静帆终于听懂了,也不知为何,心上立马如释重负,还有种打通任督二脉的畅快。原来他也是要逃的,他们俩都有个“逃跑计划”。
他又问她:“你说你下周要去锦城,去干嘛?”
她说:“去那边参加一个选秀。”
“选秀?‘快乐女声’?”
“这你也知道?”
“电视里每天都在说啊!”
“嗯。”静帆抿着嘴点了点头,“就是电视里说的那个。”
“原来你梦想是当明星?”
“你小点声!”
张执一脸兴奋地问道:“下周什么时候?”
她说:“海选时间是下周六一早,再怎么周五也得动身了。”
“周五动身啊……”张执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那天中午,他们在巷子口前的公交站道别。张执说:“这下没了手机,以后要是有事找你,就只能靠两条腿勤跑跑了。”
静帆笑着说:“那有什么,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吗?”
张执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原本是想要说再见的。结果那两团毛茸茸的红晕,却惹得他头晕目眩起来。
静帆还一脸天真地问道:“你怎么了?”
他说:“没怎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一些学习物理的方法。”
“什么东西?”
“自从我开始自学物理后,才渐渐意识到,直觉的正确有多重要。比如考试时,你碰到了一道很难的大题,但是解题时间有限。这时,你必须有一个正确的判断,才能从众多解题思路里,选出最有效率的一支。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去试错。”
“……”静帆的眉头拧得死死的。
“这个判断就是直觉。”他说,“当你把直觉训练好以后,每到关键时刻,它自己就会做出选择。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出,基本上已经和玄学类似。”
“谁问你为什么了?”静帆几乎是跳起来打断他,“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啊?”
他笑:“我的意思是,我很相信我的直觉。而你,就是我凭直觉选择的朋友,懂吗?”
静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笨啊!”他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一吻。
又问:“这下懂了吧?”